黑铁时代--王小波-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恕K担耗母鱿绨屠懈曳富担勖蔷偷酱謇锶コ睦衔眩账姆孔樱獠皇悄愕闹饕饴稹!耪婵膳隆U庖晃豢刹荒烀拢皇谴壳樯倥焓志屠业目阕永N宜担貉@锞徒塘四阏飧觯克退担仙1洹@洗蟾纾闾吓伞:罄此炙担幸恢执牛滴沂歉鰃ay,看来是真的。我说放屁,我要不是后脑勺正在流血,准能表现出男儿本色。后来她拿手绢给我捂着伤口,就这样聊起天来,直到我前妻知道了消息,赶来把我们都放出来。她把我腿都坐麻了,半天不能走路。要是个男的,还可以轮轮班。下回关小号可不能挑女的。昨天的事就是这样。
3
有关和保安员打架的事,还有些可以补充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和保安员都是诚实的人,都在尽自己的本分。我们在诚实地劳动:设计各种东西;他们也在诚实地劳动——监视我们。我们觉得他们的监视十足可恨,他们觉得我们不老实十足可恨,所以就经常打架。结果是双方都常有人受伤住院。数盲十分公允地决定:不管谁受了伤,不能报销医药费,不能上班算旷工,结果是越打越厉害。这一回保安有好几个人被打断了鼻梁,他们肯定不甘心,想要从我们身上捞回来。作为老大哥,我要时时刻刻提防在心。假如蓝毛衣是男的,我会毫不客气地揍他一顿。但是对女孩子不能这样办。再说,她不归我管。她在我们这里是客人。
在聊天的时候,有人说假 如没有保安就好了。世界上只剩下了三种人:我们、数盲、傍肩,生活会愉快得多——我们干我们的工作,数盲发他们的昏,傍肩居间调和。这种建议当然是居心叵测——没有保安,我们会把数盲都吃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剩。如果把傍肩们划掉,那就不成个世界。如果世界上没有数盲,我们就会和保安爆发战争——要知道他们恨的就是我们。这场战争胜负难以预料,我们狡滑,会制造各种武器,保安人多,他们在村里有大量的预备队。就算我们获胜,中国人口也是百不存一。算来算去,只有我们可以划去。勾去我们,顶多中国倒回中世纪。那时的技术水平可以养活三亿人——这也不可怕,饿死一些就是了。
我秃着脑袋去上班时,别人问我是不是和蓝毛衣出过操。我想说没有,但是蓝毛衣面红耳赤地看产我,露出一点乞求的样子——这就是说,她已经夸下了海口,说和我出操了。但我又不会扯谎,于是就说:这种事可是讲得的吗?大伙就起哄,让我请大家吃雪花梨。我出了钱,蓝毛衣就去买了半筐来。今年的雪花梨可真怪,有苯酚味,吃起来像药皂。人吃下大量的苯酚会有什么结果,是个极复杂的医学问题。我现在知道的只是我打嗝是股药皂味。后来我偷偷问蓝毛衣,是不是真想和我出操,她说其实并不想,只不过和别人打了赌。好还说,我太老了,恐怕满足不了她。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坏了,不但拿我打赌,还要打击我的自尊心。
后来我和我前妻说起这件事,她说我是个笨蛋,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假如她是我的话,就会说:那也不一定——这是针对蓝毛衣的“满足不了她”说的。这样就能听到更多挑逗性的话。我听了这些话,就开始乱琢磨起来。忽然之间,听见我前妻厉声喝道:混账东西,站好了!没让你稍息!听了这话,我马上就要站起来,但是她扯着我说:别乱动——没说你。我又老老实实地趴着不动,她又掐我:混账东本,动起来,这回是说你。你们简直要气死我。事情完了她想起这件事,笑得打滚,还说我装起傻来像真的一样。我说我没装傻,她就开始不高兴,说,再装就不逗了。最后我只好违心地承认自己在装傻。这也是出于十年来的积习。
我说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坏,是认真说的。过去的女孩子,比方说,我前妻,有很重的责任心。当我们犯下错误去砸碱时,她们当管教,我们不砸碱时,她们调到上级单位当秘书,不管干什么,都是为了庇护我们。假如她们不庇护,我们就都会完蛋。她们从来不参与打架。而现在的女孩子就不然,她们对生活的理解就是傍肩和打架,所以不能帮忙只能捣乱。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还有像红毛衣那样比较好的孩子,现在对我们有用。将来就更有用。
我前妻还说,她一直盼着我再犯下砸碱的罪过——到那时她就扔下市长秘书不干,再当一回管教。说实在的,我对那件事从来就不喜欢。在碱场里她问我:王犯,喜欢不喜欢砸碱?我就得答道:报告管教,喜欢!国家需要碱!
当年我去砸碱时,我前妻把我押到木棚里,然后命令道:现在,和我做爱。因为她路上差一点把我打死,我犹豫起来,过了一会才答道:报告管教,犯人王二正在服刑!坚决服从命令!就朝她猛扑过去,但是劳而无功。这原因我已经说过,路上吓得着实不轻。她摸着我的阳具,说道:可怜的小家伙,吓坏了。也不知为什么,那东西弹动了一下。她嗖的一下坐起来,说:这家伙懂人话!我也嗖的一下坐了起来,说道:你别拿我寻开心了——士可杀不可辱!她板着脸一指手提包(我们拿它当枕头用),说道:躺下!不然我给你上铐子!我只好老老实实躺着,让她对它轻声细语。过了一会,那东西就精神抖擞挺在那里,她又躺下来说道:开始吧——它比你乖。你当然能够明白,这件事使我感到很难堪。它是我的东西,却听别人的命令,是个叛徒和奸细。以后发生的一哼更让我难堪,每天下工回了棚子,她就说:脱裤子,我要和它说会话。人不准偷听。我躺在那里,又冷,又寂寞。但有什么办法——她是管教吗。
老大哥王二在碱场是模范犯人,这个荣誉称号很有分量。这说明他在思想改造、劳动、服从管教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假如数盲必须信任一个非数盲的男人,而候选的人里有一个先进生产者、一个模范设计师,还有王二,他就是首要的人选。理由是明摆着的:先进生产者、模范设计师都可能是假的,模范犯人总是货真价实。他肯定能经住考验,因为所有的模范犯人都曾自愿放弃减刑。当年狱领导来问我:王犯,想不想早回家?我就答道:不想,国家需要碱。但这不说明我觉悟高,而是我前妻事先告诉我,这是个圈套,要求减刑的一律加刑。领导上问我:王犯,我们认为你的案子可能判错了,你写个申诉吧。我就答道:我申请加刑——我要为国家的碱业贡献青春!这也是我前妻教我的。结果就被减了刑说实在的,一开头我不大敢听她的,我怕她万一搞错,真被加了刑——国家真的需要碱。但是她又说,加刑怕啥,不还有我陪你吗;与此同时,圆睁杏眼,露出要发火的样子,我就不敢和她争,只敢服从。如其不然,就会被罚,天不亮时手执木棍,到广场上走正步,高唱各国国歌。二百多首国歌可不那么容易记住。走着走着——“报告管教,忘了词!”“就地趴下,五个俯卧撑!”或者是:“王犯,先去喝口胖大海——我对你怎么样?”“报告管教,恩比天高,情比海深!”“知道就好!从马赛曲接着唱吧。”她的心真狠,我都唱到了“上帝保佑女皇”(U。K。),又让折回去唱法国国歌——我们是按字母顺序。最后各国国歌都被我唱成了一个调,和数盲唱得差不多了。我前妻说,只要你事事听我的,就能得数盲症。我估计是真的,但是我不肯听她的,起码是出了碱场就不肯。这是因为在恭顺的外貌下,我还有一颗男儿的心。
等我被放出来以后,我们就结了婚。我们的事迹上了报纸的头版。报道的题目是:女管教和男犯人——一条成功的经验。我老婆文章的题目是:心慈手狠——改造王二经验谈。我文章的题目是:为国家服一辈子刑,砸一辈子碱。又过了一阵子,我们俩就离了婚。除了别的原因(老左),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老把我当两个人,使我险些精神分裂。
4
我从碱场回到技术部工作时,被我前妻和教得甚好,早上一到班,就跑到部长面前报告:报告管教,犯人王二身体良好,今天早上尚未大便!假如是我前妻,就会答道:稍息!先去大便,回来上镣。发现痔疮,及时报告。我答道:是!就跑去蹲茅坑。但是部长不这么回答,在全体同事的哄笔中,他扭扭捏捏地说:老大哥,对我有意见,可以单独谈,别出洋相。我说:是!可以去大便吗?他却不理我,扭头就跑。这套仪式就进行不下去了。你要知道,在释放的仪式上各级领导都说,要我们把碱场的好思想好作风带回原单位发扬光大。不知为什么,回来就行不通。部长还一再托人和我说:过去的事是他不对。要知道,就是他把我送去砸碱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数盲症,听我报告怪不好意思的。等到他得了数盲症,就不是这样了,听着报告就会笑眯眯地说:身体好就好呀!按时大便也很重要——同志们都要重视这个问题,当然还有别的问题——就这样一点两点说下去,不扯到天黑不算完。到了这个时候,我再也不敢找他汇报,躲他还来不及。这主要是因为我真的要大便,不能老陪着他。总而言之,拿这一套对付他是不行的。
我前妻听我报告时,常常忽然用手遮住嘴,额头上暴起青筋——那就是她憋不住笑了。报告完了,她押我去砸碱。到了地方,我挥起十字镐来。我喜欢砸碱。砸着砸着,忽然她厉声喝道:够了,省点劲别人来时再用。开了镣,陪我走走。我就打开脚镣联她溜达,走到一个土丘上,只听到她长叹一声:天苍苍野茫茫呀!我连忙答道:是!管教!她嗔怪地说:老大哥!现在边上没人吗!我低下头去,过一会才说:报告管教,我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你最好别把我搞糊涂。他伸出小手来,拍拍我的脸,说道:我是不是对你太狠了?你是不是记恨了?这一瞬间我身体都有了反应——换言之,这时用她对那东西悄声细语,也能干成。我心里觉得有些委屈,想和她说说话——比方说,我原是个很有前途的艺术家,名字都上了若干艺术殿堂的收藏名录,怎么搞到了这个样子,靠女人庇护,等等;但是没等我开始说,她就转过脸去,说道:天苍苍野茫茫呀,王犯,你有何看法?我只好答道:是,管教!如果能风吹草低见牛羊就好了。她说:王犯,牛羊能让你想起什么?我就答道:诗曰,马牛其风,和教。她说:大天白日的,咱们俩总不好真像牛羊一样吧。我就答道:报告管教,我看见那边有辆废矿车。她说:很好,王犯,你很能领会领导意图。咱们就到那里去。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我很爱我前妻,但是始终没有爱成。她也很爱我,但也没爱成。我们俩之间始终有堵墙。
把时光推到我初做技术工作时,我三十刚出头,英俊潇洒。那时候我前妻就看上了我,但是我却看 上她。说实在的,我谁也看不上,心里想的只是我是个艺术家。那个时候搞技术的艺术家很少,别人都是些退休返聘的老家伙,我在女实习生那里极红,所以狂妄之极,朝秦暮楚,害得她几乎自杀。这种事当然应该遭到报应,所以她就押我去砸碱。等到我报应遭够了,她要和我认真谈谈时,我已经改不过口了——“是,管教!”假如你有个丈夫是这样的,也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