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不是狗-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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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胖子说:“放火的时间没注意,反正就是半夜叹。我们躲在博览会会场里一个隐蔽的地方,假装喝酒,酒是一瓶七十度的烈酒,一点就能冒出蓝烟来。
我们用蓝烟点着了堆在那里的一些废弃的绢纸花篮,然后就离开了。但我要声明,我只是买了酒,我买酒是为了喝酒,火不是我点的,是李简尘点的。你们没有抓到他是因为他跑得快。他纵火犯罪,做贼心虚,当然比谁都跑得快。”
我平静地听着法官的提问和黑胖子的回答,突然意识到,在黑胖子和他的同伙成为罪恶的元凶之后,大火的含义已经被拓展得更加遥远了。它不再是袁最的嫉妒与绝望,不再是约翰牧师的毁灭与救赎,也不再是哥里巴未能实现的仇恨与报复,而是心灵的黑暗令人窒息的延伸和笼罩。无限的贪欲和无限的罪孽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和耐受力,让其他纵火者相形见细!追赶不及。李简尘和黑胖子希望烧死的不光是那些集中在圆形大展台上的参赛藏獒,更是散布在会场各处的所有藏獒。据博览会主办者的粗略统计,仅在会场里面拥有展位的藏獒就有四百多只,加上没有展位临时设点的销售藏獒,会场内的大小藏獒轻松超过了一千多只。
我想,是袁最和约翰牧师放火在前,还是李简尘和黑胖子放火在前呢?不管谁放火在前,火势蔓延都会很快,另一方不可能看不到,为什么他们还要自己再点一把火呢?或者是因为博览会的会场太大,他们几乎同时点火,谁也没看见谁?
法官又提出了那个老一套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放火?”
黑胖子结结巴巴说:“我不知道,我也在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点火?不不不,我是说我为什么要看着李简尘点火?至于李简尘为什么点火,我就更不知道了。大概是为了报复袁最吧,袁最夺走了他的情人和黄海獒场。”
法官说:“不要以为李简尘已经死了,你就可以把一切责任推给他。”
黑胖子惊讶地问:“他死了?怎么死的?”
法官说:“他没有跑出蓝岛,就死在了大街上。有人看见他是被一只藏獒咬死的。警察一直在寻找这只藏獒,没有人看见它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你能提供找到这只藏獒的线索吗?”
我心里一阵颤抖:冥獒,一定是冥獒,一种隐身在人间和地狱边缘的藏獒。为了报复那些残害过藏獒的人,它们总是来无踪去无影。
黑胖子说:“李简尘死了活该,是遭了报应的。这只藏獒的线索嘛,我可以帮你们找。放了我吧,我真的跟放火没关系。”
谁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法官立刻传唤花馨子到庭作证。
等待已久的花馨子一脸倦容地被法警带了进来。她朝法官打了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哈欠后,站到了证人席上。但是一侯法官提问,她的倦容立刻消失了。她激动地说:“我太了解李简尘和黑胖子了,简直就是两个无恶不作的人渣。我早就想过,他们去北京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如果他们对袁最不利,我就要挺身而出。我没有跟着袁最来北京参加藏獒博览会,就是想趁李简尘和黑胖子不在,去看看他们的獒肉加工厂。这是他们残害藏獒的罪证,掌握它对我们有好处。我去了,还用手机拍到了照片。那里的工人说,獒肉加工厂的产品销路好得都来不及生产,他们需要大量的藏戴不管活的还是死的。他们的老板也就是李简尘和黑胖子,到北京采购藏獒去了。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大火烧毁北京博览会的报道,马上想到了李简尘和黑胖子。我的猜测几天后得到了证实,黑胖子亲口告诉我,火是他跟李简尘一起放的。黑胖子拉运藏獒尸体回到蓝岛后,我把他约到了我在黄海獒场的宿舍,请他喝酒,让他为所欲为。他说了,全说了。他觉得袁最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我要是还想找男人就只能是他,就把什么秘密都往我耳朵里灌。我脑子也许记不住,但可以录音的手机却没有漏掉一句话。这场大火,不是袁最放的,是李简尘和黑胖子放的,就为了獒肉!獒肉!獒肉,为了赚钱!赚钱!赚钱。”
我望着花馨子,美丽的无比美丽的花馨子,心里却一点点美丽的感觉都没有。我发现我跟她是一样的。我们为什么会犯罪?一个人离罪恶到底有多远?
如果说罪恶是我们的影子,那么影子又依靠什么才能显现呢?如果说所有的显现都是我们的心灵轨迹,那么心灵的空间还有没有一席之地安置我们死去的善良呢?如果善良和美好基本跟人类无关,那么我们凭什么要奢谈人性赞美人道呢?如果说人的本性就是罪恶的根源,生命的欲望里早就埋有肮脏的种子和伤害他人的炸弹,那么我们怎样才能杜绝种子的发芽!预防炸弹的爆炸呢?如果说贪婪与伤害的炸弹从来就无法避免,那么世界上还有没有无私!宁和与干净呢?如果说正是因为人的鲤龄和无耻才引发了人在人之外的动物身上寻找寄托,那么藏整会不会就是那个应该被寄托的物种呢?如果说被寄托的藏獒是你心中的上帝,那么你还会信仰真的上帝吗?如果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真的上帝,那么你还会喜欢藏獒以及以它为代表的全部自然吗?如果说你来自无信仰的民族,并不知道上帝是什么!精神主宰为何物,那么你的强大的祖先又怎么能通过你的回忆来挽救你衰残的心灵呢?如果说迷醉于藏獒和信仰藏獒也算是一种挽救,那么是不是说你已经坐上精神返祖的马车!你的图腾时代已经来到了呢?如果说人总想把自己变成狼是天经地义的,那么人性就真的只好让狗来替我们珍惜了吗?
我在迷茫中反反复复质疑着,心里乱极了。
有一只蜜蜂嗡嗡地叫,一直在叫,叫得我烦躁难忍。我到处寻找着想拍死它,发现它就在我的衣袋里,才意识到那是手机的震动。我拿出来看了看,起身走出了法庭。
2
是路多多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原打算来北京接我回西海府,但现在来不了啦,有件头疼的事情缠住了他。他叮嘱我千万不要冲动,不要乱来乱讲,虽然我们失去了几只好藏獒,但原生态獒场还是要办的。
“完了赶紧回来,资金已经到位了,就等着你大展身手呢。”我感觉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一阵低落一阵兴奋的,问他什么头疼的事情缠住了他。他支支吾吾的,假装不便说,又很想告诉我的样子。我说:“不说就算了,我挂了。”他脱口而出:“仇步鼎双规了。”我“哦”了一声,紧问道:“会牵扯到你吗?”他沉甸甸地叹口气,突然又冷笑一声说:“仇步鼎本人和了解我跟他的关系的人都以为我会被扯进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清白的。在经济问题和女人问题上,我没有任何把柄。”
我不相信路多多的表白,哪个贪官不说自己是清白的?在他被腐败案件的黑影笼罩住的时候,我们的原生态獒场还能办得起来吗?
但是,这个一直让我瞧不起的被我称作贿赂多多的官员,在我带着斯巴和珍珠回到西海府以后,就用他毫不做作的轻松愉快让我刮目相看了。还是他请我吃饭,还是在市南凤凰山上那家隐秘而高档的饭店,酒和菜依然是最好的。“仇步鼎想用检举别人的办法减轻自己的罪过,说我受贿的金额最少有三千万。纪委一查,他检举的那些钱没有一笔打在我个人账户上。说真的,本来可以属于我个人的钱哪止三千万,两个三千万都不止。这些钱都打给鹫娃州长了。
鹫娃州长也不傻,他给的账户是青果阿妈州政府的,每一笔都注明了来历,都是某某企业家投资办獒场和保护生态环境的绿色专款。獒场是谁的?不是任何个人的,是青果阿妈州政府主管下的国家财产。怎么样?哈哈……”
“这是变相地转移资产,你太狡猾了。”
“不是转移资产,是招商引资;也不是我太狡猾,是我想通了,我不能让贪婪害了我。我既然仇恨仇步鼎,就不能跟他一个样。我早就知道仇步鼎要出事,不是女人要了他的命,就是金钱要了他的命。”
我松了一口气。我为我这位官员同学提心吊胆了好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我发现我并不希望路多多倒霉败运,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不仅因为他帮过我许多忙,还因为他比我想象得要聪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我为了即将开建的青果阿妈草原原生态獒场而高兴得端起了酒杯。我们喝了白酒又喝了红酒还喝了啤酒。喝到半夜,都有点醉了,连跟着我的藏獒斯巴也被我灌醉了。
路多多神情诡濡地说:“你知道仇步鼎是谁举报的?是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终于让仇步鼎跪在了你面前,屈辱得连求你喝酒的机会也没有了。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他:你现在连狗都不如了?”
我虽然头脑昏沉沉的,但还是听清楚了路多多内心的坦白:很多时候都是他摔掇那些企业家向仇步鼎行贿的,每掩掇一次,他都会记下来。而仇步鼎却浑然不觉,照着路多多阴深险恶的引导,一步步走向了黑暗的陷阱。“路多多你真可怕,你制造了他的腐败,又揭发了他的腐败。你就等着他倒霉的这一天呢。不是你不贪,而是你为了报复仇步鼎,只能不贪。
是不是这样?”我心里一阵揪痛:路多多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对待少少呢?
“你不要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为了公平正义。色钦我告诉你,坏事是好事之母。我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至少比你不坏。但我必须做许多坏事,才能做成一件好事。不做坏事,你连好事的门槛都迈不进去。这是规律。”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律,这样的自我辩护没有说服力。”
“别忘了,我是信仰上帝的。我说过,上帝是照透我们的一面镜子,它让我们污秽不堪!罪恶累累。我不想成为阳光下的黑暗,让上帝感到失望。”
我审视着他,仍然不相信这就是主宰着路多多的那个因素。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少少。
少少兴高采烈地说:“多多告诉你了吧,仇步鼎出事了。”
“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他要是不找别的女人,就不会有今天。”
我明白了,少少跟路多多一样,也是仇步鼎的掘墓人。多多少少,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他们都需要报复,所以就同仇敌汽了。
我问道:“小金獒秋吉加还好吧?”
少少疼爱有加地说:“好着呢,又大了。”
“现在你可以训练它咬人了。”
“怎么训练?”
“算了吧。你养藏獒的意义已经没有了,最好把它还给我。”
在路多多的催促下,我在西海府只待了三天,就去了青果阿妈草原。
鹫娃州长怕戳到我的痛处,闭口不谈我们损失的那些最好的藏獒和烧死的阿柔。见面后,他大惊小怪地亲热着斯巴,也心疼地摸了摸我怀里的小藏獒珍珠,跟我寒暄了几句就说:“你说吧,獒场建在麦玛镇,还是建在藏娘县?要是建在麦玛镇,生活上方便一些,但到处都是楼房!汽车!机关!工厂,算不上正JL八经的原生态。要是建在藏娘县,原生态就名副其实啦,但又有许多不方便。你知道我们对藏娘县的政策:不搞定居!不修公路!不买卖牲畜!不破坏资源!
不开设工矿!不办旅游!不进行任何经济和文化的开发。藏族人最原始古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那里就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