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在高处-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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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自轻了,因为他们将自己或者自己的作品降到了芥末的水准,而事实上它们又不像芥末那般灵验。
可叹又可怜的是,在有些中国导演与演员那里,观众的眼睛不是用来看电影的,而只是用来哭电影的。同样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因为写在微博上的几句话竟然受到了若干网民的围攻。“听说全场属于人类的都掉了眼泪,有的甚至泪过好几次。请问你没掉泪,那你归到哪个另类?”“哥们还真是超理智的思考者,无情感得很,你活得有劲吗?你如此强悍地武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更有文化名流暗讽我这样的“评论家”,既然不懂人类的最基本情感,你最好选择
闭嘴。
真是大开眼界!不是说“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么,我现在也相信“有什么样的观众就有什么样的导演”了。看了一场事先张扬看了不哭不是人的电影,写了几条我之所以没有哭泣的理由,竟然受到来自各方的攻击,看来这个社会在宽容的路上,真的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我在这段时间最深的体会。
此后,我花了两天时间在微博上讨论“是看电影还是哭电影”这个问题。我有足够耐心解释这一切,而且我认为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原来,在这样一个国家,不仅拍电影的要政治正确,连看电影的也要表情正确。从权力到社会,从文化精英到普罗大众,至今仍有许多人或明或暗不愿意承认他人的审美自治与审美自由。
记得小时候,本村的农民大人夸哪部地方戏演得好,就看台上演员是否真的流眼泪,那才叫专业。现在世界倒过来了,一部电影好不好,看的竟然是观众流不流泪。你是消费者,你有消费者主权,谁知你花钱消费竟是给自己买个主权沦陷,买个人财两空,世间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么?
【第30节:绑架为什么流行?(1)】
绑架为什么流行?
有些新闻,你一读到它,便忍不住会想,这城里怎么聚集这么多坏蛋啊?!
比如,2008年11月13日发生在成都的唐福珍自焚惨剧。好端端的一个房子,说强拆就强拆了,而且闹出了人命。类似的悲剧,这些年来层出不穷。所以我说,不怕坏蛋坏,就怕坏蛋勤劳又勇敢。
2010年初,深圳警方通报发生在当地的一系列绑架富人孩子的案件。据称,虽然有些家长交纳了赎金,但他们的孩子还是被绑匪提前撕票了;而绑匪多是“半路出家”,而且80%的案件均为熟人作案。由于天下不太平,深圳一些家长决定再忙也要每天亲自接送孩子。
家长接送孩子,大概也只是城里才有的景观了。为此,许多街道,一到孩子上下课的时候都会变得拥挤不堪。校门口,一堆神情焦灼的父母和他们的各式坐驾(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汽车等等)在校门口守着,而学校通常也是戒备森严,有的地方甚至都用上了指纹识别系统,以防坏蛋混进去兴风作浪。
遥想我在乡下读小学时,谁会为这些破事担忧!从六岁开始,虽然从家里到学校也有几公里远,但是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是自己走。当然,那是个熟人社会,又有同村孩子作伴,走在路上倒是很少有人害怕,而且乡间道路也没有斑马线和斑马线杀手。至于绑架,更是闻所未闻。一方面,农民生活简单,平时不会与别人结下深仇大恨;另一方面,农民家贫如洗,没有什么可以勒索。谁会为了勒索几只母鸡去绑架农民的孩子?如果是这样,他何不直接去偷鸡?
这一切,到了城里就不一样了。在这里,不仅是贫富分化严重,而且豪杰林立、鱼龙混杂,急功近利者多如牛毛。像农民那样埋一粒种子到土地里“放长线钓大鱼”者少之又少;异想天开发大财,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桩桩绑票案来做的却是大有人在。
【第31节:绑架为什么流行?(2)】
交了赎金还要撕票,绑架者之暴力加失信,真是一点职业道德也不讲了。从逻辑上说,交纳赎金者也在喂养这个绑架链,它让那些潜在的绑架者确信绑架有利可图。与此同时,撕票者之撕票,又像是过河拆桥,让将来被绑架了孩子的父母在绝望中干脆报警,以免落得人财两空。如此这般,绑架者也不要责怪有这样的前辈,毕竟你们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说到绑架,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些电影来。其中有通过意识形态与仇恨实行绑架的,如库斯图里察著名的《地下》;有通过爱情绑架的,如《捆着我,绑着我》;有不要赎金而只是要让被绑架者接受其道德教育的《监禁》。除此之外,还有恶搞绑架者的电影,如《绑架训练》。
《绑架训练》是部韩国黑色喜剧片。主人公东哲因为炒股失败,又为高利贷所逼,决定铤而走险,于是和一位同伴做起了绑架小孩的营生。虽罪大恶极,他们还是自我安慰,所谓绑架小孩不过是暂时借用一个人家的孩子罢了。然而,第一次绑架就把这两个倒霉蛋弄得灰头土脸。按照从电影里学来的绑架流程,在绑了一个小孩后他们给孩子家打电话要求赎金。谁知道,打了108次电话家长就是不接,更别说找他们勒索钱财了。就这样,两位绑匪的恐吓无用武之地,几近崩溃,最后只好把那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孩子给放了。
影片情节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上面这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解释了绑架为什么流行与流产。
绑架和一切博弈一样,首先都是一场心理战,这也是我常说“悲观是卧底”、“恐惧是卧底”之原由。作为世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绑匪也是深谙此理的。绑匪打电话给被绑架者的亲人,一是索要钱财,二是在他们内心植入恐惧的种子,好让他们听任绑匪的摆布,比如不许报警,必须按指定的时间地点交纳足额的赎金,等等(为此,他们会虐待人质,甚至威胁撕票)。正是这些恐惧,里应外合,帮助绑匪掌控全局,使受害者俯首贴耳,言听计从。
谁知那位家长足智多谋,假装对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以自己的沉默彻底打乱了绑匪的计划。有趣又有希望的是,在这部影片中,被绑架者父母不与恶势力谈条件,不接受他们施恶的暗示,不但让两位绑匪乱了方寸,而且还完成了对他们的反戈一击。
读到这里,一定有读者对我有意见了。需要强调的是,我写作本文,既不是为了责备那些因丢了孩子而心急如焚的父母,也不为提供一份针对被绑架孩子的营救指南。我只是强调恐惧对人类生活有着多么深远的影响,暴力是最古老的征战工具,而恐惧使我们失去自由。而且,这里说的恐惧,有的是真实存在,有的则是因为幻象。
M.沙马兰曾经拍过一部名为《神秘村》的电影。影片中,村民们过着19世纪的美国移民一样的生活。村子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团体,村外丛林生活着可怕的猛兽,因此人们不敢也不想离开村庄。直到电影快结束时,观众才恍然大悟:这些村民并非生活在19世纪,而是现在。他们都是现代城市暴力犯罪的受害者,因此隐居世外并建立了自己的社区。而维持这个社区完整的关键就是制造恐惧。事实上,在这部影片中,森林中的猛兽并不存在,它只是年长者创造出来以阻止年轻人离开这个社区的幻象(见史文德森著《恐惧的哲学》)。
这部电影让我想起了威廉?戈尔丁的小说《蝇王》里无处不在的神秘敌人,想起流行于世界各地的“制造敌人的艺术”,想起发生在我们周身的种种不自由,想起美国前总统罗斯福的那句名言——“我们唯一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第32节:能养政府,为什么不能养猪?】
能养政府,为什么不能养猪?
中国历史上有关生产自由的破坏,数不胜数。而这一病灶至今未完全退去。比如说,从2009年1月1日起,广东东莞将在全市范围内全面禁止养猪,现有养猪场在明年底前清理完毕,后年起仍在进行生猪养殖的场所发现一个、清理一个、查处一个。
为什么要全面禁止养猪,东莞的官方理由是:东莞仅现有75万头生猪带来的污染排放量,就相当于450万人口的污染排放量,化学需氧量排放量达到1。8万吨年,若要有效削减,相当于要新建一座日处理132万吨的污水处理厂,才能有效净化处理。所以,从生产发展的角度来看,养猪并不划算,“挣的是环境的钱”。
看似有理有据,然而背后的逻辑却让人心生畏惧。显然,东莞市政府只是看到了养猪“坏”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好”的一面,或者说“只见猪粪,不见猪肉”。关于这一点,上述报道中当地民众的相关质疑已然掷地有声了:如果这个理由可以成立,那么禁止养鸡业是成立的,禁止餐饮业也同样成立,进而,可能还可以出台政策禁止东莞养人,因为“人”这高级动物对城市与自然造成的污染恐怕是最严重的呢!
除此以外,循着这个逻辑我们还可以看到另外一个景象。如你所知,有史以来,权力的运用对于一个社会来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是有益无害的。且不说在极端的年代里权力的异化已造成无穷无尽的灾难,即使在我们今天所处的转型时期,当旧的秩序渐渐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社会漏洞百出,此时也是有些人借助权力寻租获得暴富的大好时机。然而,我们是否可以因为有人不正当地使用权力而否认政治这个行当,让所有从政者瞬间处于失业状态呢?或者说,我们是否可以要求该地区从此以后就不再有任何政府或者公共权力存在了呢?
养猪作为一种就业或者生产方式,如果有问题,可以通过不断改进方法和市场潜在的规则来进行调节,即使这个行业有朝一日会消亡,也是由着其自发的秩序,而不是由着一纸政令摧毁猪栏。假如我们不能因为权力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负面影响而否定或禁止政府权力的整体运行,凭什么东莞市可以借口养猪造成的局部污染而取缔整个行业?若不是重公权力,而轻私权利,怎会只许政府“养权”,却不许社会养猪?若不是权力重于权利,怎会只许百姓养政府,却不许百姓养猪?
东莞政府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从整体上禁止当地一个产业的发展,表面上看是政府权力扩张到了猪圈,但是其内在的逻辑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扩大到全社会,其扩权所对应的关系实质是突发奇想、不受约束的权力对市场经济以及公民自主经营权利的肆意干涉。
或许有人说,当地政府禁止养猪,完全是出于环保考虑,其情可原。然而,即使是出于环保等正当理由,也应该循着环保的思路来解决,比如寻找生态养殖的模式,而不是一刀切收回当地居民养猪的权利,为保护环境而无视他者的权利。况且,相较于更严重的工业污染而言,养猪业所带来的污染实际上更多是“绿色污染”,是完全可能通过种种环保政策的调节和生态养殖等手段进行有效治理的。
另一方面,从社会公正的角度来说,所谓“富读书,穷养猪”,熟悉中国社会的人都知道,从事养猪业的人多来自底层社会,政府有什么理由在实行“环保从穷人抓起”的同时,却连自我治理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而是直接宣判、以“为民除害”的清高将一个行业驱逐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