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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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有时会带来一个人命运的变动,这一点小林终于明白了。
等大家填完纸条,组织处的人就带了回去。女老乔又找小林下去“通气”,问:
“你填的谁?”
小林这时学聪明了,反问:“乔大姐,您填的谁?”
女老乔撇撇嘴说:“有人亲自找我,想让我填他,我偏偏不填他!我填的全是
两个外边的!”
小林说:“我填的也是外边的!”
女老乔很高兴,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回到办公室,女老乔又找女小彭“通气”,谁知女小彭还记着以前跟女老乔的
矛盾,不吃女老乔那一套,一边对着镜子抹口红,一边大声说:
“我爱填谁填谁,组织处不是说保密吗!”
女老乔吃了一憋,脸通红,自找台阶说:
“我不就问了一句吗?”
然后,老孙找老何“通气”,老何又找小林“通气”,老孙又找女小彭“通气”,
女小彭又找小林“通气”等等。
终于,在三天以后,老孙从组织处一个同乡那里,打听到了测验结果,兴奋地
找老何“通气”:
“不错,不错,老何!结果不错。除了一个女老乔,其他人表现都不错!”
老何听了也很高兴,说:“不错,不错。”又说:
“小林这小伙子真不错,一点就破,不背后搞小动作。虽然刚分来浪荡一些,
这一段表现不错。怎么样老孙,下次组织发展,给他解决了算了。”
老孙连连点头,说:
“可以,把他解决了。”
老孙又说:“咱们再分头到局里部里活动活动。现在看形势不错,障碍就剩一
个老张了!”
老何说:“只要部里局里其他领导没意见,群众又有基础,一个老张,也不见
得就能把谁置于死地!”
老孙说:“就是,他无非是蚍蜉撼树!”
说罢“蚍蜉撼树”一个星期,局办公室来人说,近日局里张副局长要出差到包
头,请处里派两个随行人员。老孙接到通知心里就不自在,你升官晋级没想到处里
的同志,现在出差受累找随行人员,又想到了处里。什么随行人员?还不是去提提
包拉拉车门买买车票管管住宿发票一类事?但这表面上又不好违抗,便决定要女老
乔与小林去。可临到出差前一天,老孙又改变了主意,撤下女老乔,换成了他自己。
他思想经过激烈斗争,决定还是不能跟老张制气。制气弄僵了,虽出了气,但自己
肯定还会继续受损害,不算高明。高明的办法还是如何化敌为友,将消极因素变成
积极因素。所以他决定亲自跟老张出差,利用这次机会,将以前的矛盾给清除了。
如能清除更好,清除不了,也不致受大的损害。
于是老张、老孙和小林,一起坐火车到包头出差去了。不过火车上三个人并没
有睡在一起。老张提了副局长,就有资格在软卧车厢;老孙和小林坐硬卧,车站给
了一个上铺一个下铺,小林睡上铺,中间隔一个人老孙睡下铺。
火车一开动,老孙交待小林在车内看好东西,就去软卧找老张,变消极为积极。
其实老孙和老张的矛盾也没有什么。两人一块到单位,一块睡集体宿舍,后来
一直在一个处工作。那时两个人关系不错,无话不谈。当时处里有一个老处长,多
病,常常不上班,老孙对老张说:
“不能上班就算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处长耳朵里,老处长从此对老孙恨得要死。老孙怀疑这
话是老张告诉了老处长,两个人谈话,别人怎么会传出去?但这事又不好调查,只
是从心里觉得老张这人不怎么样,出卖同志。后来老处长退位,新处长就换了老张,
虽然后来老孙也当了副处长,但两人内心深处便有了隔阂。老孙觉得老张人品不好,
老张觉得老孙斤斤计较。加上两人初结婚时两家在一个房子里合居过,两人的老婆
因为打扫厕所吵过架,所以两人之间的疙瘩越结越深。无奈人家老张官越升越大,
自己总在人家管辖之下,虽然他人品不好,还得“在人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事
隔这么多年,还得主动去找人家和解,去化消极为积极。老孙感慨地想:做个人真
是不容易啊!
找着老张的软卧房间,老孙敲了敲门,老张拉开门见是老孙,倒笑容满面地招
呼:
“快进,快进!”又拍拍床铺,“坐下。”
老孙坐下,老张便端一听饮料让他,又说:
“跟我出差,随便派个人算了,你亲自来!”
老孙说:“老领导出差,我不跟来像话!”
老张说:“老孙,你别跟我‘领导’‘领导’的,咱们可对办公桌坐过十几年!”
老孙笑着说:“那好,老张出差,我愿跟着,还不行吗!”
老张“哈哈”笑了。
笑完,两人便觉得很窘,没有说话。其实老张一见跟他出差的是老孙,心里很
不舒服。过去一同来到单位,一起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后来虽然有了分别,但毕竟
是一块来的,带个这样的随从,就无法从容的指派他干这干那,从工作考虑,这是
不利于工作的。何况两人有过种种摆不上桌面的矛盾。但正因为有矛盾,老张便不
好辞退他,这世界上的事情也是荒唐。老张知道,老孙念念不忘当年他到老处长那
里汇报他。其实老孙不知道老张的苦处,老张并没有汇报老孙,只是在自己老婆面
前,说过老孙说老处长如何如何。后来老张老婆与老孙老婆吵架,老张老婆一气之
下,在一次和老张去医院看望老处长时把这话给说了。当时出医院老张还骂了老婆
怪她出卖朋友。可这里边事情的旮旮旯旯,又如何向朋友解释?所以老张既无法解
释,反过来就怪老孙太小心眼,记住一件事情不放,不是个男子汉做领导的材料。
他倒渐渐也看不起老孙。
两人就这样对坐在软卧,车过南口,还没有话说。最后还是老孙打破僵局,问
起了老胀的孩子。老张如释重担,舒了一口气,也问起老孙的孩子。谈了阵孩子,
老孙突然说:
“老张我早就想给你说一句话!”
老张吃了一惊,支起耳朵严肃起来:“你说,你说。”
老孙说:“我早就想给你做检讨,当年咱俩一块到单位,你对我一直很关心,
像个老大哥似的,后来只怪我不懂事,做了些不恰当的事……”
老张听了这话,忽然感动起来,说:“老孙,看你说哪儿去了,不要那样说,
应该说,咱们关系还是一直不错!”
老孙说:“老张,我还得请求你原谅我!”
老张说:“老孙,可不要这样说,咱们是同志,是不错的同志。”
老孙说:“老张,不管以前我做得怎样不对,以后你说哪我做到哪,就是前边
是个坑,你老领导说句话,我就先跳进去再说!”
老张说:“老孙,不要这样说,也不要‘领导’不‘领导’的,其实这个领导
我来当也不合适。我内心总想,虽然党信任我让我干这个差使,但从心里,咱还得
按普通一员要求自己。”
老孙说:“可不,全单位都有反映,说老张当了副局长,上班还骑自行车。”
老张说:“我那是锻炼身体,看这脖子!”
如此,两人说得很热烈,一直到服务员请到餐车吃饭。到了餐车,你要掏钱,
我也要掏钱,互握住对方伸到口袋里的手,弄得两人都挺激动。这时两人倒像回到
了当年一同来到单位一同睡集体宿舍的时候。
可等吃过饭,双方都回到各自的车厢里,冷静下来,双方又都觉得刚才像一场
表演,内心深处的东西,一点没有交流。老孙回到硬卧车厢,渐渐觉得自己除了赔
了一顿饭钱,什么都没谈;老张回到软卧车厢,躺在软铺上,渐渐觉得刚才的举动
有些荒唐,有些失雅,于是便有些懊恼,竟禁不住骂了一句:
“这老孙,又他妈的想往我眼里揉沙于!”
但两人都忘了一点,他们吃饭时,把小林给拉下了。不过小林虽然别人把他忘
了,他自己也没饿着,他还怕两位领导请他去餐车,他已经先在茶缸里泡了一包方
便面吃了。方便面是老婆给他预备的。他想将出差的旅途补助给省下来,好下一月
给孩子定牛奶。那是一个女孩,快三个月了。女儿,上个月苦了你了!他吃着方便
面,在心里说。但又想到这次领导挑自己跟着出差,证明领导信任自己,证明前程
有了光明,心里又有了安慰。
差出了两个礼拜,老张、老孙、小林就从包头回来了。
六
办公室的女老乔,今年五十四岁。再有一年就该退休了。女老乔这人在子宫出
毛病之前,态度比较温和,为人也不错。但她有这样一个毛病,有事没事,爱乱翻
别人的抽屉。别人问她:
“为什么翻人家的抽屉?”
答:“看看有无我的东西。”
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女老乔这个毛病,都把能锁上的抽屉全锁上,剩下不能锁
的抽屉扔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任她翻。
但女老乔不敢翻女小彭的抽屉。女小彭这人虽然头脑简单,但头脑也容易发热。
容易发热的人不好对付。用女老乔的话讲,女小彭是个既无追求又无事业心的人,
纯粹一个家庭妇女。你看,她既不要求入党,又不要求进步,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人,
无人能奈何她。而女老乔最讨厌世界上可以存在不讲秩序、可以不奈何他的人,所
以见了女小彭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害怕她的头脑发热。所以两个人像狗狼相见一
样,两害怕。但一遇到事情,能扑到对方脚下咬一口,就咬一口。“五一”节前办
公室分梨,两人就产生一些小疙瘩。不过产生疙瘩后女小彭不在乎,女老乔在乎,
常常独自生气,见了女小彭就更加别扭。
老张老孙小林出差回来,照常上班。小林随老张老孙出差时,女小彭曾让他从
包头捎回来一双狗皮袜子。到包头以后,小林倒是在商店里见到一些狗皮袜子。但
来时女小彭没有给小林钱,小林就在袜子跟前犯了犹豫。自己给老婆都舍不得买这
袜子,何必给别人买?女小彭连个党员都不是,自己也从她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就没有给女小彭买。可等出差结束,一登上返回的列车,小林又有些后悔。一
个办公室坐着,人家让捎双狗皮袜子,自己都_没有捎,让人家看着自己多么小气!
越想越后悔,后悔不该在包头不给女小彭买袜子。后来车停在下花园,有农民在火
车站卖蝈蝈,五毛钱一个,还带一个高粱蔑子编织的蝈蝈笼子,不贵。小林给女儿
买了一个。后来灵机一动,为了补偿小彭,也给小彭买了一个。但他担心女小彭不
喜欢蝈蝈,会为不给她捎袜子生气。谁知小彭见了蝈蝈比见狗皮袜子还高兴,兴奋
地跳跃,扔下化妆盒来抢蝈蝈,然后转着圈子在屋里逗蝈蝈,用手指头触它的须,
还掐老张留下的花骨朵喂它。还对小林说了一句:
“小林,你真好!”
女小彭高兴,苦恼了在一旁冷坐的女老乔。正巧女小彭跳跃时碰倒了女老乔的
废纸篓,废纸撒了一地,而小彭又没有帮女老乔去收拾,女老乔更气,一边自己收
拾废纸,一边把篓子摔摔打打的。但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