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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平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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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流血。李上进一边用手巾给他包扎,一边说:

“打的不错,打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

又上来三个,其中有王滴。打下来,除了一个战士是及格,王滴和另一个是良

好。王滴小子傻福气,刚刚七十环,其中一环还是擦边儿的。李上进虽然遗憾有一

个及格,但鉴于上次手榴弹的教训,说:

“及格也不错,及格总比不及格强!”

这时王滴倒挎着大枪,从口袋摸出一包香烟,叼出一支,也不让人,自己大口

大口吸起来。吸了半天,突然蹲到地上小声“呜呜”哭起来。大家吓了一跳。

我说:“行了王滴。”

李上进说:“不要哭,王滴,知道你打的不错。”

又上来三个战士,其中有“元首”。我和李上进都有些担心。我说:

“‘元首’,不要慌,枪机扳慢一点。”

李上进拿出大将风度:“‘元首’打吧。打好了是你的,打坏了是我的!”

“元首”点点头,对我们露出感激。但他嘴唇有些哆嗦,手也不住地抖动。我

和李上进说:

“不要慌,停几分钟再打。”

这时在远处监靶的排长发了火:

“怎么还不打?在那里暖小鸡吗?”

三个人只好趴下,射击。射完,大家欢呼起来。“元首”打的不错,两个九环,

一个十环。我和李上进都很激动:

“对,‘元首’,就这么打!”

“元首”嘴唇绷着,一脸严肃,也不答话。爬起来,提枪向前移了五十米,蹲

着打。好,打的又不错,一个八环,一个七环,一个十环。我们又欢呼,拥着“元

首”移到一百米。这时“元首”浑身是汗,突然说:“班长,眼有些发花。”

李上进说:“只剩三枪了,不要发花。”

“元首”又说:“班长,靶纸上那么多窟窿,我要打重了怎么办?”

李上进说:“放心打吧‘元首’,再是神枪手,也从没打重的。”

“元首”又说:“我觉得我这靶有点歪。准是打了六枪,打歪了。”

李上进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犯了手榴弹毛病?”

这时排长举着小旗跑过来,批评“元首”:“怎么就你的屎尿多?我的手都举

酸了!”

“元首”和其他两个战士又举起了枪。“啪”、“啪”、“啪”三枪过后,老

天,“元首”竟有两枪“啁”“啁”地脱了靶。另有一枪中了,仅仅六环。李上进

傻了,我也傻了。傻过来以后,李上进赶紧蹲到地上用树枝计算分数。三个姿势加

在一起,刚刚五十九环,只差一环不够及格。李上进也不提“打坏了算我的”了,

责备“元首”:“你哪怕再多打一环呢!”

“元首”也傻了,傻了半天,突然愣愣地说:

“我说眼有些发花,你不信。可不是发花!”

排长在一边不耐烦:“行了行了,早就知道你上不得台盘。扔手榴弹也是眼睛

发花?”

“元首”咧咧嘴,想哭。排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哭憋回去了。只是喉咙

一抽一抽的,提着枪,看前边那靶。

实弹考核结束了。班里形势不太好。由于“元首”手榴弹、打枪都不及格,班

里总成绩也跟着不及格。李上进唉声叹气地,一个劲儿地说:

“完了,完了。”

我说:“咱们内务、队列还可以。”

李上进说:“只看其他班怎么样吧。”

又停了两天,连里全部考核完了。幸好,还有三个班也出现不及格。我和李上

进都松了一口气。但算来算去,自己总是落后中的,心里顺畅不过来。

班里形势又发生一些变化。“元首”两次不及格,“骨干”的地位发生一些动

摇。和过去看王滴一样,大家看他也不算一个人物了。他自己也垂头丧气的,出出

进进,灰得像只小老鼠。虽然写了一份决心书,决心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但新兵连

再有十几天就要结束了,还能爬到哪里去呢?王滴投弹、射击都搞得不错,又开始

扬眉吐气起来,出出进进哼着小曲,说话又酸溜溜的,爱讽刺人。有时口气之大,

连我和李上进都不放在眼里。我和李上进有些看不上这张狂样子,在一起商量:

“他虽然实弹考核搞得好,但品质总归恶劣!”

按说在这种情况下,“骨干”应该调整,把“元首”撤下来,让王滴当。但我

和李上进找到排长:

“排长,再有十几天就结束了,‘骨干’就不要调整了吧?再说,王滴这人太

看不起人,一当上‘骨干’,又要犯小资产阶级毛病。上次他给连长送笔记本,让

群众有舆论,后来也常给排里工作抹黑……”

排长正趴在桌子上写信,写好一张看看,皱皱眉头,揉巴揉巴,撕撕,扔了。

这时把脸扭向我们:

“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

我们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他皱着眉头思考一下,挥挥手说:“就这样吧。”

这样,班里的“骨干”就没有进行调整。“元首”观察几天,见自己的“骨干”

没被撤掉,又重新鼓起了精神,整天跑里跑外,扫地、打洗脸水、掏厕所、挖猪圈,

十分卖力气;王滴观察几天,见自己的地位并没有升上去,气焰有些收敛。

连里分配工作开始了。大家都紧张起来,整日提着心,不知会把自己弄到什么

地方去。但提心也是白提心。直到一天上午,连队在操场集合,开始宣布分配名单。

大家排队站在那里,心“怦怦”乱跳,一个个翘着脖子,等待命运的判决。念名单

之前,指导员先讲了一番话,接着念名单。名单念完,整个队伍“嗡嗡”地;但随

着指导员抬起眼睛,皱起眉头盯了队伍一眼,队伍马上安静下来。

由于我们班实弹考核不及格,所以分得极差。有几个去烧锅炉的,有几个去看

库房站岗的,还有几个分到战斗连队的。全班数王滴分得好,到军部当公务员。虽

然当公务员无非是打水扫地,但那毕竟是军部啊!——“老肥”没有实现的愿望,

竟让王滴给实现了。我们都有些忿忿不平,王滴虽然实弹考核成绩好,但他平时可

是表现差的。散队以后,就有人找排长,问为什么王滴分得那么好,我们分得那么

差?排长说:

“他够条件,你们不够条件。”

“为什么他够我们不够?”

“军部要一米七五的个子,咱们排,还就他够格!”

大家张张嘴,不再说什么。人生命运的变化,真是难以预测啊!

“元首”是导致全班分配的罪魁祸首。“元首”虽然整日努力工作,但大家还

是难以原谅他。他自己也是全连分得最差的:到生产地去种菜。名单一宣布,“元

首”当场就想抽泣。但他有苦无处诉,只好默默咽了。回到宿舍,全班就数王滴高

兴,一边整理自己的行囊,一边又在那里指手画脚,告诉“元首”:

“其实种菜也不错,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元首”抬眼看王滴一眼,也不说话。我虽然分得不错,到教导队去受训,但

全班这么多人分得不好,心里也不好受;现在看王滴那张狂样子,便有些看不上,

戗了他一句:

“你到军部,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见军长,可以汇报个什么!”

王滴立即脸涨得通红,“你……”,用手指着我,两眼憋出泪,说不出话。

晚上连里放电影,大家排队去看。“元首”坐在铺头,不去排队。我说:“

‘元首’,看电影了。”

“元首”看我一眼,如痴如傻,半天才说:“班副,我请个假。”说完,抽被

子蒙到身上,躺到那里。

李上进把我拉出去说:“班副,注意‘元首’闹情绪,你不要看电影了,陪他

谈谈心。”

队伍走后,我把“元首”从铺上拉起来,一块到戈壁滩上谈心。

已经是春天了。迎面吹来的风,已无寒意。难得见到的戈壁滩上的几粒小草,

已经在挣扎着往上抽芽。

“元首”没情没绪,我也一时找不到话题,只是说:“‘元首’,人生的路长

得很,不要因为一次两次挫折,就磨掉自己的意志。”

“元首”叹了一口气,说:“班副,我不担心别的,只是名声不太好听,应名

当了兵,谁知在部队种菜。”

我说:“你不要听王滴胡说,他虽然分得好,但也无非是提水扫地,没啥了不

起。再说,他这人品质不好,爱背后汇报人,说不定时间一长,就被人识破了。”

“元首”抬起眼睛看我,不说话。

我又安慰他:“你虽然分得差,但比起咱们的‘老肥’,也算不错了,他竟让

给退了回去。提起‘老肥’,谁不恨王滴?”

这时“元首”突然拦腰抱住我,吓了我一跳,他带着哭腔说:

“班副,我给你说一句话,你不要恨我!”

“什么话?”

“汇报‘老肥’的不是王滴!”

我心里疑惑,问:“不是王滴是谁?”

“元首”愣愣地说:“是我!”

“啊?”我大吃一惊,一下从“元首”胳膊圈中跳出,愣愣地看他,“你?怎

么会是你?你为什么汇报他?”

这时“元首”哭了,“呜呜”地哭:“当时‘老肥’一心一意想给军长开小车,

我听他一说,也觉得这活儿不错,也想去给军长开小车。当时班里就我们俩是‘骨

干’,我想如果他去不了,就一定是我。为了少个竞争对象,我就汇报了他……”

“啊?”我愣愣地看“元首”。

“元首”哭着说:“没想到现在得了报应,又让我去种菜。班副,我这几个月

的‘骨干’是白当了!”

“你,你,”我用手指着他,“你这人太卑鄙了!”

“元首”开始蹲在地上大哭。

哭后,我们两个谁都不再说话。

远处营房有了熙攘的人声。电影散了。我说:

“咱们回去吧。”

这时“元首”胆怯地说:“班副,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信得过你,才给你

说。”

我瞪了他一眼:“如果你能去给军长开小车,你就谁都不告诉了?”

“元首”又呜呜地哭,说:“要不我这心里特别难受……”

我说:“你难受会儿吧,省得以后再汇报人。这么说,我们还真错怪王滴了!

王滴这人原来真不错!”说完,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元首”在黑暗中绝望地喊:“班副……”



再有五六天新兵连就要结束了。又是一个星期天,大家一块到大点去买东西。

大点是部队一个集镇,有几个服务社,一个饭馆,几棵柳树。周围却仍是一望无际

的戈壁。大家在那里买了许多笔记本,相互赠送,算是集结三个月的纪念。笔记本

的扉页上,写上各自要说的话。各自的话,其实都差不多。“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

青”,“祝进步”,“与×××共勉”等等。班里的人相互送遍了。“元首”这两

天情绪低落,出来进去低着头,可能背地哭过,两只眼看上去像两只熟透的大桃。

但他送笔记本并不落后,买了一大叠,每人送了一本。送我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

道:“人生的道路不是长安街,与班副共勉”。我看了这话,明白他的意思。从大

点回来,与他并排走。走了半天,他突然说:

“班副,我马上要去种菜了。”

我忽然有些难受,说:“‘元首’,到那来封信。”

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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