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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年年有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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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惜低头道:“他是好的。”
  糟了!她已经沉迷不悟了。非鱼更着急,一一数着眼中钉:“不是赵书生,也不是钱少爷,难道是对门磨米的孙大少?还是街尾卖古董的李老板?咦?莫非是石大哥的大儿子?他也老是瞧着你,不对不对!他才十三岁,太小了……奇怪,怎么这么多人对你有意思?”
  “二哥,别猜了,都不是。”小惜眼眸湛亮,直直瞧着非鱼,又不好意思地脸红低头。“我只能说,我和他无缘,所以二哥也别为我担心。”
  “为何无缘?”
  “嗯……”她怎能说,妹妹喜欢上哥哥了?
  “他知道你的心意吗?”非鱼又问。
  “大概不知道……”
  “若是如此,他怎能算是好的?!”非鱼跳了起来。“到底是哪个楞小子?他怎能不懂你的心意?快跟二哥说,我去揪他出来,叫他过来提亲!”
  “二哥,不要!”
  “怎能不要呢?我不能见你害单相思,更不容许他因为你断掌、长短脚就不想娶你。哼!如果他因此嫌弃你,你不要也罢,二哥再帮你找一个更好的。”
  “他不会的,他不会嫌弃我……”
  “我不相信!有谁比你二哥更懂得疼你……”
  此话一出,非鱼张大嘴,为自己的话而感到无比惊讶。
  是啊!有谁比他更懂得疼惜、呵护小惜?他是多么想把她带在身边,好好宠她,看她娇羞的微笑,听她好听的念经声音;他收妖,她画符;他作法,她助念;夫唱妇随,降龙伏虎,消灾解厄,自己快乐,别人也快乐!
  夫唱妇随?!天哪!
  他已经把小惜从尼姑庵拐出来,再拐她当道姑,如今又要拐她当老婆?
  转了好大一圈,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了。恁谁当哥哥的,都会疼妹子,他却疼到想整天看着她的脸、牵着她的手、抱着她的小身子,就像师父爱师娘,想要尽早娶回家,相亲相爱过一生。
  可她喜欢别人呀!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他咄咄逼问。
  “我……”小惜被非鱼瞧得无地自容。
  “可以告诉二哥他是谁吗?”
  “他……”
  “他待你,有比二哥好吗?”
  “没有人比二哥更好了。”小惜的脸红似火。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气死了!他不相信别人会比他更好。
  “他很好,真的很好,对我很好……我……”
  “我看不见哪个男人对你好啊?好啦!老哥哥和石大哥是对你很好,可你不会喜欢他们吧?那几个偷瞄你的,什么时候又对你好了?你身边真正对你很好的,也只有你二哥……”
  非鱼平时的脸皮很厚,自吹自擂,毫无愧色,此刻的脸皮却胀红了。
  对她好的,只有他:而她喜欢的,正是那个对她很好的男人……
  哇哇哇!那个害他恨得牙痒痒的可恶小子呼之欲出了?!
  “你喜欢的是?”他心里的木鱼愈敲愈快。
  “二哥……”
  这声二哥是答案?还是喊他?
  两人痴痴对看,香烟袅袅,穿雾过雾,朦胧不清,墙上的孝女娘娘圣像也是含笑看他们。
  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群县衙捕快冲进孝女庙分坛,打破了这份奇异的沉默。
  “县太爷有令,捉拿诱拐尼姑净憨的淫贼非鱼到案!”
  第八章
  “县衙抓走小观音和非鱼天师了!”
  城里人们争相走告,既惊讶,又怀疑,一个个往县衙跑,不出半个时辰,就把县衙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县衙公堂上,县令包子炳高坐其上,李师爷正在旁边悄悄说话。
  “大人啊,你得感谢钱少爷提供线索,让你逮到机会教训那只鱼。”
  “早就想教训他了。这家伙打着帮县衙赶鬼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又不肯帮我收烂摊子,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太爷啊?!”
  “不如把这个道士赶出城!”
  “我知道啦!听说这只鱼开了孝女庙分坛后,城内的道观寺庙功德钱一下子掉了三成,几位住持跑来找我,严重关切这个问题,我不能不卖他们面子。”
  “大人,还有钱少爷拜托的事,你就……”
  “嘿嘿,还用你说。他要的人,本大人自然有办法送到他手上。”
  包子炳一声令下升堂,将非鱼和小惜带到公堂上。
  用力敲下惊堂木。“非鱼,你这个大胆淫贼,竟敢诱拐尼姑?!”
  “尼姑?哪儿有尼姑?”非鱼故意东张西望。
  “喂!非鱼天师,你别假惺惺了。”说话的是钱可通,他在寒天里仍不亦乐乎地摇折扇。“正巧我有亲戚到香灵庵进香,听说那儿有个尼姑叫做净憨的,半夜让一个臭道士给拐走了,算算她被拐和你们来到江汉的时间,这臭道士好象是你嘛!还有,香灵庵形容净憨的外貌,正有一双走路难看的长短脚,这不就是我们人人敬爱的小观音吗?”
  包子炳望向小惜,严肃地问道:“你就是香灵庵的净憨?”
  “我……”面对大堂审案的场面,小惜心生胆怯,稍稍躲在非鱼的身边。
  “不要支支吾吾的,本官问话,快快回答!”
  非鱼伸出手,用力握住小惜的掌心,给她一个定心的大笑容。
  “我叫年小惜,以前叫净憨。”小惜立刻说了出来。
  “以前叫净憨?”包子炳拿了一张文书。“本官已经去信查明,你一直叫做净憨,你出家剃度的度牒还在香灵庵,这么快就忘记自己的身分了?”
  非鱼抢着回答道:“谁都可以写度牒,大人要的话,我也可以为大人或是钱少爷写一张在孝女庙出家的度牒。”
  “呸!说浑话,我想不开才去当和尚!”钱可通怒道。
  包子炳啪啪啪敲了好几下惊堂木,喝道:“你!叫做非鱼?好象没姓非的嘛,报上姓来。”
  “我名字叫非鱼,我没有姓。”
  “怎么没有姓?”包子炳摆出威严。“真是数典忘祖,不懂孝道!”
  “是我爹娘不让我孝顺他们的,也是他们不让我认识我家祖先姓啥名啥。”
  “哪有这种爹娘!”
  “也不能怪我爹娘啦。我一出生就会说话,吓坏了爹娘,勉强养到三岁,赶快送我入佛门当小沙弥,非鱼就是我和尚师父取的名字。后来的道士师父懒得帮我改名字,就这样叫下来了。”
  包子炳惊讶大叫:“原来你是和尚?老天爷啊!和尚拐尼姑,这简直伤风败俗、违逆天道、十恶不赦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鱼很镇定地道:“大人,我现在不是和尚,小惜也不是尼姑,我们只是普通男女,何来诱拐的罪名?”
  “淫贼还敢詨辩?!”包子炳心里早有了底案,忙着敲下惊堂木。“现在听本官宣判!非鱼诱拐女尼净憨,有违礼教,现判非鱼坐大牢……嗯,就两个月好了,让你在里头好好反省,期满再逐出江汉县城:净憨则暂囚城内尼庵,再由香灵庵派人带回。”
  “等一下!”非鱼大惊。“大人都还没问案,怎能就判了呢?”
  “没什么好问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都说她是净憨了?”
  “可大人怎么不问,她为何要离开香灵庵?”
  “尼姑思凡就是不对,离庵也不对,你拐她更不对!”
  “就算是尼姑,也有自己的想法,大人什么都不对,怎么不问,当初她进庵一事对不对?!”非鱼气极。
  小惜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害怕,但更怕二哥得罪官府,立即切切地道:“大人,完全不关我二哥的事,是我自己离开香灵庵,遇见了二哥,求他带我离开,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判我二哥的罪。”
  “小惜,你何错之有,错的是……”非鱼急得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小手。错的是这群有权有势、以卫道之名行欺负无辜小老百姓之实的烜赫人士啊。
  “咦?净憨,非鱼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二哥?”包子炳又问。
  “我本来就是小惜的二哥了。”非鱼挺起胸膛,大声问道:“请问大人,当哥哥的发现妹子在尼姑庵受苦,不能带她回家吗?”
  包子炳先是点头,再来又是摇头。“不行不行!需得本官同意。”
  钱可通也帮腔道:“大人,据我所知,非鱼根本不是净憨的亲哥哥,净憨没有亲人,甚至她的爹都不要她,这才丢到香灵庵去。”
  “是这样吗?”包子炳敲敲惊堂木,制造些许气势。“非鱼,你可是年小惜……不,净憨的亲二哥?”
  “我是小惜的结拜二哥,可是我们亲如亲兄妹……”
  “别说了。”包子炳只求速结案子,又道:“好啦!既然净憨没有亲人长辈为她作主,那么本官判她回去香灵庵也没错……”
  “冤枉啊!大人!”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号。
  “谁在那儿扰乱公堂?!”包子炳怒道。
  “大人啊!我是小惜的亲爹爹啊!”
  人群中跌出一个中年清瘦男子,扑通跪倒,赫然就是年又魁。
  “爹……”小惜心头又酸又热,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包子炳喝问:“你是净憨的爹?如何证实?”
  年又魁仍穿著那件冬夏如一日的袄子,颤声道:“我姓年,叫年又魁,小惜认得我……”
  “可我们都不认识你呀。”包子炳好奇地问道:“而且既然你是净憨的爹,当初为何送她去当尼姑?”
  “呜,都是我这个当爹爹的不好啊!”年又魁望向小惜,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不会带小孩,维持自己的生计都有问题了,呜……小惜跟着我,是吃苦啊……”
  “爹……”小惜泪如泉涌。
  “爹无能,不能养你,现在你长大了,更不敢认你,只能躲在孝女庙分坛屋外,偷偷瞧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呜……”
  小惜泪流不止。以前在庵里,她偶尔会怨爹,为何别的姑娘可以跟家人在一起,她却得出家当尼姑、在尼庵做苦工?直到重逢后,她看到爹的失意潦倒,心里慢慢体会到爹的苦处,记起了当年爹送她出家、离开香灵庵时的悲伤神情……
  她早就不怨爹了。
  年又魁涕泪纵横。“我的乖小惜啊,爹也是舍不得你,可你爷爷帮爹取的名字,魁字一拆开,斗字为二十,魁为二十鬼,就是二十岁就该死了。我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考不上秀才,如同行尸走肉:幸而后来娶了你娘,生下了你,可你娘命薄,葬了你娘后,爹才知道,我不只是二十为鬼,我是每『年』『又』当一次『二十鬼』啊,我的命这么贱薄,又怎能拖累你!”
  “爹,不会的……”小惜含泪摇头。
  “年伯伯。”非鱼很想拿一桶水泼醒年又魁。“魁乃魁甲、魁元、魁星,皆有居首位之意,你怎么不说,你不管做什么事,每『年』『又』可夺『魁』、居『魁』首?正是象征事事顺利如意,心想事成的意思啊。”
  “啊?!”年又魁眼睛发直,突然呼天抢地地哭道:“我怎么没想到哇!我算来算去,只算到自己的歹运,又把小惜算进了佛门,以为她可以在里头清修改运,平安过一生,却算不到她会在里面吃苦?!呜呜,是我当爹的不好,是我的错啊!”
  小惜哽咽道:“爹,我现在很好,遇见二哥后,一切都很好……”她不禁望向非鱼,见到他那双始终带着疼怜的大眼,泪水更是滚滚落下。
  包子炳听得入神,将左手撑住下巴,泪汪汪地看这场父女相会。
  李师爷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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