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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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栽的青苗;
今年已成桔秆;
青年骤然衰老,
身比南弓还弯。
他望见窗外的经蟠,想到自己为仁增汪姆送过祈福的蟠儿,又
写道:
用手写的黑字,
已被雨水冲消;
内情意的画图,
怎么也擦不掉!
他走到镜子跟前,写道:
热爱我的情人,
已被人家娶走;
心中积思成疥,
身上皮枯肉瘦。
当他悔良没有早些正式求婚时,又写道:
宝贝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它的稀奇;
宝贝归了别人,
不由得又气又急!
绝望的苦恋虽然高尚,毕竟没有出路。如果自己不宽解自己,岂不会发痴发疯吗?于是,他写道:
野马跑进山里,
能用套索捉住;
情人一旦变心,
神力于事无补。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灵的创伤渐渐地愈合着。仓央嘉措终于熬过了第一次失恋的痛苦。
当一个人冷静下来之后,他的思考便有了丰富的内容和理性的价值。感性的东西好比草原,理性的东西好比雪山。没有草原,雪山就无处站立;不登雪山,也就望不清草原。
近来发生在故乡的两件事,引起了仓央嘉措的深思:对于杀害那森的那个甲亚巴,我只说了一句要惩治的话,第巴就坚决而迅速地把他正法了;而对于我付出了那么多感情的仁增汪姆;我却半句话也不能说,更无法阻挡她嫁给别人。我有权报恩,也有权报仇― 尽管我没有仇人,而且也不想报复― 却无权守护自几的情人。在别的方面,我像是一个巨人;在爱情上,还不如一只小鸟。不想要的却得到了,想丢也丢不掉;想要的倒得不到,而且是这样 无能为力。都说是佛爷决定着人们的命运,而佛爷的命运又是谁决定的呢?众生啊,你们在羡慕着我,可知道我在羡慕着你们吗?……
一粒反抗的火种在他的心头闪烁着。但是反抗谁呢?第巴吗?第巴对他并无恶意,而且爱护他;蒙古的王公吗?他们并没有参与选他为灵童和送他到拉萨来坐床这些事情;皇帝吗?他远在北京;是谁呢?是谁在故意为难一个叫仓央嘉措的人呢?… … 是的,还是那种力量,那种把他往旋涡中推操的力量!它不是来自哪一个人的身上,它是无形的,却是强大的。光躲是不行的,躲避固然也是一种武器却不能造就勇士;必须在无处可躲的时候,向进逼者反击!
一个人穿上了袈裟,就应当成为会走动的泥塑吗?华丽的布达拉宫就是爱情的断头台吗?爱自己的情人和爱众生是水火不相容的吗?来世的幸福一定要用今世的孤苦去交换吗?成佛的欲望和做人的欲望是相互敌对的吗?…… 他越想心中越乱,疑问越多,深陷在矛盾之中。
他摇了摇铃,叫盖丹前来。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六世说,“作为随便交谈,不必有什么顾及。”
“是,佛爷。我一定如实回奏。”盖丹多少有点紧张。
“坐下吧。”六世轻声叹息着,“我这里真成了佛宫啦,来添灯敬香的人多,来随便谈心的人少。你明白吗?我很不喜欢这样。”
“这也难怪。”盖丹慢条斯理地说,“谚语讲:大山是朝拜的地方,大人物是乞求的对象。您只是赐福于人,并不有求于人,这正是您的高贵之处。”
六世摇了摇头:“鸟用一个翅膀飞不上天空,人过一种生活会感到厌倦啊。”
“佛爷,您千万不能厌世!”盖丹惊恐地说。
“不”六世苦笑了一下,近乎自语地说,“不是厌世,而是爱世呀!〃
“这就好,这就是我们的福气。”盖丹放心了,“佛爷刚才要问的是…… ”
“噢,随便问问…… ”六世有些犹豫,他意识到以自己这样的身分询问那样的事情,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又重复了一次“随便”这个词。“布达拉宫里的人,有没有谈情说爱的?〃
盖丹的心绪顿时复杂起来,他不敢说没有,因为他知道,曾经有个别败类在外面强奸妇女或者把无辜妇女打成“女鬼”捉来残暴糟蹋。当然,这种行为和谈情说爱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对于一个教徒来说,比谈情说爱要严重得多。如果他回答没有,而达赖又确已掌握了事实,那自己就难免有包庇之嫌了;如果说有,达赖要是刨根问底,他说不说出干那种事情的人的名字呢?那些人可是不能得罪的,强奸妇女的人是有兽性而无人性的,他们是会用刀子来报复的。他于是回答说:“可能有,只是我…… 没见到。”
“听都没听说过吗?”六世不满意他的回答。
盖丹脑子一转,故作思考状,然后才说:“现在的没听说,过去的倒听说过。”
“讲给我听听。”六世表现出了兴趣。
“是,佛爷。”盖丹这时觉得,达赖虽然给他出了个难题,可绕来绕去,文章倒好作了。他把这种得意,表现为对听者的殷勤,故做神秘地说:“还是一位大人物咧!〃
“谁?〃
“第三任第巴罗桑图道。”
“是第巴桑结甲措的亲叔叔的继任者吗?”
“就是。他原来是五世达赖佛身边的曲本(① 曲本,即曲本堪布,机巧堪布(总堪布)下面的三个堪布之一,直属达赖管辖,系较高的宗教职位。),康熙八年被任命为第巴。五世对他是很器重的。可是他作为一个黄教教徒,却养着一个女人。”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当然没有见过,不过我知道那位小姐是山南乃东阐化王的后代,听人说长得十全十美,百媚千娇。这事弄得尽人皆知,闹得满城风雨。您想,第巴带头破坏了教规,人们当面不敢说,背后能不议论吗?结果,让五世达赖佛听到了。”
“怎么办了?〃
“五世对罗桑图道说:‘要么把那个女人打发走,要么辞职。”' “他选择了哪一条呢?〃
“他回答说:‘让我不爱那个女人,我办不到;辞职,是可以的。’没办法,五世只好让他辞职了。”盖丹讲得有声有色,对五世达赖和第巴罗桑图道都充满了赞叹。
“后来呢?”六世很关心这场爱情的结局。
“罗桑图道舍弃了第巴的尊荣职位,带着他的情人,隐居到山南的桑日庄园去了。”
“嗯,好!”六世不禁说出这样的评语。
过了一些日子,塔坚乃又来了。
桑结从盖丹那里知道塔坚乃经常来见六世,但是并不在意。因为这个人既不是皇帝的秘使,也不是蒙古王公的政客,而只是达赖幼年的朋友。在调查清楚之后,断定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桑结也就不去干涉了。
塔坚乃这次进宫,是告诉仓央嘉措,他已经找好了安身之所,用仓央嘉措送他的那笔钱开了一个不大的肉店,足可以维持生活了。
仓央嘉措笑着说:“你呀,不去宰牲畜,就去卖肉。”
“不懂不熟的事,我是不敢干的。不是怕赔钱,是受不了那份罪。”塔坚乃坦率地说。
“是啊,可是我这份罪还得受下去。”六世又伤感起来。
“我说佛爷,”塔坚乃凑近了说。“你既然能换上俗装出去射箭,为什么不能到我的小店去坐坐呢?看看拉萨的市面,瞧瞧来往的人群,散散心,解解闷。看,你吃得很好,反倒瘦了,何必老憋在宫里?你是达赖,谁能把你怎么样?〃
仓央嘉措心头的那粒火种又闪烁出亮光,眼看就让塔坚乃这股风吹着了。他没有用语言回答,却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看啊,你再不要去想那个仁增汪姆了。拉萨城里有的是漂亮姑娘。有一首歌就这么唱:‘内地来的茶垛,比喜马拉雅还高;拉萨姑娘的脾气,比雅鲁藏布还长(① 西藏说脾气好是“脾气长”,所以用流水来比喻。) 。’还有一首歌是:‘拉萨八角街里,窗子多过门扇;窗子里的姑娘,骨头比肉还软。’你看哪个姑娘好,我替你去说合… … 我说这些,是为你解闷消愁,你可不要生气。”
仓央嘉措没有生他的气。在拉萨,只有塔坚乃是不把他当佛崇拜而把他当朋友亲近的人,只有塔坚乃理解他,同情他,有着正常人的活力与真诚。
他再次点了点头,决定化了装到拉萨(② 当时的拉萨系指大昭寺周围的市区,不包括布达拉宫在内。)去。
十五、贵族小姐
六世达赖自从剃度受戒之后,竟然又留起了长发。作为教主,倒没人敢为此提出疑义;再说,佛爷的昭示,佛爷的举动,佛爷的爱好等等,并不都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不论做什么,怎样做,一定都是为了众生的幸福,何况他又有那样的权力。只有极少数上层人物,为了重大的政治需要,才敢于暗中去抓达赖的把柄。
第巴桑结甲措忙于独揽大权,醉心于自己的尊位。他通过观察、试探和询问盖丹,相信六世没有执政的兴趣以后,对于六世的行动也就不大注意了。
因此,仓央嘉措便很容易地装扮成一个贵公子,独自走出宫,到拉萨市区去。
那时的布达拉宫和拉萨在称呼上是分开的,二者之间有一公里多的路程没有房舍。拉萨在松赞干布以前,据说是一片沼泽,沼泽的中心有一个湖,藏语叫卧措。文成公主来到西藏以后,亲自在湖上选点、设计,填土建寺。文成公主根据五行相承相克的说法,建议松赞干布用白山羊背土填湖。因为藏语把白山羊叫“惹”,把土叫“萨”,所以建起的寺庙被称为“惹萨”,这就是大昭寺最初的名字。后来藏语又叫觉卧康,也叫惹萨楚那祖拉康,即拉萨神变殿或显灵殿的意思。接着,由于香火的旺盛,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在寺周围出现了许多新的建筑,形成了市区。于是这座新城也就叫做“惹萨”,当时的汉文译作“逻些”。逻些逐渐成为佛教圣地,以后便改称为“拉萨”了,因为拉萨在藏语中就是“圣地”的意思。拉萨这两个字的藏文记载,最早出现在公元806 年立于拉萨河南岸的一块石碑上。布达拉宫所在的红山,被称为是第二殊胜的普陀山,布达拉则是普陀罗的译音。在仓央嘉措时代,人们习惯于把到市区去说成是到拉萨去。
几年来,这是仓央嘉措第一次去拉萨,而且没有人跟随。他很久没有这样自由了,他感到自己好像插.上了翅膀,似乎不是走在地上,而是飞在天上。自从离开故乡,穿上装装,来到这十三层的布达拉宫,他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独自行走这样远的路程,也没有望到过这样辽阔、翠蓝的天空。他是谁?是达赖喇嘛吗?不是了;是仓央嘉措吗?也不是。他是一条游进大海的鱼,一匹跑进草原的马,一只飞进云层的鹰……
他在大昭寺朝西开的大门口停下来。
大昭寺里面最神圣的东西是文成公主从长安带来的一尊释迎牟尼佛像,这尊佛像据说是由释迎牟尼亲自加持过的,西藏一直把它视为至宝。它原来存放在小昭寺(藏语称惹莫且)。为了安全起见,第二个嫁给藏王的汉族女人― 唐朝雍王李守礼的女儿金城公主把它移放到大昭寺中。
仓央嘉措看见无数的男女,在石板上五体投地,朝门内不停地磕着响头。石板尽管坚硬,却被人的身体磨擦出深深的凹槽,像是一个扁长的石臼。他们祈求什么?无非是希望避免今世的厄运,减少来世的贫苦。他暗中叹息了一声,“这真是用头来做脚的事情!”他不禁真地怜悯起众生来了。但他自己也是个需要寻求幸福的人,又能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