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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母亲-第7章

小说: 母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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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有一首新歌撼动了她的心灵。

在这首歌里,听不见那种遭到凌辱而独自在悲哀冷凝的黑暗小路上徘徊的灵魂的沉痛之声,听不见被穷困折磨、饱受恐吓、没有个性的、灰色灵魂的呻吟。在这首歌里,也没有漠然地渴望自由的力量的忧愁的悲叹,也没有不分善恶一概加以破坏的那种激愤的挑战的呼声!在这首歌里,完全没有只会破坏一切而无力从事建造的那种复仇和屈辱的盲目的感情,——在这首歌里,一点都听不出古老的奴隶世界的遗物。

这首歌歌词的激昂和调子的严肃,使母亲不大喜欢,但是在这些词句和声词后面,好像有一种更大的东西,它以自己的力量压倒了词句和声调,使她的心预感到一种思想所不能捉摸的伟大的东西。这个伟大的东西,她从年轻人的面目表情和眼色中看出来。她从他们的心里感觉得到,她被这首大过歌词和声调所容纳的歌曲中的力量所征服,每逢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总是比听别的更专注,比听别的更感动。

唱这首歌的时候,声音总比唱别的要低,但是它的力量,却比任何歌曲都要强烈,它好像三月里的空气——即将到来的春天的第一日的空气,拥抱着一切的人们。

“现在应当是我们到街上唱歌的时候了!”维索夫希诃夫阴郁地说。

当他的父亲又因为偷人家的东西而被抓进监牢去的时候,尼古拉向他的朋友们平静地说:

“现在可以到我的家里去开会了……”

几乎每天下了工后,都有朋友到巴威尔家里来。他们忙得顾不上洗脸,就坐在那看书,或者从书里抄录些什么。吃饭喝茶手里也不离开书本。母亲觉得他们的话变得更加难懂了。

“我们需要有一份报纸!”巴威尔时常这么念叨。

生活变得匆匆忙忙,变得狂热起来。人们更加迅速地从这本书移到那本书——好像密蜂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一般。

“人们在议论我们呢!”有一次维索夫希诃夫说。“我们不久就会遭殃了!”

“鹌鹑本是被网捕住的!”霍霍尔说。

母亲越来越喜欢霍霍尔。当他叫”妈妈”的时候,好似有一只婴孩的嫩手在她的面颊上抚摸。每逢礼拜日,假若巴威尔不得闲,他就替他劈劈柴。有一回,他背来一那个木板,抄起斧头,麻利而熟练地替他们改换了大门口那架已经腐烂的台级。又有一次,人一知鬼不觉地为他们修好了坍塌的围墙。他总是一面做活,一面吹口哨,他吹得非常好听,但是有一丝悲凉。

一次,母亲对儿子说:

“叫霍霍尔搬到咱们家来住不好吗?你们两个在一起方便些——省得你找我,我找你的。”

“你为什么给自己添麻烦呢?”巴威尔耸着肩膀说。

“嗳呀,都麻烦了一辈子了,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为好人麻烦,那是应该的!”

“你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儿子回答着。“如果他真的搬来了,我是很高兴的……”

于是,霍霍尔搬了过来

第08节

这座工人区尽头的小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四周已经有许多怀疑的眼光向这里张望了。各式各样的谣言的翅膀,不安分地在房子的上空拍打着,——人们努力地想要发现并轰出隐藏在这所山谷上的房屋里东西。每天晚上,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朝窗子里窥探,有时还敲一敲窗子,然后匆忙而逃之夭夭。

有一次,小酒馆的主人别贡佐夫在半路上叫住了符拉索娃。他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小老头,在松驰而发红的脖颈上经常围着一块黑色的三角丝巾,上身穿了一件很厚的紫色天鹅绒背心。在油光发亮的尖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因此人们都叫他“箍眼儿”。

他把符拉索娃叫住,一古脑儿地,根本不等对方搭话就用讨厌而干燥的声音说:

“彼拉盖雅·尼洛夫娜,身体好吗?令郎呢?还没有替他娶亲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是结婚的好时候,媳妇娶得越早——做父母的也就越早省心。有了家室的人,身心就特别安全,男人在家里,就像早加了酸醋的香蕈!要是我,老早就为他娶亲了。如今这年头,对谁的生活,非严厉地监督不可,人人都自我主张。说起思想,真是五花八门,可做起事来,却该挨骂。年纪轻轻的,礼拜也不去做,从来不去公共场所,鬼鬼崇崇地聚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为什么要交头接耳呢?请问!为什么要避开大家?在大庭广众之前——比如在酒店里——不敢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秘密!——那只有我们神圣的基督教会里才可以容许的,那些在角角落落里搞的秘密,——都是因为冲昏了头脑!好,祝您身体健康!”

他怪模怪样地弯起手来脱了帽子,在空中一挥,拔腿就走,把母亲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符拉索娃的邻居,铁匠的寡妇,现在在工厂门口摆食物摊的玛丽亚·考尔松诺女士,在市场里碰到母亲的时候,也是同样地说:

“彼拉盖雅!当心你的儿子!”

“当心什么?”母亲问。

“外面有闲话呢,”玛丽亚神秘兮兮地说:“不好啊,我的妈妈呀!人家都说你儿子组织了一个鞭身教一样的团体!据说这叫做结党,要像鞭身教徒那样相互鞭打……”

“够啦,玛丽亚,少胡扯吧!”

“胡扯的人不一定撒谎,不胡扯的人也不一定不撒谎!”女商人回驳道。

母亲把这些话全告诉了儿子,他一声不响地耸了耸肩膀,霍霍尔却发出了洪亮而柔和的大笑。

“姑娘们也在生我们的气呢!”她说。“不论在哪个姑娘看来,你们都是好对象,洒也不喝,又会干活,但是你们却理都不理她们!她们在说,你们这里有些城里的品行不良的姑娘……”

“难怪她们!”巴威尔厌恶地皱起额头,感叹了一声。

“沼地总是臭的!”霍霍尔叹息着说。“那么,妈妈,你开导开导那些傻丫头,讲讲结婚是怎么回事,叫她们不要着急去折断自己的骨头……”

“哎呀,我的老天!”母亲说。“她们也知道痛苦,她们也明白,但是除了结婚之外,叫她们到哪儿去呢?”

她们还是不算明白,要不然早就找见道路了!”巴威尔发表自己的见解。

母亲看了看他那严肃的脸。

“那么,你们去教导她们不是很好吗?挑几个聪明一点的来咱们家……”

“那不方便!”儿子淡淡地答话。

“试试看怎样?霍霍尔问。

巴威尔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开始是成对地散步,然后是有些人结了婚,结果就是这样!”

母亲独自陷入沉思。巴威尔那种僧侣一般的冷峻,使她觉得不安。她看见年纪大一点的朋友——譬如霍霍尔——都听从他的劝告,但是她觉得,大家虽然都怕他,但都不喜欢他的那种刻板。

有一次,她已经躺下睡觉的时候,儿子和霍霍尔还在读书,隔着一层薄薄板墙,她听见他们在低声谈话。

“我喜欢娜塔莎,你知道吗?”霍霍尔突如其来地低声慨叹。

“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巴威尔回答他。

可以听见,霍霍尔慢慢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屋里踱步,他的光脚板把地板踩出声响。又传来宁静的忧郁的口哨声。过了一会儿,再次听见他那低沉的话音。

“她可知道?”

巴威尔沉默着。

“你以为怎样?霍霍尔压低了声音问。

“她是知道的。”巴威尔回答,“所以她才乐意到我们这来讲课……”

霍霍尔重重地在地板上踱着。屋子里重新回荡着他的口哨声。过了片刻,他问:

“假使我告诉她……”

告诉什么?”

“什么?那就是我……”霍霍尔悄声回答着。

“为什么呢?”巴威尔打断了他的话。

母亲能听见霍霍尔陡然站定了,觉得他好像在那里微笑呢。

“对啦,我这样想,如果我爱上一个姑娘,那我就得向她明说,否则半点结果也不会有!”

巴威尔很响地合上了书。可以听见他的提问:

“不过你能期待得到什么结果呢?”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啊?”霍霍尔问。

“安德烈,你得把你所期待的事情好好想一想。”巴威尔慢悠悠地说。?就算她也在爱你,——这我不敢肯定,——就假设是这样吧!那么你们两个结了婚。这种结合确实有趣——知识姑娘和一个工人!于是生了孩子,到那时候,你只得一个人做工……而且,要干许多的活。你们的日子,就会变成只为一块面包、只为了孩子,只为了住宅而过活;在事业上——再没有你们的份了,两个人一块都守了!”

于是变得静寂无声过了片刻,又听见巴威尔似乎比先前柔和的声音了。

“这些念头,你最好全部放弃,安德烈。别使她觉得为难……”

安谧的夜。挂钟的钟摆清楚地摆出每秒的声音。

霍霍尔说:

“心一半是在爱,一半是在恨,这算是心吗?嗳!”

书页发出嚓嚓的声响——准是巴威尔又重新读书了。

母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下都不敢动弹。她觉得霍霍尔怪可怜的。她想为他哭一场,但是她更可怜自己的孩子,心里惦记着他:

“我可爱的孩子……”

霍霍尔突然问道:

“那和,就别对她说了?”

“这样要好些。”巴威尔一字一顿地回答。

“咱们就这么办吧!”霍霍尔说。又过了见秒钟,他冷静而悲哀地接着说:

“巴沙!要是你自己碰到这种事情,你也要难受的……”

“我已经在难受了……”

风吹在墙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时针和钟摆,很清楚地数着逝去的时间。

“你不要笑我!”霍霍尔缓缓地说。

母亲将脸伏在枕头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第二天早上,母亲觉得安德烈更加矮小、更加可爱了。但是自己的儿子仍是那样瘦,身子挺得笔直,一声也不响。

以前,母亲总管霍霍尔叫安德烈·奥尼西莫维奇,但是今天,却不知不觉地改口说:

“安德留沙!你的皮靴该修补一下了,——不然会冻脚的!”

“拿到工钱,去买双新的!”他笑着答话。突然,把他那只长胳膊放在了母亲的肩上,问道:

“大概,你就是我的亲妈吧?只是你不愿意向大家承认,因为我长得太丑,是不是?”

她默默地在他手上拍着。她特别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怜悯的感情,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满心的话说不出口

第09节

工人区的人们,在纷纷谈论那些社会主义者散发的用蓝墨水书写的传单。在这些传单里,语句愤怒地讲到了工厂的制度,也讲到了彼得堡和南俄罗斯工人罢工的事情,并号召工人们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

厂里挣钱很多的上了年纪的人们,都在那里痛骂:

“这些暴徒!做出这等事来,真该打耳光!”

于是,他们将传单送到工厂管理处去。年轻的人们都很热诚地在那儿诵读。

“这是真话!”

绝大多数过于劳累而且对什么事一概都不关心的人,懒洋洋地说:

“什么结果也不会有的,——这种事情做得到吗?”

但是,传单却命名人很兴奋,要是一个礼拜看不到传单,大家便七嘴八舌地揣测说:

“看样子他们不再例子了……”

但是,礼拜一的早晨,传单又出现了,于是工人们私下里又轰动起来。

在酒店和工厂里,出现了几个谁都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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