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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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完蛋,不垮台不完蛋的,苟延残喘,寿命也不太长。三从四德的名目尚在,而内容全变。盖现代女子,未嫁的从男朋友,已嫁的从女朋友,丈夫死了的从乱七作糟朋友,此新三从比旧三从厉害得多啦。结婚之前,涂脂抹粉,疯疯癫癫,父母的话使她“烦死啦”,父母的意见也千篇一律地归纳为“老顽固”,心目中只有男朋友焉,教她逃学她逃学,教她向父母宣战她宣战,教她反抗“礼教和家庭的迫害”,她就反抗,教她偷钱偷东西,去“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她就偷之,唯男朋友的话是从,是一从也。结婚之后,度蜜月的那一个阶段还好,一旦蜜月过去,新娘就开始发现她嫁的丈夫竟是一个奇大混蛋,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对劲,百般失望,此时该臭男人的地位逐渐没落,同性的朋友取而代之。张太太穿了一件怪旗袍,她要从之;李太太穿了一双怪皮鞋,她也要从之;王太太家有一个电冰箱,她更要从之。赵太太出门必汽车嘟嘟嘟,她眼睛大睁,更是非从之不可矣。从不上就闹,小者猛噘其嘴,合家不欢,大则就不用说啦,此之谓唯女朋友的模样是从,是二从也。
从前女人,丈夫死掉,就安分守己,关在家里,教养子女。而现在则不行矣,除了少数真正值得崇敬的贞节女士外,大多数当太太的,一听说成了寡妇,起初可能真的又哭又喊,表示非自杀不可,家人如果防范不佳,也可能真的吃点巴拉松。可是过了些日子,则朋友开始如云,如果自己再长得年轻貌美,朋友就更多啦,有女性朋友焉,有男性朋友焉,有善良朋友焉,有坏蛋朋友焉,有想娶她为妻的朋友焉,有想把她当情妇的朋友焉,有想仅揩揩油的朋友焉,有只不过跟着她吃吃油大的朋友焉,有骗她几个钱的朋友焉,有骗她几分感情的朋友焉,反正是乱七八糟,挑也挑不清,分也分不明。有的劝她守寡守到底才对得起过去的爱情;有的劝她算了吧,嫁给打狗脱王去美国也不错;有的警告她去美国还不是要自己洗碗拖地,不如嫁给张老板,有的是钱,汽车洋房,无一不备;有的劝她找个小白脸过几天快活日子,才算不虚此生。至于上了年纪的女士,则吃斋有吃斋的朋友,打牌有打牌的朋友,来来往往,无非是三姑门婆,帮忙帮闲,气象万千,唯乱七八糟的朋友是从,是三从也。
三从既已成为今天这种惨不忍睹的局面,四德又如之何哉?第一德“妇德”便叫人气喘如牛,这年头贞操观念大变特变,去年不是有一位电影明星的太太,以和野男人有一手为荣乎?事关风化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②指社会历史现象本身所固有的辩证,不谈为宜。便是最普通的和丈夫相处之道,似乎也走了模样。从前的家庭中,妇女都是以婉顺为美的,到而今当丈夫的还没有多说两句,太太的黄脸像银幕一样拉了下来,如果做丈夫的人性未混,受不了那种气,又多说了两句,好吧,看谁的嗓门高吧!别看有些太太在交际场合中风度翩翩,弱不禁风,好像你打一个喷嚏她就要栽筋斗,可是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像赵子龙先生大战长板坡,在斗室之中,一身是胆,所向披靡。有理的时候,固然气壮如虎;无理的时候,眼泪就是理;泪越多,理越大;哭的声音就越高,自己阵地就越坚强。此时如果把该镜头卖给拍电影的,准可发一笔大财。
至于第二德“妇言”也今古不同。现代妇女,大概投胎时小鬼都为她们动过削舌手术,哇啦哇啦,啥一知半解的话都讲得出。这两天报上不是登载越南大权在握的吴廷瑈夫人谴责佛教的谈话乎,吴夫人虽然是越南人,她的荣华富贵虽然来自越南,她的社会地位更是靠着可怜的越南小民。可是她却不说越南话,而说的是殖民时代主子法国的话,这种假洋鬼子的干法,乃落后地区有头脸女人的特征之一,美国人特别提出来,觉得好笑,柏杨先生则觉得没有啥好笑的,不过是半瓶醋罢啦,一天到晚哗啦哗啦乱响,此之谓新的妇言。
第三德“妇容”。从前妇容,讲的是对人和颜悦色,现在则一笔勾销。当小姐,凛凛然如庙里的神像,多看她一眼就说你色狼,不看她一眼就说你死鬼模样。嫁了之后,如果丈夫有财有势。或有点别的可吹牛的玩艺,声势就更雄壮。刚来台湾时,我有一位朋友在某地方法院当首席检查官,其太太的神色便锐不可当,她对任何人说起她的丈夫,向不提名字,而只提“首席”。有一次,我去她家串门,她开口就曰:“你看,你和首席是老同学啦。”“首席这个人,啥都精干,就是不会贪污,对部下再好没有。”说这些话时,气不发喘,面不改色,我真想脱下破鞋照她玉脸上就是一顿。当时虽然没有下手,以后也再不来往。后来“首席”翘了辫子,房子被赶,她哭哭啼啼到处奔走,才不再“首席”矣。这属于对人,还可敬鬼而远之,躲上一躲。至于对于己的“容”,就躲不掉啦:当丈夫的三天没有钱缴柜,妻大人的耳朵都会发青;一星期没有缴柜,则脚趾上也会发青矣。而一巳把她领到拍卖行,请她随随意买十件,你看她笑得露白牙吧;如果再给她两张环游世界的飞机票。一张美国公民证,一本可透支三千万美元的旅行支票,呜呼,她笑得不但会猛露其牙,恐怕还会猛脱其衣也,此之谓新的妇容。
“妇功”是第四德,不要说纺棉织布,便是煮一点饭,做一点菜,有几个女士能胜任愉快乎?我有一位学生以《易经》中的河图洛书的神话传说和西汉董仲舒的天人感,去年结婚,一定要请老师师母阖第光临。届时驾往,等得肚子雷鸣,学生奔走于厨房与客厅之间,张惶失措,汗如雨下。老妻乃到厨房观察,原来新娘子用了五加仑煤油都生不着煤球,烟雾飞腾,好像失火,正倚在墙角,一面哭一面骂两个老不死的客人哩。盖她在大学堂读的法律,只会对被告起诉,不会掌灶也。这一类的女士多啦,你说跳舞焉、游泳焉、划船焉、开汽车骑单车兜风焉,样样精通,可是一旦弄点吃的喝的,便得一手热执勺,一手执食谱,阁下记得一则对话乎,一对新婚夫妇,太太遵书炮制之后,丈夫喝了一口汤,其味奇特,马上就呕。太太曰:“一定是少放一样东西。”丈夫曰:“非也,一定是多放了一样东西。”
(柏老按:六零年代,厨房只有用煤球的。八零年代,家家瓦斯矣。进代进步,一日千里,回想当年,恍如隔世。)
然而,并不算稀奇,遇到半瓶醋女人,还以她不会烹饪为荣哩。而且像宣传福音一样,见人就引经据典,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半瓶醋。这种朋友,柏杨先生也颇为有之。该朋友乃鸭毛级的官崽,太太美而贤,但我就是怕该太太,不是怕被她的汽车压死,也不是怕被她的高尔夫球棒把敝头打一个洞,而是怕她的宣传。她一见我的面就唱曰:“哈喽,迷死特,迷死特……”我急应曰:“敝姓柏。”她曰:“迷死特柏,你看我手粗了没有?”我曰:“没有没有。”她曰:“约翰就是不切世实际,厨子昨天走啦,我们用不起,我一个月才给他八千块钱(现在一个大学堂教习,每月不过四五千元),人家却给他一万四千呀。我说叫司机(表示她有汽车)代做一天有啥关系,约翰心疼他,说他开车太累,昨天搞了一顿稀饭,害得我手都起了泡,今天一气,就叫副官(表示她有副官)打电话叫馆子送饭。”如今柏杨先生比刚来台湾时更老奸巨猾得多啦,故不再兴脱破鞋接她玉脸之念。然而此之谓新的妇功试问你的观感如何?
呆帐
当铺和银行的主要分别,在于当铺必须用东西作抵押,而银行则不一定,有时候固然要东酉作抵押,有时候没有东西,仅凭信用也是一样。世界上只有中国的银行,完全当铺作风,硬是非抵押品不可。一谈到信用,咦,信用是啥?多少钱一斤?你说你有信用,拿出你的信用瞧瞧?你不是开纱厂乎?你能把棉纱搬到我仓库里,我就借给你钱。你不是开纸厂乎?你能把成纸搬到我仓库里,我就也借给你钱。假如不你不能如法照搬,不要说借钱啦,连屁都借不到。
我们并不反对银行借款也要抵押,而只是反对每一笔都要抵押。说到这里,一定有开银行的朋友曰:“我们也有信用贷款呀。”我承认也有信用贷款,但贷到该款的靠山似乎不是“信用”,而是“权势”,不过顶着“信用”的帽子而已。有人说凡是“信用贷款”的,百分之百有其凶恶的后台,甚至他本人就是该凶恶的后台。我想百分之百未免口满,一万人中可能有一个半个是纯靠信用的也。于是又有人说啦,现在银行呆账这么多,已够受的,再不发扬当铺精神,大家风起云涌,纷纷来借,岂不成全了呆账,银行岂不关了大门乎哉?
关于呆账,研究它的文章多如牛毛,有的分析它的原因,有的提出救济防止之道。不过,我真想奉劝那些正人君子,有闲工夫不如去看蚂蚁上树,不必再纠缠这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啦,越纠缠越不清,再纠缠一百年也没有用。旧的呆账谁也要不回来,而以后新的呆账势必一年比一年增多。你阁下如果爱国心重,硬不肯相信,那么敢和我赌一块钱乎?盖呆账债主借钱,并不靠他的信用,而靠他的权势,权势一天不垮,此账就一天清不了也。
这也并不是没有妙法,最简单的一法是:最高元首赫然震怒,把呆账交给台湾警备司令部,一律逮而捕之,然后给他一个限期喻老《韩非子》篇名。以博喻方法发挥老子思想。提出,超过限期不缴,立即执行枪决。你看他还账还得英勇吧。此法当然有点窒碍难行,于是柏杨先生又有一法,那就是请一批地痞流氓,组织一个讨债公司,把名单开给他,讨到了对半分,由该公司派出干员,找到呆账大王,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痛揍一顿再说,你同样也可以看到还账的英勇场面。否则的话,写再多的文章,开再多的会,把全国的油墨都用光,把开会朋友的舌头都磨掉,啥用都没有。
欠账的人往往是可怜兮兮的弱者,只呆账大王是凶恶分子,好像西班牙斗牛的角,尖而且硬,锋利无比,谁都不敢碰,不要说银行不敢碰,连财政部都不敢碰,碰的人无不肚破肠流,一命归天。君不见台湾银行叫得最厉害乎。其实那不过叫大家瞧他们急啦而已,并没有真心去办,不要说签报全国最高元首啦,甚至连名单都不敢公布。盖诸牛角异常可怖,准许你叫,已够民主矣,再进一步的话,别以为董事长焉、总经理焉,平常尾大不掉,到时候一纸使命下来,照样得卷铺盖。
真正有信用而无倚无靠的小民,有谁呆了银行的账乎?一则他根本借不到钱,想呆也呆不起,二则即令吉星高照,借到了钱,他也呆不住。有些小子不明此中道理,竟然也相要赖,结果法院不声不响,封了他的大门。
呆账的来源,除了权势,还有红包。《拊掌录》上有一则故事:从前有一个县太爷到任,雄心勃勃,要大刮一番。县政府有个衙役阶级性。在阶级社会里,各种哲学学说都隶属于一定的阶级,,为了未雨绸缪,就心生一计。有一天,趁着四下无人,向县太爷跪禀(现在当然是鞠躬矣)曰:“大人请到厢房一走,家兄有话面告。”县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