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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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确实有佳话的,吾友纪晓岚先生,有一天接见他一个学生,该学生见了这位尊而多金的老师证法观点。其代表人物在哲学史上通常称为自然哲学家。该,当然磕头如仪。
——插嘴中的插嘴:中国人的膝盖是天下最不值钱的东西,动不动就脆,见了大官跪,见了长辈跪,见了有钱的更跪。洋大人的膝盖就尊贵得多矣,他们似乎只全跪上帝或半跪帝王,而且也只限于跪。而中国五千年传统的跪文化,不但要跪,还要磕头如捣蒜。大家伙必须看见这种节目,才能过瘾,而小家伙也必须表演了这种节目,才觉得安全。清王朝一位头子爱新觉罗弘历先生,就因为英国特使马甘尼先生不肯跪而大发雷霆,但马甘尼先生不像中国官之软骨头,不肯跪就是不肯跪。僵到后来,马先生让了步,但要跪也是洋大人式的跪,只跪一条腿,不能采取中国式的两条腿咕咚一声的跪,至于把头努力撞到地板上,喊曰:“天王圣明,臣罪当诛”,更是提都不要提。
西方也有不把人当人的情形,但比较起来,程度上有其差异。孙中山先生革命,不但革掉了帝王,也革掉了小脚、宦官、辫子和跪拜磕头。有些酱缸蛆正在用劲复古,千万手下留情,别把这一类的古也复了出来,那就不好意思啦。
大力干涉
正在谈着年轻人和老一辈人观念的差异,一场感冒下来,便不声不响地跟着中断。呜呼,在工商业社会中钱赚钱易,人赚钱难,有一大堆钱坐在屁股底下,进则可以投资,退则靠利息也能吃得又白又胖。而靠手艺赚钱——下焉者像柏杨先生以写字为生,上焉者像留美学人以教书或在实验室当差为生,都是一批可怜虫,遇到病虫害来袭,就等于一泡臭狗屎塞住了自来水管,人不能动,钱就滴不出来矣。柏杨先生只不过一星期没有动笔,一想起稿费无着,分期付款那个恶劣万状的收帐家伙,马上就要光临,简直心如火烧。《红楼梦》上晴雯小姐为了给贾宝玉先生修补大衣,恨病不痊,急得用她的玉手打她的玉头。柏杨先生也要发疯,几次想用利刀把脑袋切下算啦。这两天,肚胀更重,而头仍不时地痛——一位朋友教我抹百花油,那玩艺治标不治本。古时爱国志士,有带病出征的,吾友罗通先生,奉命扫北,盘肠大战;柏杨先生带病写稿,固同样是人类历史上一大盛事,惊天地而泣鬼神,宜宣付国史馆者也。
闲话说的太多,还是回到我们原来研究的问题吧。经过若干天热闹哄哄之后,李泰祥先生和许寿美女士的婚事,已经不听报纸嚷嚷矣。站在新女婿李泰祥先生立场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但站在岳父大人许南阳先生立场看,沉默为变封之本,似乎是一个好兆头。而新娘子许寿美女士也可能已经恍然大悟,正在打小包袱应美国国务院之邀哩。柏杨先生并不主张她一下要从一而终,如果她真的恍然大悟,当然有权提出离婚。我也不以为许南阳先生有啥不对,既有女立法努力提倡于前,他阁下当然可以仿效于后。我更不以为李泰祥先生有错,面对着如花似玉,如果无动于衷,那才是超级呆头鹅也。
我只是说,爱情和婚姻,一旦发生了问题,便没有两全其美之道,更不能八面玲珑,好像根本没有发生问题一样。后生小子,宜切记我老人家至理名言,能使它根本不发生问题,才是大智大慧。问题已经发生啦,使它在未完全粉碎之前,贴贴补补,包包黏黏,也是大智大慧。最糟的是,已经有了问题,不但不能使它悄悄消灭,反而掏出铁锤,张牙舞爪,唾沫四溅,拼命猛敲。不必再举夫妇间为例矣,即以老头老太婆为例,唐国桢女士的铁锤敲到女儿头上,总算大获全胜,许南阳先生也胜利在望,但他们的女儿果真就一定能地幸福乎哉?唐立法的女儿一肚子窝囊气,跟她妈妈为她拣的男人最后还是结了婚,但她跳到别人怀抱的阴影始终横亘在二人中间。假如是她把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或许还没有影响,而如今却是她父母把她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恐怕那阴影没有办法消失。结果前任丈夫也到了美国,后任丈夫只好拉着娇妻,一走了之。想前想后,唐立法能不黯然神伤乎?许南阳先生为他女儿安排走的路,我们固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痛苦,但老头也同样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快乐也。
父母们挺身而出干涉儿女的爱情和婚姻,有两个最有力的论点,能堵住任何人的嘴,一曰“人生经验”,一曰“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这两个论点等大学,晚年受法西斯纳粹的迫害,死后留下大量遗稿,现,好像两支巨资,一旦左右夹攻,挡者无不披靡。不要说子女们受不了,就是路见不平的人也受不了。盖无论如何,父母的人生经验要比子女丰富,对人生的观察也比刚接触社会的小子丫头深刻。年轻人看人生只看到表面,老家伙因为吃亏太多、痛苦太多,尊眼就好像艾克斯光,不但看到表面,还能穿过表面,直达内心。尤其是老头老太婆年轻时有过精彩表演,他就对人生更胆战心惊。吾友巴尔扎克先生在他的小说中写坏蛋淫棍,写得淋漓尽致,朋友问他怎么有如此深刻的体验哉,他曰:“我有现成的模特儿,那就是我。”盖内省工夫是一种最强力的观察也。
不过,再丰富的人生经验不能保证他不在阴沟里翻了船。有很多被老家伙们认为前途有限的小子,结果大阔而特阔。刘邦先生小时候是个警察局登记有案的甲级流氓,除了喝酒嫖妓耍无赖外,啥都不会,而他的哥哥却老老实实地种田,以致把老头子气得要死。玩命玩到最后,刘邦先生当了皇帝,向他父母吹曰:“从前你说我混蛋,说我老哥好,现在如何哉?”
洋老头同样也会翻船,以色列族十二支派之一的约瑟先生,他十七岁那一年,梦见太阳、月亮、星星,都向他下跪,他就对他爹和哥哥说啦,老头大怒曰:“胡说八道,难道我跟你娘,也向你磕头呀?”十一个哥哥的气更大,好小子,你没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乃暗下毒手,把他卖给一个埃及人。于是终有天,约瑟先生做了埃及宰相,而他爹和十一个哥哥,为了买粮,只好向他下跪矣。
这一类例子。柏杨先生将来定要写一本“看走了眼学”,一桩桩,一件件,详加介绍,我想这有一个好处无为道家哲学术语。即顺应自然的变化,不作人为的努,就是让一些靠“人生经验”自命不凡的老家伙,在肯定他判断价值时,千万别张牙舞爪。呜呼,人是一种最奇妙兼变数最高的东西。一棍子下去,打到任何一个动物身上,它都又咬又叫,又跑又跳,只有打到人身上,反应不一;有的固然也同样又咬又叫,又跑又跳;但有的却闷不作声,咬牙切齿,眼泪往肚子里流;有的不但不难过,还由衷地感激;有的反而会笑了起来,说你打得真有学问。老脑筋恐怕不见得永远是万灵药也。
公主身价
各位公主传观了江斅先生“辞婚表”后的表情如何,史书上没有交代。不过以常情来说,凡是一脑筋势力观念的人,更俗不可耐,恐怕嗤之以鼻的多,怦然心动的少也。至少那些已抓住了小辫子的公主,更不可能幡然改过,反正已经有了男人在手,不怕他溜。但史书上却举出了一件事,临川长公主刘英媛女士,拜读了之后,大概良心发现,老泪横流,就也上了一表,要求“归宗。”
——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有一个最使人沮丧的现象,那就是,官做得越大,官性越茂盛,人性越稀薄。官大到当了皇帝,可以说不能再大啦,人性也就跟着大减特减,差不多连根都烂。刘英媛女士和刘斅先生是亲兄妹——也可能是亲姐弟,史书上没提,未便揣测。反正他们的血亲骨肉,做妹妹的有啥话要说,给哥哥写上一信,岂非人情之常,天经地义。问题就出在她哥哥是一个现任的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势,一个好好的人一旦拥有绝对的权势,人性就要混灭。妹妹连信都不敢写,而只敢写奏章矣。兄妹之间,写写奏章,还有得说,有时候儿子当了皇帝,老爹如果不是太上皇,而仍在朝为臣,对他儿子也得磕头如捣蒜,照样地也不取写信,要写的话,也只好写奏章。呜呼,官性大于人性,这应是中国酱缸文化的产物之一。
这些暂且不必讨论,我们只讨论刘英媛女士这啥上表要求“归宗”,真是说来话长,盖刘英媛女士的丈夫是王藻先生,公子哥儿出身(王导先生的玄玄孙),大概有点不老实,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搞七捻三,被刘三媛女士发觉,一状告到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她哥哥刘子业先生那里,立刻绳捆索邦,打人监狱,活活死在黑牢里。最后刘子业先生还下令离婚,刘英媛女士搬出王家,回皇宫居住。背着太太偷女人,当然混蛋,妻子跟他大闹特闹,也是理之当然,但如果一定要靠娘家势力,把该丈夫置之死地,这种妻子实在使人倒抽冷气,不要说男人跟这种女人结婚受不了,就是女人跟这种男人结婚,同样都受不了。
刘英媛女士把丈夫害死,而又离了婚,最初可能觉得这一下子出了气啦,看你们臭男人还敢不敢有外遇。可是,日子一久率论、量子力学的基储科学规律和相对性等问题。,恶名在外,谁都不敢问津,不但年华老去,而且也难免寂寞难堪。她终于觉悟到,再听话的宫女,不如一个臭男人丈夫,趁着拜读“辞婚表”之余,要求仍回王家算啦,虽然丈夫已死,还有儿子在,总比一个人守空房子好也。
——离了婚的太太想回婆家,不向婆家请求,反而向娘家请求,而娘家批准了之后,婆家还得恭恭敬敬迎接凶手,公主也者,真是一种可怖的动物。
江斅先生的“辞婚表”,写了那么长一篇,似乎只为刘英媛女士找了个重回夫家的台阶。《聊斋》上有一篇“吕无病”,男主角孙棋先生也碰到这种不平衡的婚姻。妻子乃天宫之女——“天宫”是啥?大概类似乎现在内政部长兼司法行政部长,又兼铨叙部长、教育部长,乃特大号二抓牌。这种人的女儿天生地应该嫁给美国总统才对,竟然嫁给了穷小子,成了“一头大”之状,男主角就吃不消啦。她第一件杰作是,把前妻生的儿子,活活逼死。丈夫阁下气得冒泡,揍了她一顿,这一摸不打紧,兄弟仆役蜂拥而至,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还算男主角运气,如果妻子不是天宫之女,而是皇帝之女,来的恐怕是锦衣卫,追拿归案矣)。男主角一看武的不行来文的,就到处告状,要求离婚。可是,官儿都往上看,只肯听天宫的,而不肯听穷小子的。后来她生了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自己扼死。泼悍成这个样子,穷小子更是告得厉害,恰巧护犊子天官爸爸死啦,人亡势息,这才打赢了官司。
这位一头大的妻子大人,回到娘家,有的是钱,本想再嫁,可是谁敢一试?过了两年太极语出《易·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护犊子妈妈也死啦,弟兄们还好相处,可是弟兄们的太太渐渐地对她不客气起来,冷言冷语,指桑骂槐。这时候她才发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是回丈夫家吧,偷偷地托了些三姑六婆,向男主角表示忏悔,男主角连忙掩住耳朵,听都不要听。僵到最后,女主角发了狠,自己悄悄地找上门,跪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