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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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桶代替眼泪瓶,票房人价值也不等于艺术价值。
柏府最近新请了一位下女小姐,非常能干,而且喜欢看书,初来时一见柏府到处是书,芳心大悦,可是看了一本又一本,都只翻了几页就货归原处。问她为啥,她打呵欠曰:“没啥可看。”不但托尔斯泰先生、曹雪芹先生、纪德先生没啥可看,便是柏杨先生的《倚梦闲话》,她也觉得不堪入目。我又介绍几本特价小说,她还是看不下去。可是忽然有一天,发现她埋头苦读,连饭都顾不得煮,一面烧菜,一面手不释卷,口中还啧啧称赞曰:“真好,真好。”不由大惊,过去一瞧,原来是柏杨夫人从大陆带回来的一本唱书,石印小册,书名曰《雷公子投亲》,盖老妻上过学堂,在乡下为一些目不识丁的村妇闲来念念的玩艺也。
“下里巴人”焉,《雷公子投亲》焉,《梁山伯祝英台》焉,大概五十步和百步之差。有一位先生曰:“照你说来,柏杨夫人也是该片影迷,他的欣赏水准岂不也低级?”咦,要是低级的话,不论是谁,如果柏杨先生努力推荐《雷公子投亲》,也是低级。看《雷公子投亲》的朋友,便是再多,其官便是再大,即令扼住柏杨先生的脖子,都不能说《雷公子投亲》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名著。可是,据说太太小姐们硬是喜欢女扮男装的调调,该电影自然非好不可,所有的读者先生来信都没有提过“梁兄哥”,大概和女扮男装一样,各有口味。
问题是,柏杨先生似乎顶撞的人太多,有一个朋友太太撇嘴曰:“柏老,我们低级,看你多高级呀。”实际的情形大概不在于该电影好不好级、政党的能动性问题。主要著作有《什么是社会主义,它,而在于高级不高级,柏杨先生严重地伤害了半票观众的自尊心矣。三十年前的《渔光曲》,十年前的《热烘烘的太阳往上爬》,均曾风靡一时,而今安在哉?不妨心平气和,慢慢走着瞧可也,盖有艺术价值的必然永恒,必然持久,而只有票房价值的,恐怕过了几天你便再想不起来啦。
抓抓心里奇痒
男扮女装和女扮男装,有其社会的必然性,也有其群众心理基础。柏杨先生曾说,梅兰芳先生的时代已过去啦,偏偏有些学问甚大的人说没有过去。这成了硬抬杠,不是艺术讨论,我们就谈不出啥名堂,但任何一种现象都是社会的产物,那就值得研究。
英国有句俗话曰:“巴力门除了使男女变性外,无所不能。”这固强调了巴力门万能,但也反证出性别的严重。最近虽有医生可以动手术变性,不过成绩如何,还不知道,即令变性成功,也无碍性的固定性和稳定性。一个人生下来是男,这一辈子都得是男,别打歪主意变成多情少女,嫁个百万富翁享福。一个人生下来是女,也是上天注定要穿一辈子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别动脑筋去踢足球。迄今为止,社会一直仍是以男性为中心,所以女人希望变成男人的多,而男人希望变成女人的少。君读过《三国演义》乎?诸葛亮先生率大军北伐,他的对手司马懿先生一看来头不对,仗既打不过,乃学了龟缩奇法,恁你叫骂,俺就是不出手。诸葛亮先生遂送了一套女人的衣服给司马懿先生,曰:“你要是大丈夫,就出兵较量。要不出兵,你就是女人,不妨涂上口红,穿上高跟鞋,扭给我看。”他以为司马懿先生受不了这种羞辱,非拍案而起,大干不可。想不到司马懿先生真有一套,说俺是女人俺就是女人,涂口红就涂口红,穿高跟鞋就穿高跟鞋,反正我就是不打仗。
呜呼,如果司马懿和诸葛亮是两位女士,而不是两位先生,诸葛亮女士气恼不过,送给司马懿女士一套西服、一条领带,她会以为那是一种羞辱乎哉?我们常看见女人穿着男人的西服裤子上街乱跑,没有一个人认为有啥不对。可是柏杨先生穿上旗袍,在马路上猛晃,恐怕要被警察局请去修理修理。故历史上男扮女装的不多,只有一位《水浒传》上的鲁智深先生,为了捉拿强盗,扮成新娘,另外还有一部电影,名《热情如火》,两个男主角为了逃命,也扮成舞女。
清末时候,政治虽然腐败,却有一种规矩比现在严格,那就是无论大小官崽,绝不可以上酒家水心学派以南宋叶适为代表的学派。因适曾讲学于永嘉,更不可去北投,换句话说,不许嫖妓。一旦被人告发和妓女有来往,那就垮了个铁定。于是正人君子乃走法令的夹缝——不准我玩妓女?没有关系,我玩玩“相公”,总没啥可说了吧。这里的“相公”不是梁山伯先生那种“相公”,也有叫“相姑”的,指的是年轻貌美的男子,人见人爱的娈童也。除了玩相公的风气,促使男女在外表上趋向混淆外,还有戏剧,对变性也有贡献。这不是柏杨先生好揭底牌,最近因对《梁山伯祝英台》电影表示一点意见,触怒了大批半票观众,这年头以少得罪人为妙,自不愿再开罪影剧先生,但却不得不从这里谈起,然后才能了解,为啥有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的怪现象也。
现在连大学堂都有专门科系研究对剧,不但可以在中国学,还可以耀武扬威去外洋学,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当时万料不到。盖当时“戏子”的地位根本见不得人,学戏的只限于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男孩子。第一、有钱人家很少学焉。第二、女孩子很少学焉。我们特别注重第二项,女孩子学戏的既然那么少,戏里的女主角,只好由臭男人担任矣。记得想当年,学堂里演新剧(“话剧”是抗战后才改的名字),啥都不缺,就是缺女角,后来为了逼真,负责教习决定去别的女学堂借调,剧社里的一听有女学生要来,马上紧张万状,你也要当主角,我也要当主角。其中一个差役,有和老妈子拉手的节目,为此我和一位姓任的同学,就打了一架,结果胜利属于我,在东来顺请他吃了顿羊肉泡馍。后来女学堂知道了我们大闹的情形,怕好心不得好报,严予拒绝,使我白赔了十九大文,冤哉在也。
那时的现象是:男学堂演戏,男扮女装;女学堂演戏,女扮男装。有些小子扮起女装来,真他妈的像,十指尖尖,柔若无骨,年轻时又没有胡子,脸蛋又白又嫩,简直比真正的女孩子还要精彩。有些王公大臣看到眼里,就动起了脑筋,闹了不少绯语艳闻。和这相反地,有些女孩子扮起男装,也别有一种风味,凡是扮男装的女孩子,通常都不会很漂亮,可是她却有一股劲焉,风流潇洒,白面书生,正是一般人心目中的落难公子的那种类型。这里面的学问就大啦,真正喜欢女扮男装的人,不是臭男人,而是太太小姐焉,主要的还是一些有钱有闲的太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老又俗——即令又帅又雅,也有点腻啦,最好换一换口味。这不是说该太太要红杏出墙,女人红杏出墙比男人红杏出墙困难万倍,受道德的拘束和对冒险的恐惧,往往不能出之,也不敢出之。但心里痒痒得坐卧不安,一旦发现一个女扮男装的同性朋友,和那种人交往,既没有良心的责备,也没有头破血流的危险,却可以满足心头的寂寞,抓抓心里那种奇痒。鸣呼!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不大喜若狂,看上一两千遍以崇拜之乎?越是有影响力的太太,越是喜欢这个调调,犹如越是有钱有势的王公大臣,越喜欢男扮女装的调调一样也。
变态性心理
女人如果喜欢女扮男装的女人,是变态的心理在那里作怪。盖从基本上讲,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男人可以和男人和平共存,甚至可以成为刎颈之交,像秦琼先生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死都不含糊。而女人和女人便不同矣,别看两位女人——或两位太太焉,或两位小姐焉,或两个老太婆焉,或两个女孩子焉——勾肩搭背,双双对对,你摸摸我的头发,我搂搂你的腰肢,亲热之状,好像可以手携着手上断头台,可是内心固脆弱得要命,一旦分别,少者三个月,多则一年,便陌如路人矣。再见面即令又搂双抱,可是那份感情,必须从头培养。呜呼!男人间的感情可以累积,女人间的感情却很难累积也。
所以说在潜意识上,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色狼,不是浪子,更不是那些因强暴罪判无期徒刑的家伙。女人真正的敌人乃是另外一个女人,甚至是天下所有的女人。当一个女人,从小便对其他女人敌视,长大了更觉得别的女人实在讨厌。如果别的女人长得比她美丽,穿得比她漂亮,她的气就更大更凶。柏杨先生有时候多看别的如花似玉两眼,柏杨夫人就悲痛欲绝,恨不得天下所有六十分以上的女孩子都死光,只剩下她老太婆一人,便完全了矣。我这种解释有点肤浅,实际上当然不这么简单,夫女人者,乃天生地喜欢男人的动物,她们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烫发,又穿高跟鞋,又袒胸露背,有些圣崽喟然曰:“真是男人浩劫,怎能抵挡这么多诱惑乎!”其实,女人们奇装异服,固在诱惑男人,但那不过只是一种副作用,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和别的女人较量较量,比一比苗头。你不是穿三寸的高跟鞋乎?我穿三寸半的。你不是穿三寸半的乎?我宁可爬着走,也要穿四寸的焉。你不是穿露背的游泳衣乎?我穿露肚子的。好啦,你穿露肚子的,我就弄个半透明的穿之。(读者先生不要紧张,我敢赌一块钱,将来准有全透明的游泳衣出现,够你心跳的矣。)你的旗袍开叉开到膝盖,我就开到大腿;等到人人都开到大腿,就会有个小姐开叉到屁股。反正得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才算不在投胎人世一场。至于男人对她如何看法,统统抛到脑后。
以柏杨夫人而言,一个女人到了她这种年龄,早就应该改邪归正,安安分分啦。可是她猛赶时髦,非买三寸半的高跟鞋不可,恁我苦苦开导,她仍一意孤行,买了一双,寒了很多棉花到里面。悲夫,你见过三寸金莲穿三寸半高跟鞋的奇景乎?她穿的结果是,跌了一个大筋斗,而我花了两百四十元给她看脚,她穿那玩艺并非要想引诱谁,以老妻的风姿,不是说穿高跟鞋,便是满身贴钞票都没人看。可是她却和隔壁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斗气,该老太婆走都走不动啦,还穿三寸高跟鞋,有邻如此,怎能不出祸事?
女人最大的敌人是女人,则一个女人忽然被其他女人欢喜得不可开交,其中必有毛病。有一点要特别提请注意的,凡是以学识和人格为主的妇科学家、女政治家、女文学家,以及女音乐家等等学》、《基督教主义与哲学》等。,都不可能受到这种性质的欢喜。试想哪个太太小姐仰慕居里夫人,或仰慕吴健雄女士,仰慕到若疯若狂的程度,大家凑份子请她来台湾,你家住几天,我家住几天乎?但对于女戏子则不然矣,世界上唯一受全体女人欣喜的只有女戏子。在柏杨先生家乡,为了和女戏子结拜干姐妹,结拜义母女,而搞得倾家荡不,固多的是,举起例子,三天都举不完。
女人们和女戏子交结,除了安全感和性心理上获得满足外,还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凡戏子也者(现在日“明星”),她们干的那个行业,在本质上非常需要感情上的群众,而不需要理智上和艺术上的群众。演员最大的危险不是有人批评,而是没有人崇拜,而如何才能把群众搞得蠢血沸腾,为她打架都干?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