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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色事天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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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心绮只一笑,有些不置可否的样子,却仍是妍丽之极:“今日既望,乃是十六追月之日,皇上自然是要歇在列荣夫人宫中。况且左右今日本宫才回宫,一路舟车劳顿,也不必打扮什么。待你走后,我便也要歇下了。”
  “姐姐的耳报神果然灵通,荣妃上旬才晋了夫人,如今正很是得意呢。”洛瑕自唇角挑起一个冰冰凉凉的笑来,慕心绮抿了抿因赶路而略显蓬松的鬓角,不疾不徐道:“也是平常。列荣夫人今年该是三十有六了罢?论起青春年华来,虽比不得你我,可跟皇上比,也当真年轻得紧。要争宠,也是很有胜算的。况且,”她将衣袖掩在唇边,低低咳了一声,声音也压得低不可闻,“皇帝素来优柔寡断,自然要更依恋赵氏这般强势的女子些。”
  洛瑕怔了一怔,初时她还并未发现,慕心绮的面色,竟是苍白得有些不正常。她一路奔波回来,即便路途劳累,可按理说看起来也不应如此虚弱。方才碰她手时,也觉得她手臂冰凉,声音也不似素日清灵,竟是有些隐隐沙哑。看来倒大约像是感染了风寒的症状。
  “姐姐……身子可好?”
  慕心绮手中动作一滞,旋即才笑道:“也没什么,路上偶染风寒罢了,不妨事的。”
  洛瑕心中仍是狐疑,知是慕心绮不愿提及此事,便也不再追问,
  二人对坐饮茶半晌,慕心绮忽地抬眼来,笑得有些深意:“定例上的贵嫔有五人,现下只得四个,妩卿可有意来补一补这个缺?”
  正三品贵嫔以上便是宫中主位了,这几年来列荣夫人摄六宫事,在妃嫔晋封一事上很是压制,得以晋封至贵嫔以上的要么资历极深,要么育有子嗣。当初慕心绮这般年纪轻轻便进位贵嫔,她荣宠之极是其一,可若是未曾有过慕晟官拜右相一事,慕心绮即便再得宠,想是也难以晋封主位。
  而洛瑕的情况则还要不同些。她虽也荣宠盛极,可家世却不比慕心绮是出身正统的华门世家,只是挂了个慕家表小姐的名号而已,出身算不得极好。再者慕晟拜相已有一年,此时再恩及于她,未免有些牵强。论起资历来,她自是不够;子嗣,她所谓的“侍寝”时从来以引魂香蒙混过关,如今根本还是完璧之身,哪里有可能生得了孩子?这法子自然也是不行的。
  “这有什么?”慕心绮手执青窑斗彩莲纹的茶盅,沾了沾唇,眉眼盈盈一派云淡风轻,“规矩么,既是人定的,便也自然不外乎‘人情’二字。身为妃嫔,倚仗的终究还是皇帝的宠爱。皇帝若是喜欢你,只要你不越过了他的底线,你再如何抬高自己,自然便也都由得你。妩卿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洛瑕立时明白过来,飞凤般的眼尾一扬,已启唇笑道:“谢姐姐教诲。妹妹……也是时候前去荣德殿给皇上请安了。”
  慕心绮却止住她:“妩卿且稍待,本宫还有句话要问。”
  “妩卿入宫前,修成曾与我说,你之所以应下入宫这桩事,似乎是与……天象有关?”
  洛瑕顿了一顿,见慕心绮神情并无异样,才应下道:“我若要归去,唯一可行之法,便是离乱元周天下,使天上与之对应的星轨错乱,才能于下一个辛卯之年回到我应归去之处。”
  她并未将此事细说,只是删繁就简,大略一提。慕心绮听了,暗自沉吟一瞬,才颔首道:“妩卿若无事,可往荣德殿去,本宫也预备着歇下了。”
  洛瑕应了,见过礼后便往殿外去。此时却听慕心绮在她身后冷不丁道:
  “晁天阁。”
  她疑惑,回过头去:“姐姐说什么?”
  慕心绮放下手中茶盏,抬眼向她看来,熔金般的日光将她长睫葳蕤镀上一层辉耀,袅娜风流自可入画。
  “晁天阁国师容成。此人你当多加注意。若觉得他是与你我为敌,便务必小心避开。如若恰恰相反……妥善与其相交,此人便会是你我手中一张不败王牌。”


☆、(三十四)

  翌日午后,洛瑕在麟趾宫陪卫淑妃说话,凝晖帝姬在一旁由宫女嬷嬷陪着玩耍。年前凝晖帝姬才过了四岁生辰,皇帝赏下了一大堆东西,淑妃的怡和殿素来清净,极尽简朴,骤然一下子多了这些东西,倒是显得更富丽了些。
  慕心绮离宫的几月,洛瑕也时而往麟趾宫走动,陪淑妃闲话几句。凝晖帝姬极喜欢她,每一回洛瑕前来,都非得要拉着她陪自己一起玩耍。月前淑妃说起帝姬开蒙了,同十七皇子一道跟着上书房的太傅读书,如今识了不少字,帝姬便巴巴地要洛瑕看自己写字,到最后染得几人身上都是墨。
  这一日洛瑕才到,淑妃的贴身侍婢却并未将她引到平时常说话的正殿去,而是将她径自引至了僻静些的倚松轩。轩阁之中淑妃着一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正等着她。
  “嫔妾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洛瑕福了一福,淑妃淡淡一笑,“婕妤不必多礼。”
  洛瑕坐在淑妃下首第一位的黑漆玫瑰椅上,听淑妃道:“慕姬回宫,这几日来倒是未见婕妤。”
  洛瑕忙道:“嫔妾若是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淑妃手握一串黑檀木雕圆佛珠,和煦笑道:“你二人姐妹相见,多说几句也是应该的。这两日帝姬上书房时,本宫闲来无事,翻了几页书,有些心得。”
  洛瑕谦逊道:“娘娘不妨说与嫔妾听听。”
  佛珠在淑妃指尖被拨动着转过几颗,只听她声线清和沉淡,娓娓道:“宋真宗之妃杨氏,与章献皇后刘氏交好。刘氏未封后时,凡真宗晋封刘氏,则必然也会晋封杨氏,二人情如姐妹,与真宗夫妻三人信任无间,传为佳话。”
  淑妃浅啜了一口杯中茶,望向洛瑕的眼中一片清明。也许是她心境通达的缘故,即便如今已是五十有五的年纪,却并不很显老态。“章献皇后与杨氏并非亲生姐妹,尚且如是,想来若是沾了亲缘的姐妹也能同心同德,自然能够其利断金。”
  洛瑕不动声色,轻笑道:“娘娘一番教诲,嫔妾受益良多。”
  淑妃不做声,凝视了洛瑕半晌,道:“本宫不是喜欢迂回的性子,婕妤聪慧,本宫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嫔妾洗耳恭听。”
  “这话从前绮儿同本宫说起过,她一向觉着婕妤是可造之材,足以同她一道担当起慕家的荣辱,然而婕妤却另有所图,绮儿尚且暗自嗟叹了一番。”她顿了一顿,解释道,“细算起来,绮儿的娘亲是本宫同族的堂妹,少时曾在一处过两年。论起,绮儿还可唤本宫一声‘表姨’。”
  “只是本宫冷眼瞧着,倒是想着婕妤所求,同慕家的荣辱也并不冲突。婕妤既为绮儿臂膀,若要效仿章献皇后与杨氏,自然也并不难。”
  洛瑕心中一动,手中不自觉将衣袖紧紧握住。她不能确定淑妃究竟是否知道了什么,她的来处,她的归路,都不能够轻易为人所知。与慕心绮虽交好,可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她要的是元周天下离乱,而国之于家,国将不国之时,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大抵也将不复旧日荣光……其中有利害如此,洛瑕保不准慕心绮是不是完全知晓,更不能够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全力同自己相互扶持。
  此事干系重大,洛瑕不欲在旁人面前太过表露态度,正想着如何同淑妃却过时,只见凝晖帝姬手捧一束福寿梅小跑进来,梅枝瘦长,几乎赶得上帝姬一般高了,花色红粉雪白各异,萼为绛紫,绿底洒晕,映衬之下一身玫红小袄的帝姬更显玉雪可爱。
  “母妃快看!颂儿今日去荣母妃宫里采的梅花,母妃看好不好看?”帝姬杏眼水灵,一眼看见洛瑕,极开心地笑了,将手中梅花交给迎上来的宫女,赶忙到洛瑕面前行了个礼。她本娇小玲珑,努力将动作做得极标准时,便有些笨拙的可爱。“颂儿给洛母妃请安。颂儿好几日未见洛母妃了,上回洛母妃教颂儿写的字,颂儿已经练熟了。洛母妃要给颂儿什么奖励?”
  “帝姬不记得上回洒了我一身墨汁的事?这一回,可是当真练好了?”洛瑕笑着俯下身来,捏了一捏帝姬柔软粉嫩的脸蛋,打趣道,“话虽是这样说,只是帝姬却也别怕练不好,纸笔不够了,自有淑母妃的份例来补上,总不会缺了你的。娘娘说,是也不是?”
  淑妃摇头笑了一笑:“帝姬自是本宫的心头肉,她要什么,本宫自会给她。”听得出个中浓浓的宠溺,与为人母的悦乐。
  凝晖帝姬的到来,恰好岔开了洛瑕与淑妃的话题,二人自然而然将话头转到了孩童之事上。闲话了好一会,琼琚正来麟趾宫寻洛瑕,说是皇帝召洛瑕往荣德殿去,洛瑕这便告了辞出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洛瑕才要福下身去,便被皇帝叫了起来,道:“爱妃快来看,朕已着礼部及钦天监择定了你姐妹二人的册封吉日,便定在三月初四,爱妃以为如何?”
  洛瑕疑道:“晋封?表姐封妃一事,臣妾是知道的,可皇上说到臣妾……”
  皇帝一愣:“怎地爱妃竟还不知么?朕已下旨将爱妃晋为贵嫔,就同你表姐一日行册封礼,圣旨该是已传到紫石宫了,爱妃接了旨,怎会不知此事?”皇帝停了一停,忿忿道,“看来底下人办事是愈发的不力了,一个个都当朕是半个身子躺进棺材的人了!”话音才落,皇帝便奄奄扶住胸口,喘个不停,看来是气得不轻。
  洛瑕忙扶住皇帝,一臂为皇帝顺气,一臂劝道:“皇上消消气,底下人犯错,皇上想怎么罚都是了,为着这些人的过错气坏了身子不值,皇上龙体要紧哪!”
  好容易等皇帝面前顺过气来,洛瑕不愿牵涉到自己宫里人,便解释道:“臣妾自然是拿到了皇上的圣旨。臣妾只是不大明白,臣妾入宫时日尚短,一无益于子嗣,二无功于社稷,为何竟能承蒙皇上垂怜晋封主位?”
  皇帝摸索着用力捏住了洛瑕的手,大笑道:“爱妃入宫虽日子不长,可侍奉朕一向勤谨用心。爱妃敏言慧行,懂事守礼,朕自是都看在眼里,这贵嫔之位,也是爱妃应得的。爱妃不必自谦了。”
  洛瑕心中狐疑,面上却佯作勉强,寥寥勾起个为难的苦笑来:“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自然是感念在心的。只是……”她摇了摇头,轻咬下唇,“臣妾却是怕极了,这宫里头的流言蜚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皇上若是当真怜惜臣妾,便不要再对臣妾这样好了罢?”
  皇帝果然生疑:“宫里有人说爱妃的不是?朕为何从来不知?”
  她小心垂了一回泪,咽声道:“污言秽语恐污了皇上圣听,自然不应当教皇上知道了去。也罢,这回是臣妾逾矩了,皇上只当从未听过,忘了臣妾这话便是。”语罢拭了眼角两滴泪,竟像是强打精神攒出个笑来。
  “……不成体统!来人!”皇帝最见不得她委曲求全,当即怒道。金公公立马进来恭敬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宫中进来可有甚关于洛婕妤的传言?”
  金公公迟疑道:“回皇上,这……”
  “给朕找出那些风言风语的源头,将始作俑者——”
  “皇上不必费功夫去找了。”洛瑕叹了一声,“皇上能有这份爱护臣妾的心,臣妾便满足了。臣妾福薄,不敢再奢求旁的。”
  皇帝断然道:“可朕怎能坐视爱妃受辱?!爱妃直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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