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史的趣味-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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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的内容让人读得很辛苦,又没立即提出作者的对照性新观点。这是第二篇的理论架构,我认为过于晦涩,缺乏深刻说服力。
(3)第12章将近30页(23058),谈英国的产业革命实况,写得非常好,这是他最拿手的题材,统计图表尤其精采有说服力,我觉得12章和第2章是本书最成功的部分。
(4)但接下来的第13章,论中、印、日为何无产业革命,我认为这是一大败笔。他在最后一段的总结,解说中国和日本为何比英国迟缓:「有两项重要因素或许可以解释这个现象。在13001750这段期间,中日的人口增长比英国快。但是中日这两个社会的人口系统,和英国富裕人家相较之下,繁殖率较低。」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图13。4对比清朝皇族的生育率,远低于英国的富人,甚至在1770年之后,还低于英国的一般平民。
我觉得此章的内容太单薄,只用皇族(富人)的繁殖率,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中国无产业革命。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Anna Karenina,1877)这本小说的开场白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克拉克用英国产业革命成功的架构,套在中国的个案上,等于是用幸福家庭的架构套用在不幸福的家庭上,而没有具体解释,这个不幸家庭的悲惨问题所在。克拉克的这种逻辑与方法完全不恰当。其实他只要从JSTOR数据库稍微搜寻一下,就可以在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e Change这本期刊,找到Yifu Lin (1995): “The Needham puzzle: why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did not originated in China” 和Kent Deng (2003): “Development and its deadlock in Imperial China; 221 B。C。 – 1840 A。D。”这两篇论文,说明中国为何没有产业革命,也可以知道他的论点,距离中国的史实有多遥远。
(5)第14章论产业革命对社会的长期影响,长达28页,其实都是简单易懂的图表,没有多大启发性。
第三篇(1517章)有两项明确的主题:(1)第15章解说1800之后,世界各国的经济成长状况,对比贫富国之间的惊人落差。图表与相片都呈现得很好,简明易懂,无可批评之处。(2)第16章以英国、印度为例,说明在18002000年这段期间,造成贫富国差距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贫国的产业生产效率太差。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应该没人有异议。但我认为应该还有其它重要因素,包括传统的因素如资本不够、教育水平不足这类的问题。
作者用15页(33651)的篇幅,详细解说为何穷国(以印度为例)的生产无效率,这个主题占全章的23篇幅。他在页35965又用7页篇幅,讨论一个类似的问题:为何穷国的劳工质量这么低?两者合计共22页,在一本正文377页的世界经济简史书中,以这么高的篇幅,详析印度棉纺业不效率的情形,在比例上实在不恰当。我也感觉到,克拉克在分析穷国生产不效率的状况时,他的文笔也跟着没效率起来。
第17章解说为什么富国、穷国会有这种大分歧的状况,我觉得内容平淡,有好几页(3605)太细节繁琐,缺乏吸引力。第18章是7页的总结,缺乏力道。他以日本为例(图18。1),反复说明所得的增加,并不会带来更高程度的快乐。他告诉我们:人类花了太多力气,追求不一定会让我们更快乐的事。这些说法学界早已知晓。
产业革命
这本书的制作精美,图表和相片很有吸引力也有解释力。我只发现表2。1缺了单位(应该是「百万」),以及页305第4行的一个错字(应是country而非county)。如果你的时间有限,我建议读较精采的第1、2、3、10、12这五章。我认为历史系和经济系的同学,可从此书学到不少经济史的知识。这本书对18002000之间的经济变动,解说得很好,但作者太重视产业、工厂这类微观(个体)层面的证据,过度把重点放在树木上,较忽视森林的结构与变动因素。我同时推介戴蒙的《枪炮、细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1998中译),来当作互补与平衡性的读物。
下篇
中国经济史的趣味
1汉人与牛肉
蒙古、新疆等地回蒙族的粮食,基本上是以肉食为主,因为从地理的结构来看,那些地带不适合农耕,而行游牧逐水草而居,所以畜肉产量相对地比农产品丰富,是主要的卡路里来源。
汉族的生活以平原和丘陵地的农耕为主,这种经济形态较容易养活人口。秦汉以后的中国,只要维持上百年没有战争或水旱灾,人口很快就激增到土地生产力不胜负荷的程度。人口一达到饱和点,土地就会被极度开发运用,产生与河道争地、围湖耕作的情形。土地过度开发的结果是:「开山开到顶,杀人血满井」,因为已经达到土地运用的极点,人口所需要的粮食,超过土地所能生产供养的程度,自然会有饥馑。强悍者起而聚众成匪,杀烧掳掠,官匪交战杀人无数。若压得下就罢,压不下就改朝换代,朱元璋不就是从饥饿的小和尚,抢杀出天下的吗?
中国的经济几乎都没跳出马尔萨斯陷阱:粮食产量跟不上人口增加量,一旦超过负荷,就靠天灾人祸来平衡。靠农业技术的突破来增加粮食,当然是解决的方式,但还是跟不上人口在承平时期的激增速度。在这个基本限制之下,只好在既定的农技水平之下,让每个单位(亩或甲)的土地,生产最大数量的卡路里,来养活众多的人口。
若以精耕的方式种稻,而且在江南地区能两熟的话,每亩地所能生产的卡路里,一定高于以同面积的土地,种牧草养牛羊所得的肉类卡路里数量。牛羊需要活动面积,也不能一年两熟,要获取十万卡路里的热量,种稻米要比养牛羊省地。在庞大的粮食压力下,种稻麦尚且不足以养活众生,哪有余地去养牲畜来当作食物?
在稻麦与畜牧争地的情况下,汉民族自然缺乏肉类蛋白质的来源,只能靠植物性的蛋白质来补充:豆类及其加工品,如豆浆、豆腐。但肉类还是人体所需,所以自然会去开发不占耕地的肉类资源:鸡鸭与猪。鸡鸭养在屋院,吃五谷与田地的虫螺;猪养在房舍边的圈内,利用人类剩余的粮食。总而言之,鸡鸭猪和人类是共生的关系:人以剩余的粮食与不占耕地的空间养它们,它们以动物性蛋白质回报。
以这种形态生产的肉量,当然不足以供应一般家庭的每人每天所需,所以会去开发另一类不占耕地的肉类来源:狗、蛇、蛙、鼠、鱼、虾。可是鱼虾也不是各地都有的天赐粮食,要有河湖才行。我大概是在胡适的《四十自述》里看到他说,安徽绩溪的平常家庭一年吃不到几次肉,有人用木头雕成鱼形放在菜盘内,挟菜时顺便碰一下木鱼,表示沾到肉类。不知实情如何,但这已凄惨地显示强烈的肉类饥渴症。
胡适(右)和胡先骕(左)
中原地区体积最大的肉类来源是牛马。中原与华南并不产马,汉武帝时尚且要到大宛买马,马匹是战争与国防的工具,自然不是一般的肉类来源;牛则是耕种的工具,在汉文化里通常以感恩的诉求来禁吃牛肉。但一旦牛马死了,最后大都还是祭了五脏庙。
虽然说因为畜谷争地,而使得肉类缺乏,但是富有家庭还是有能力消费得起,多以不与五谷争地的鸡鸭猪鱼为主。因为如果富室嗜吃牛肉,在承平时期会引起社会性的示范效果,中等家庭也仿效的话,就会有一部份的耕地被挪作畜养肉食用的牛。一旦发生水旱灾(而这是常有的事),粮食供应必缺,要把养牛的耕地转种五谷已来不及。所以这不是市场供需的问题,而是维持社会均衡的必要禁忌。
所以若民间有吃牛肉的习惯,一旦遇到粮食欠缺,就会有更多的穷苦人家饿死(因为粮价暴涨而无隔宿之粮),所以就用更根本的道德性诉求,切断民间对牛肉的需求:牛只耕田养活我们,不可忘恩负义吃它。这种道德诉求纳入宗教后,有效地压抑牛肉的需求。富有家庭就算有能力有机会,也不敢轻易吃牛肉,以免遭议论。这样的文化禁忌,有效阻挡畜谷争地的机会。
汉民族不吃牛肉的原因,还有其它诠释,我是以肉谷争地的角度来看。这让我联想起,为什么回教徒不吃猪肉。宗教性的解说是:猪是肮脏的动物,宗教典籍上禁吃四蹄和不分蹄的动物,而猪正好符合这种分类。我对不吃猪肉有另一种见解,曾经和人类学者讨论过,但他们不同意我的猜测。1984年左右,我到北非突尼西亚旅行一周,体会到沙漠生活的困难,也自以为是地理解到,为什么阿拉伯人不吃猪肉,以及为何会容许多妻制。
大部份的阿拉伯人在历史上是游牧的,在沙漠里最缺的是水与树林,所以燃料也必然稀少。我们都知道牛肉生食对人体无害(牛排馆供应血淋淋的牛排),而猪肉若不煮熟,很容易致病(医学上很容易解说)。在燃料缺乏的地区,以阿拉伯人的烹调习惯(肉类很少切丁切片),猪肉大概引起过不少麻烦。
阿拉伯人
一方面猪肉容易致病,所以被归类为肮脏的动物,二方面游牧民族在迁徙时,猪只的速度太慢而且不易管理,所以在教育不够普及、医学尚不足以理解细菌的时代,为了避免猪只对人群的危害,最根本有效的方式,就是用宗教的规定来禁绝。所以我猜测,宗教和文化上的禁忌,通常可以在历史上找到对应的约制背景。相对地,猪在西洋文化的观念里,则是可爱的动物,卡通造型也从未丑化过它们。
另一项也是旅行时的领悟,同时也不拟与人争辩的议题是:为什么阿拉伯社会容许多妻制?听说现在法律已经禁止,但它的社会根源是什么?我的看法是:这是游牧民族的必要设计,道理很简单。大家都知道女性的平均寿命比男性长,男孩的夭折率大于女孩,所以自然人口中的女性会稍多于男性(约105比100)。
游牧民族一旦碰到战争,男性的死亡率通常高于女性,死伤的通常是中壮年男子,男女比例更是失衡。支撑族群的壮丁若突然减少,那些老弱妇孺由谁负责?我猜测多妻制的起源,并不是鼓励齐人之福,而是每个男子有义务,要负担一位以上妇女及其子女的生计。后来有人能娶四位老婆,那是因为传统文化已能容忍富足者的夸耀。
再回来谈中国的粮食问题。春秋之前的战争,是贵族性的(百姓无资格参军),以制服对方为目的。战国中后期,商鞅在西方的秦国提倡军功,尤重首功(杀敌取首级),之后在几次东征中,采取了歼灭型的战争。以长平或马陵之战为例,都是杀人无数血流漂杵的消灭性战争。
为什么会改变形态?从前的战俘可以当奴隶,而现在秦国的农业已相当发达,不缺乏劳动力,战俘成为消耗粮食的负担,自然没必要保留。况且消灭敌国的壮丁,是接收该国最简洁的方式。大概从那时起,中国对人权的概念有了很大转变。究其根本的考虑,粮食与人口之间的紧张性,应是主因之一。不知道是李鹏或江泽民说的:美国对中国的人权问题一直有意见,其实洋人不了解,在中国只要不饿死人,就够保障人权了。
西洋人说中国人是:陆上走的除了车子,天空飞的除了飞机,海里游的除了潜水艇,全吃。可见粮食对汉民族的压力有多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