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戏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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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神时,肩头已积上一层薄雪了。
第二章
摸着额前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寸短发,云龙深深叹了口气。
实在太慢了,十天才长出一寸头发,如果想要长长的刘海,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等到呢。
“大师兄,头发长了吗?”一旁的小毛瞥见云龙对镜梳理的小动作,边卸妆边叨念着。“正好,师兄弟几个请了天桥的剃头师傅明儿来给大伙儿剃头,大师兄记得一道过来,你上回没剃,这回可不能再不剃了。”
“天冷,我不想剃。”云龙静静注视着镜中绝美的容颜。
“不想剃!”小毛错愕地瞠着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反正冬天戴着暖帽,不脱下来谁也不会知道,可以省下剃头的麻烦。”云龙有些心虚地低着头收拾桌案上的胭脂盒。
“可是咱们大清每个男子都要剃头,大师兄……你也是不例外的呀!”小毛真担心云龙演女人演多了,会不会真有一天忘了自己是男人的这件事。
“我都剃了十六年的头了,想一个冬天不剃也不行吗?”云龙倔着一张脸,神情极度不悦。
“这……也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那你就别啰嗦了。”云龙摆出不想多谈的态度。
小毛困惑不已,不懂云龙为什么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尤其是最近这阵子,常常总是一个人思绪缥缈发着呆,平日里云龙举手投足就已经十分秀气了,这阵子更比往日柔媚了几分,现在要是连男人应该薙发这档事都不理会,那岂不是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女人了吗?
他惶惑不安地偷望着云龙,虽然女人把他当男人,男人把他当女人,但是他真正是男是女,自己该有能力把持住才是,一旦颠倒了自己的性别,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其实云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上一回照惯例该剃头时,他就忽然莫名其妙反感了起来,临时找了一个头痛的借口溜掉,这是他懂事以来头一回没有跟着师兄弟们一块儿萝发,他的心口咚咚乱跳,像做了什么坏事。
额前慢慢长出短发来了,每天坐在菱镜前,他最关心的就是头发长长了多少,每一天都带着奇异莫名的惊喜,看着它们慢慢变长,头发愈长,他就愈舍不得再将它们剃掉。
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过额前的短发,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似乎令他有了几分醒悟。
“今天有谁来捧场?”云龙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小毛思索了一下。
“有庆王府的大福晋和四格格、还有荣王府的侧福晋们,喔,对了,额琭贝勒今儿个又没来,我听说他现在力捧丹凤茶园的金海棠去了。”
“谁问他了,我问的是有没有看到从没来过的生面孔。”云龙慢慢系着斗篷上的领结,继续有意无意的探问。
“生面孔?”小毛侧头想了想。“喔,有,今晚小包厢里来了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听说是东亲王府的七格格。”
云龙系领结的动作顿了一顿,眼里一片若有所失的怅惘。
倾慕他的福晋、格格们已经太多了,谁来了、谁没来,他一点都不在意,他真正想见的是十几天前出现在雪夜中搭救他的韫麒贝勒。
他开始变得很不对劲就是从那一夜之后,不管是醒着还是梦着,在他脑中始终挥不去伫立在飞雪中的高大身影,明明清楚知道自己不配去想他,但是在独自一人的静夜里,眼前彷佛如翻画页,不断重复着那一夜的景象。
一想到韫麒贝勒那双深邃如黑珍珠般的俊眸和魅惑而迷人的温柔笑容,云龙就无法抑制地悸动羞怯起来。
为何只是见过一面的人,他的身影会日日在脑海中顾盼流连?为何轻易便勾动自己心底深藏的意念,渴望与他再度相见?
“小毛,那天救了我们一命的韫麒贝勒,你可曾听说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云龙隐忍不住,渴望从别人口中多听到一些关于韫麒的事情,即便得不到新消息,也想藉此机会光明正大多喊几声他的名字,也想借机从旁人口中多听几声他的名字,彷佛因此便能得到一些甜蜜的慰藉。
“师兄这点可就没我小毛心细了,咱们将来要报恩的,救命恩人是何方神圣怎能不打听?”小毛得意地笑说。
“喔,你打听到了什么?”云龙的心怦然一跳。
“原来那韫麒贝勒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怡亲王府的二贝勒爷,而且还是和皇上一母所出的唯一一个亲弟弟,身分地位好吓人呢,难怪额琭贝勒见了他就像老鼠看见猫似的,吓得屁也不敢放一声,马上夹着尾巴逃之天天了。”小毛说着说着便畅快大笑起来。
“韫麒贝勒的身分虽然吓人,但是为人却十分正派。”云龙觉得这是重点。
“人家是皇上的亲弟弟,当然不能干坏事破坏皇室名声嘛。”小毛耸耸肩说。
“不,不是这个原因,不论身分高低贵贱,只要为人正派,就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他很坚持这点。
“师兄说的当然不错,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小毛忽然压低嗓音,悄声说道:“当今皇上的阿玛是怡亲王对不对?可怡亲王人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把皇位传给当今皇上了?而且好象还是在当今皇上年龄还很小的时候就传了,戏文里不是皇帝驾崩以后才把皇位传下去的吗?是不是很奇怪?”
云龙同意地点了点头,自从懂事以来,大清的皇帝好象就已经是元羲皇帝了,十几年来都没有变过。
他们所处的阶层太低下,平日里忙着跑码头搬演历朝历代忠孝节义的故事,对真实生活中的帝王之家反倒不是那么熟悉了解。
“幸好不是选韫麒贝勒当皇帝,要不然那一天就没人来救咱们了。”云龙抿嘴笑道。
“是啊,哈哈,幸好幸好。”小毛大笑了两声。
云龙垂眸柔媚地一笑。
是啊,幸好。
韫麒若是皇帝,他今生也不会有机会遇见他这只麒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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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姑』是什么意思?”韫麒严肃认真地发问。
“你问我?”坐在他对面喝酒吃菜的百猊呆了一呆。
“废话,跟我一起吃饭的人除了你还有谁?”韫麒白了他一眼。
“好象听过,我想想。”百猊一手支着下巴做出深思状。
“这两个字好象只适用在唱戏的优伶身上。”韫麒给他提示。
“那你就问错人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听过戏?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百猊懒洋洋地径自吃菜喝酒。
“连你也不知道?到底『像姑』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这是一个淫秽的字眼,所以不管在宫里还是王府里,都不敢提出来问人,还以为成天爱在外头乱跑的百猊或许会知道,结果仍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想知道那还不简单,找个人来问不就行了?来,你过来,爷有话问你。”百猊随手抓来一个店小二。
“是,二爷、七爷,有什么吩咐的吗?”店小二机伶地点头哈腰。
“『像姑』是什么意思?”百猊废话不多说。
“喔,七爷问这个呀!”店小二开心地回答属于他该有的常识。“『像姑』呢,顾名思义就是像姑娘的意思,而什么人才最像姑娘呢?就只有唱旦角的优伶了,其实叫像姑也好,叫相公也行,总之那些都只是男娼的一种美称罢了。”
“男娼?”韫麒吃了一惊。
百猊的眉头立刻嫌恶地皱成一堆。
“二爷、七爷有所不知,好此道的爷们着实不少,愿意当像姑的优伶亦不在少数,这现象在梨园很普通,早已见怪不怪了。”
韫麒凝眸于窗台外雪花纷飞的景色,回想起那夜染云龙激烈的自辩——我从不应酬陪酒也不留宿,我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不是像姑!
他不是像姑!韫麒忽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染云龙就算再美若天人,也都只是稚嫩未脱的少年,他怎么能有异样的感觉?怎么能为了一个少年的美心醉神驰?
百猊打赏了店小二,挥手让他退下。
“韫麒,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像姑』?”他闲散地挟菜吃,眼神却闪出敏锐的光芒。
“你见过染云龙吗?”龃麒猛然仰头喝干一杯酒。
“没,但是听说过。”百猊狐疑地看着他。“我家宝日最近迷恋上的优伶好象就是他,成天都听宝日说起他的名字。”
“喔,十几天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是吗?”百猊等着听下文。
“你若亲眼看见染云龙也一定会吓傻住,他实在太美了,美得像仙界下凡的天女,而不像是一个凡间少年。”韫麒语气中充满惊异与赞叹。
“是吗?”百猊眼神警敏地盯着他。“韫麒,我警告你,你可别染上怪癖,染云龙就算再美也是一个男儿身,你的身分绝不允许你做出败坏道德的事情,好歹你也得顾全你皇兄的面子。”
韫麒不悦地瞪了百猊一眼。
“你不是想把我惹火吧?居然把我想成额琭那一类人?”
“好、好,是我错了,我想太多了行吗?谁要你刚才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太吓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百猊支着下巴放心一笑。
韫麒淡漠地盯着酒杯,压下心中隐隐浮躁的感觉,极力驱逐不该盘踞在他心中任何一个角落的柔美身影,他不想给百猊太多揣测的空间,更不能让自己沦落至额琭之流。
“我有事先走一步。”他起身披上轻暖的大氅。
“酒菜都还没吃完,你急着去哪里?”百猊愕然问道。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他头也不回地下楼,径自走出欢喜酒楼。
“喂!”百猊从二楼探头出来。“你没付钱就走啦!”
“你出门不带钱的吗?”韫麒翻身上马,扬鞭飞驰离去。
“什么鬼话,是你请我吃饭的耶!”
响应百猊强烈控诉的是马蹄卷起的漫天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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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麒仰头重重深呼吸,刺入骨髓的冷冽风雪镇定了他微乱的心绪,也成功地将心中的人影逐出去了。
他自嘲地苦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美少年严重扰乱思绪,如果能令他如此神魂颠倒的是名王府的格格,那奶奶将会是最开心的人了。
想起奶奶,他突然发现有个地方可以好好消磨午后这段时光。
他放松了缰绳,让马儿渐渐放慢速度,缓步走进一条古玩市街。
这里是不少破落贵族变卖宝贝的地方,所以他喜欢到这条古玩街寻宝,有时候会让他捡到意想不到的好宝贝。
“哎呀,是二爷您大驾光临了,快、快请坐,来人哪,快把上好的碧螺春送上来!”
古玩店掌柜像迎接财神爷似的,恭恭敬敬将韫麒请了进去。
“最近有新东西吗?”韫麒直接走进花厅,脱下沾满雪花的大氅。
“有、有,奴才拿来给贝勒爷瞧。”古玩店掌柜从韫麒手里接过大氅,转手交给伙计,又从伙计手里端来香馥馥的热茶送上去。
“我要选件东西孝敬奶奶七十大寿,入过土的都别送上来。”韫麒在雕花凳坐下,悠然品茗。
“是、是!”掌柜立刻转身进内室。“老福晋大寿这桩喜事满京城都传遍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