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年年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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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自然较她厉害,暧暧内含光、虚怀像山谷、明明有很多智慧还要装笨,总这般高深莫测、光芒内敛,懂得好多好多事,她是打从心里对他服气的。
“宝大,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我们认识吗?”
“还用问吗?自然就是──”
她下颚一扬,眸光对上那名静驻的素衫男子,心里欢喜,跟著自然而然就冲著他咧嘴──
“师傅!你回来啦!”
练上五招基本拳法,一一做过指导,听孩子们背熟口诀后,金宝大声一令,让孩童们放学回家了。
此刻,夕阳余晖筛进窗里,将学堂中的两人脸上染上淡淡霞光。
“师傅,会不会累?我帮你捶背。”
“师傅,会不会渴?我帮你端茶。”
“师傅,会不会饿?我下面条给你吃。”
唉,她敢下面,他还不敢吃。年永春内心叹了口气,一把握住窦金宝的手腕,不让她像小蜜蜂似地在眼前飞来飞去。
“说吧,你想干什么?”
没事这么献殷勤必不单纯,还不了解她吗?
“呵呵呵,师傅……你待我真好。”
他挑眉。“我只是要你说,可没承诺你什么。”
几年过去,那张苹果脸还是圆嫩圆嫩,双颊总染著淡淡红晕,她仍是冲著他憨笑。
被他握住的腕俐落一翻,她王动抓握住年永春的手,轻摇著问:
“师傅,你今晚有没有空?”颊上的颜色似乎更红了。
年永春微乎其微地拧眉,瞬间已松放开来,手掌任由她握著。
“有什么事吗?”不答反问。
“嗯,唔……师傅先回答金宝儿的问题嘛。”
他轻轻颔首,声音持平:“得去赴一个约。”
“嗄?!”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覆,她眼眸瞠得圆滚滚的,里头尽是失望,“那个约很重要、很重要,非去不可吗?”
“不管重不重要,既已应允对方,就非去不可。”
“可是师傅,今天是我的──”后头的话语突被年永春素袖中掉出的东西打断。
窦金宝弯身捡起,直勾勾地瞪著手中之物。
“师傅……这是什么?”
瞧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姑娘家的玩意儿?!
她记得云姨房中的梳妆台上,似乎也摆著几盒,掀开盖子,里头会散出香香的味道,那是姑娘家才会用的水粉。
“师傅,你、你午后上街,为的就是买这个吗?”
年永春竟长叹一声,干脆将袖里的东西全数掏出,一个个塞给她。
“不只水粉,我还买了胭脂,买了木梳、各式的缎带儿,和一朵小珠花。”那朵珠花是蝴蝶形状,触须部分有两颗珍珠儿,微微一晃,珍珠跟著颤动,十分的俏皮可爱。
窦金宝对著怀里的东西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很想痛饮几坛二锅头。
不,不对!
酒愈饮愈燥、愈燥愈渴,她还是改喝珍香楼的冰镇酸梅汁好。
“……师傅,你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师傅是男子,怎需用上这些?当然是买来送人的。”
“送人?!”她声音忽地拔高,思绪一转,呐呐地问:“是为了今晚的约吗?”
因为要去会面一个姑娘,所以才买下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他轻轻颔首,眼瞳和光浅映。
这些年过去,岁月似乎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窦金宝瞅著那张好看的俊颜,心口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掐住,她深深呼吸,下意识要摆脱那份不适,却觉用尽浑身气力也没法挣赢。
奸奇怪!她哪边不对劲儿了?!
她相信师傅的眼光,能教他看上的姑娘肯定很好很好。向来,师傅总是孤单一个,如今有了心仪的对象,懂得送东西讨好人家,若一切顺利,说不准儿……她很快就要有师母了。
从此,师傅有人伴在身旁,她该为他欢喜。
可是为什么……她好像欢喜不起来?
年永春见她傻瞪著满怀的东西,不知想些什么,忍不住主动开口──
“你觉得如何?”
“嗄?!我觉得……我、我──”
“师傅不大会桃,费了点时间才找到这块水粉,它的香味最为清淡,有春天的气息。还有,这胭脂的颜色和双颊挺合称;而这柄木梳上头镶著一块玉,质地不错,价格也合理,所以师傅就买了。
“另外,还买了几条不同花色的缎带,我想姑娘家总爱在发上变化模样,可以搭配著用;至于这朵珠花,是一位大娘直跟我推荐的,轻轻一晃,上头的蝴蝶像要飞起来似地,真的很不错。”说著,他取走珠花,簪在她发上。
“喜不喜欢?”
窦金宝微怔,有些不明就里,眼珠子往上瞄了瞄,又调回男子脸上。
“师傅,你、你……”
“不喜欢吗?”他问,眉峰淡淡成峦,后退一步审视著,接著又苦苦一笑,“师傅不知买什么送你好,想你已然十八,寻常姑娘总爱一些胭脂水粉、珠花玉钗,所以就试著挑一些东西给你。”
年永春略顿,温文目光拂过她圆嫩脸容,似在评鉴什么。
“看来,师傅真送错礼了。”那张健康的苹果脸红润清新,透著自然的香气,根本用不上胭脂水粉。
颊上的红晕正慢慢扩散,窦金宝掀了几次唇,终足开口了──
“这些东西是要送我的?”
“不送你,送谁?”年永春头微侧,“师傅不是把它们全塞到你怀里了吗?”
“咦?可是……为什么?”送她?!
“今天不正是你十八岁生辰吗?你家云姨一大早就请人过来知会,还邀我今晚过府一叙,说是四海镳局摆了五桌酒席为你庆生,请我务必要到。”
见她还是傻呼呼的模样,他朗眉挑起,疑惑地问:“哪里出错了吗?”
大眼睛用力一眨,她忽地咧嘴笑开,依然憨直憨直的。
“没出错没出错!师傅……你待金宝儿真好!”此时,上一刻紧掐住心脏的恶势力,早被她一脚踹到九重天去了。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也不想花脑筋去知道为什么,反正,已经没这个必要。
年永春沉吟了会儿,便开始动手摘下她的珠花,还把她怀里的东西一一取回,用方巾包成一个小包袱。
“还是拿回去退掉吧,这些东西不太适合你。”
“别动!”大吼一声,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扑上前,合身抱住他。
双臂贴著身躯被她紧紧锁住,年永春先是一怔,接著苦笑摇摇头──
“这是做什么?你想把师傅勒死吗?”那手劲还真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了。
圆润的脸蛋抬起,她的眸光晶莹清亮,天真地冲著他笑──
“别退啊师傅,金宝很喜欢的。只要是师傅送的东西,金宝一定喜欢。”呵呵,师傅买东西送她耶。
她仰视,他俯看,两张脸离得好近,年永春这才惊觉她身高抽长好多,已到达自己的下颚。
他心中突兀,已然意识──这孩子虽然性情勇莽,豪爽得像个男儿郎,又带著淡淡的稚气,身子竟……竟柔软如此,还有一抹女儿家独有的娇馨。
不、不是孩子了,现下抱住自己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姑娘家。
登时,他心绪微翻,正欲挣开那样的怀抱,窦金宝却主动放开双臂,重新夺回那个方巾包起的小包袱,甚为宝贝地护在怀里。
年永春为脑中脱轨的思绪感到惭愧,假咳了咳,硬是挤出声音──
“你适才不是有事要说?”
“嗄?喔──那个啊,”她咧嘴笑开,酒窝和梨涡一块儿荡漾,“已经不重要了。呵呵呵……”
她本想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的十八岁生辰。
想问他能不能来四海同她喝杯酒?
能不能对她道句生辰快乐?
因为他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就像阿爹、云姨和姐妹们那样,都是她心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而今,他已然应允,还特地上街挑生辰贺礼给她,她心里好生欢喜,是不得了的欢喜,好想再次扑上去紧紧抱住──
“师傅……”她抿抿唇又眨眨眼,道谢的话才刚到嘴边,却见他的俊颜没来由的……“你怎么了?”
这么忽地一问,让年永春有些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怎么了?”
“你脸好红呵!”
“是、是吗?”真的有点热,仿佛她的体温还贴在身上。
“还有耳朵也是。”她凑过小脸,稀奇地打量。
“有吗?”略略心虚,他下意识撇开脸。
窦金宝猛点头,笑得更加开怀了。
“有!有!呵呵,红红的像苹果,好可爱好可爱──”
呃……就不能换别的形容词吗?
入夜,九江大街上的摆摊生意全收拾回家,两旁的店铺陆续打烊,连珍香楼的伙计也在抹地收椅,准备合上门板休息。
然而沿著大街走到尽头,转个弯,大门上高挂著“名扬四海”四字匾额的那户人家,围墙里头气氛烧得正炽,还听得五音不全、忽高忽低地唱著──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祝福你生辰快乐,岁岁都有今朝,年年都有今日,恭喜你,恭喜你──”
唱到这儿也该结束,可那寿星意犹末尽,自编自唱好不乐乎──
“恭祝我小金宝快快乐,祝福我生辰快乐,岁岁都快快乐,年年都快快乐,快快乐,快快乐──恭祝我唔唔唔──”
“喔,拜托别念咒成不成?!”窦来弟一手捂住窦金宝的嘴,阻止她继续荼毒众人的耳朵。“快!许愿吹蜡烛啦。”
看著十八根小红蜡烛插在烤成金黄色的乳猪背上,火光点点像在跳舞一般,窦金宝扳开窦来弟的手,呵呵地笑咧著嘴,双手合十抵在下颚,闭眼道──
“第一个愿望,希望阿爹和云姨身体壮得跟牛一样,快快乐乐,要乖乖的,要相亲相爱,不要吵架。”
窦大海和云姨之间似有若无的关系已明朗化,窦家大小姑娘们亦乐见其成,但窦金宝这一挑,窦大海喝进肚里的酒竟倒呛出来,咳得他面红耳赤;而一旁的云姨也忍不住笑,屈著两指又想赏窦金宝一颗爆栗尝尝,却教她俐落闪开,直躲到那袭素衫身后,抓著年永春当挡箭牌。
“呵呵,今儿个咱儿最大,谁也不能打。”
众人哈哈大笑,快把大厅屋顶给掀飞了,一位老镳师开口──
“宝姑娘还有两个愿望没许,再不快许,蜡烛要烧光啦。”
窦金宝笑著搔搔头,又跳到烤乳猪面前,再次合起双掌,大声许道──
“第二个愿望,不管是大镳师、小镳师、年轻镳师、老镳师,还有何叔、傻二、阿俊、膝大娘张大妈李大婶,只要是四海的好朋友,大家都要健健康康像牛一样壮,要快快乐乐相亲又相爱──”
“唔,我才不要和阿俊相亲相爱!”傻二不满地嘟哝。
阿俊呸了一声:“你道我想吗?”
闻言,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突然间“呼”地一声,十八根红蜡烛瞬地熄灭,大伙儿笑声陡止,全暗大眼睛瞅著寿星。
“你怎么吹蜡烛了?还有最后的愿望没许耶!”
窦金宝呵呵笑著,酒窝一荡,颊边雨团红晕也跟著跳舞。
“我偷偷许在心坎儿里,不能随便教人知道的。”
“哟,咱们家的小金宝也懂得保守秘密?我瞧明儿个要下红雨啰。”云姨夸张地叹气,瞄了瞄一旁淡笑不语的年永春,又感慨万千地领首长叹:“这些年真是为难永春师傅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