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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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亲王和八名御前侍卫骇异地转过身,看见仪格格就在马背上,在迷乐的怀里!
迷乐策马疾奔,飞驰过大街,远远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亲王的脸色白得发青,双手微微的发抖。仪格格就在他的身前被带走,倘若迷乐有心杀他,他可能早已经人头点地了!
那八名御前侍卫脸上的表情更像是看见鬼魂了—样,瞪着双眼,张大了口,—个字都说不出来。
冰盘似的明月依然照耀着大地。
空荡荡的大街轻轻吹过—阵凉风。
地面上除了留下几道殷红的血迹,方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迷乐的马在夜色中疾驰着。
仪格格在迷乐怀里抖得厉害,被浑身是血的他吓得痛哭。
迷乐脸色发白,满头汗水,每喘一下,就会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你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啊?”她死命抱着他,哭得心碎欲裂。
“不会,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罢了。”他安慰她。
“受外伤为什么会呕血?”
“因为一连施出几个大咒术,害我体力耗尽的缘故。”
“迷乐,求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不能……你不能……”
“放心,我不会死。”他喘息着,一手横上来随意擦掉嘴角的鲜血,忽然间,他像是终于忍不住那样,放声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傻住。
“我太开心了。”他埋首在她发间,笑得酣畅。
“开心什么?”她都已经哭得快要抽搐了。
“因为我从宝亲王手里把你抢过来了,你是我的了!”
迷乐大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得意张狂。
仪格格看得怔了,听得痴了,在她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真正的感动。
“傻子……”她伏在他怀里,幸福地笑了。
走出山海关,迷乐带着仪格格,凭着记忆走向回山的路。
仪格格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京城,当她见到关外的岗峦山色,还有广漠无垠的原野,每一处景致都令她欢喜雀跃。
虽然走着相同的路径,但是对迷乐来说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上一回急着赶路,情绪是忐忑多于兴奋,但是这回不同,他和仪格格悠闲地走着,一路欣赏绝美的风景。
这天经过一处草原,难得在人烟稀少的原野上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身上都穿着色彩鲜艳的华服,成群的马匹身上也装饰着花朵和红缨穗,红缨穗上系着银铃,随着马儿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迷乐勒住马,被那股欢乐的气氛吸引。
“我们去瞧瞧他们在做些什么好吗?”他掩不住好奇。
偎在迷乐怀里的仪格格远远望去,看见了翠绿原野上那耀眼的红缎巾,心中微微一动。
“好哇,我们过去瞧瞧。”那是草原上的迎亲队伍,她虽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
两人一骑慢慢地朝迎亲队伍走过去。
一走近,他们才看清马队后方还有驮着嫁妆的骆驼,上百只陪嫁的牛羊,而这些牛羊马匹身上也全都结着红缎,看起来喜气洋洋。
“他们带着这么多牛羊牲畜,准备去哪里?”迷乐惊奇地看着这一列庞大的队伍。
“偷偷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仪格格暗暗地低笑。
朴实的牧民看见了他们,纷纷热情地向他们招手,口里喊着一连串他们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迷乐懊恼地说。
“看样子像是欢迎我们加入呢。”仪格格笑了笑。
“那我们就跟去吧!”迷乐轻轻拍马,跟进了迎亲队伍中。
虽然他们不懂牧民们说的话,但是那一张张喜悦欢快的脸孔,却深澡地感染了他们。
走了一小段路后,前方忽然出现了另一列马队,马上的全是女子,在她们的发辫上也全都系着红绸巾。
在酡红的霞色中,这些女子将他们领到搭了营帐的草原上。
迷乐和仪格格被几个女子请下马,一个女子喜笑盈盈地灌了迷乐一杯酒,另一个女子则在仪格格的发辫上系了红绸巾。
仪格格轻抚着光滑柔软的红绸巾,抬眸凝视着迷乐,眼中盈满笑意。
“很美。”迷乐笑望着她,将她的双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
营帐前生起了熊熊的营火,他们两人也被热情的牧民们请到了营火前,和他们一起饮酒吃肉,看牧民们开心地唱歌跳舞。
迷乐始终不知道这些牧民们究竟在庆贺什么,但是仪格格知道。她紧紧靠着迷乐,把自己当成新娘子,把牧民们当成祝福他们的亲友。
夜深了,牧民们醉了、累了,在草原上席地睡下。
迷乐不习惯喝酒,早已经醺醺然地醉倒了。
仪格格躺在他的臂弯中,仰望满天星斗。
“迷乐,今晚,就当我们两人正式成亲了。”她虽没有饮酒,脸色却微微地晕红着。
“成亲……”迷乐的思绪已经被烈酒搅糊了,无法思考也无法反应。
“是啊。”她翻过身,轻拍着他被酒意醺红的脸。“迷乐,先别睡,把眼睛张开。”
迷乐努力睁开眼皮,醉意朦胧地望着她。
“帮我把红绸巾解下。”她悄声说。
迷乐迷茫地看着她,似乎还没听明白她的话。
“快点。”她牵起他的手,引导到自己的发辫上。
迷乐轻轻拉下红绸巾,然后已经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仪格格笑着在他颊畔吻了吻,低头从腰囊中取出那块她珍视的白色衣角,然后把红白两块巾子死死地打了一个结。
从此,她要与迷乐紧紧相依,不弃不离。
走了一个多月,迷乐和仪格格才终于走到长白山脚下。
虽然十天前,仪格格就在平原上遥望过气势磅礴的长白山脉了,但没想到竟整整走了十天才走到山下。
“你就在这座山里长大?”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整个人被绵延无尽的山岭慑住了。
“是啊。”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迷乐深深吸一口气。
“真是好美的地方。”山下翠色欲滴,山顶却白雪皑皑,她着迷在如此天然的美景中。
然而,迷乐却有另一层顾虑。
“现在入秋了,山上会比平地酷寒许多,我怕你的身体消受不了。”虽然在路上的城镇,用她的一件首饰买了几件皮衣裘袍,但是他还是为她的身体担心,怕她受不了山上的严寒。
“既然跟了你,我就得学着适应,你放心吧。”她安慰他,也算是给自己信心。
迷乐握紧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额。
“就快要下雪了,我们最好在下雪前上山,否则山路会更难走。”
“好。”
迷乐果然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分熟悉山林气候,上山的路才走不到一半,山里就已经开始飘雪了。
当积雪越来越深时,他们无法再骑马,只能弃马步行上山。
仪格格自幼在京城长大,即使遇上寒冷的下雪天,她也有温暖的屋子可以躲藏,有炭炉可以取暖,但是山上的寒气是京城的好几倍,长时间在严寒的山地里行走,她娇弱的身子渐渐撑不住,终于冻病了。
迷乐一路背着她上山,感觉她的身体愈来愈发烫,他很焦虑担忧,心急地想赶快找到师父,因为只有师父能医治她。
在上山后的第七天,他终于回到自幼长大的家。
他抱着仪格格奔进洞穴里,发现洞穴中没有一丝星火,急忙取出他离开以前捡来的柴架起来,烧起熊熊的火堆,然后轻轻把她放在火堆旁取暖,接着起身望向师父习惯打坐的方向——
果然,师父正盘着腿闭眸打坐。
他悄悄来到师父身前跪下来,听着师父又长又缓的气息,他心中很焦急,此时仪格格高烧不退,不知道师父已打坐了多少时日,又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
“师父……”他从来没有在师父打坐时惊扰过,但是现在他却必须为了救仪格格的命而惊动师父。
伊祁玄解长长地叹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迷乐一眼。
“师父,我回来了。”他跪着,深深叩了个头。
“倘若你先毁了龙珠再下山,便不会有这些事端了。”伊祁玄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迷乐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此刻的他也无心去明白,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仪格格的安危。
“师父,求您看看仪儿,她病了。”他低声恳求。
伊祁玄解摇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仪格格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然后在她额前轻轻一抚。
“她不会有事了。”他转身看着迷乐。“我知道你会回来,却没料到你会把一个女子带上山。”
“她是……”迷乐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解释才好。
“我知道她是谁,她命中该是你的。”伊祁玄解不耐地说。“不过,你为何不杀掉弘历?”
迷乐吃惊地看着伊祁玄解。
“我没想过要杀他。”他连山上凶猛的豺狼虎豹都不曾动过杀害的念头,更不消说杀—个人了。
“当他要杀你时,你还不懂得回击吗?”伊祁玄解不悦地瞪着他。
“我回击了,我没有让他杀了我。”迷乐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而惹得师父生气。
“在那样的危险关头,在你爱的人面临生死的瞬间,竟还是不能引发你的杀机,看来,为师要对你失望了!”伊祁玄解冷冷地笑叹。
“师父……”他迷惑不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算了。”伊祁玄解摆摆手。“你明天立即动身,去把龙珠取出来,然后毁掉。”
“什么?”他错愕。
“你身上的双龙纹已经震惊了朝廷,你我即使躲在山里,也躲不过接踵而来的祸事了。”
“取出龙珠之后,为何要毁掉?”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好,我现在就对你说明白。”伊祁玄解转过身坐下,目光幽幽地看住迷乐。
“所谓的龙脉看的是当朝国运,龙穴看的是当朝天子的运势,而龙珠看的是皇嗣皇储。先前为师已告诉过你大清龙脉的所在,在那龙脉之下有处龙穴,龙穴里的龙珠与大清皇室的子嗣有极大的关联,毁掉龙珠,毁掉皇室子孙的气运,才算是毁掉大清朝。”
“为何要毁掉大清朝?”迷乐怔愕不已。
“江山是汉人的江山,不是他们满人的江山。”伊祁玄解冷冷地说道。
迷乐诧异地望着师父。
“但我……我不是满人吗?”
“你不算。”伊祁玄解若有所思地说。“你额娘的父亲是康熙皇帝,而康熙皇帝有汉人血统,恰巧你额娘的母亲也是汉人,后来下嫁你爹孙承运也是汉人,所以,你没有多少满人的血统,算起来是汉人。”
迷乐听得怔然。
“你是生于大清皇室的汉代子孙,也是被选中摧毁大清朝的人。”伊祁玄解平静地说道。
迷乐惊愕地倒抽口气。
“我被谁选中?为何要选中我?”他失声喊道。
“大明朝灭亡之时,汉人受尽满人欺压。”伊祁玄解娓娓道来。“一百年前,那时还是大明天启年,那时我在『海印寺』听憨山大师说禅法,在大师圆寂前,就预言了江山社稷将被胡人所夺,天下大乱,血流成河,也预言了清皇室将诞生一个有双龙烙纹的汉人子孙,更有引动龙珠的能力,那人说的便是你。”
迷乐愈听思绪愈混乱。
“所以,我找到了条件最符合的你,到京城等你出现,并把你带走,阻隔你在满人的社会里与满人有过多的情感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