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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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道:“那是该当的,大叔,请你领我去。”
那汉子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
届初冬,昆仑一带早已极为寒冷,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
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张无忌一生从未见过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自顾衣
衫污损,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是大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
暖阁中无人在内,那汉子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恭谨,躬身禀道:“那给狗儿咬伤的小子好
了,来向老爷太太叩头道谢。”说了这几句话后,垂手站着,连透气也不敢使劲。过了好一
会,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来,向张无忌斜睨了一眼,发话道:“乔福,你
也是的,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他身上臭虫虱子跳了下来,那怎么办啊?”乔福应道:“是,
是!”张无忌本已局促不安,这时更羞得满脸通红,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并无替换衣
服,确是生满了虱子跳蚤,心想这位小姐说得半点不错。但见她一张鹅蛋脸,乌丝垂肩,身
上穿的不知是甚么绫罗绸缎,闪闪发光、腕上戴着金镯,这等装饰华贵的小姐,他也从来没
有见过,心想:“我被群犬围攻之时,依稀听得有个女子的声音喝止。那位乔福大叔又说,
是他小姐救了我的,我理当叩谢才是。”于是跪下磕头,说道:“多谢小姐搭救,我终身不
敢忘了大恩。”
那少女一愕,突然间格格娇笑起来,说道:“乔福,乔福,你怎么啦?你作弄这傻小
子,是不是?”乔福笑道:“小凤姊姊,这傻小子就是向你磕几个头,你也不是受不起啊。
这傻小子没见过世面,见了你当是小姐啦!可是话得说回来,咱们家里的丫鬟大姐,原比人
家的千金小姐还尊贵些。”张无忌一惊,忙站起身来,心想:“糟糕!原来她是丫鬟,我可
将她认作了小姐。”脸上又红又白,尴尬非常。
小凤忍着笑,向张无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脸上身上血污未除,咬伤处裹满了布条,自
知极是秽臭难看,恨不得地下有洞便钻了进去。小凤举袖掩鼻道:“老爷太太正有事呢,不
用磕头了,去见见小姐罢。”说着远远绕开张无忌,当先领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虫跳到
了自己身上。张无忌随在小凤和乔福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婢仆家人个个衣饰华贵,所经屋宇
楼阁无不精致极丽。他十岁以前在冰火岛,此后数年,一半在武当山,一半在蝴蝶谷,饮食
起居均极简朴,当真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富豪人家。
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座大厅之外,只见厅上扁额写着“灵獒营”三字。小凤先走进厅
去,过了一会,出来招手。乔福便带着张无忌进厅。张无忌一踏进厅,便吃了一惊。但见三
十余头雄健猛恶的大犬,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个身穿纯白狐裘的女郎坐在一张虎皮椅
上,手执皮鞭,喝道:“前将军,咽喉!”一头猛犬急纵而起,向站在墙边的一个人咽喉中
咬去。张无忌见了这等残忍情景,忍不住“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却见那狗口中咬着一块
肉,踞地大嚼。他一定神,才看清楚那人原来是个皮制的假人,周身要害之处挂满了肉块。
那女郎又喝道:“车骑将军!小腹!”第二条猛犬窜上去便咬那个假人的小腹。这些猛犬竟
是习练有素,应声咬人,部位丝毫不爽。张无忌一怔之下,立时认出,当日在山中狂咬自己
的便是这些恶犬,再一回想,依稀记得那天喝止群犬的便是这女郎的声音。他本来只道这小
姐救了自己性命,此刻才知道自己所以受了这许多苦楚,原来全是出于她之所赐,忍不住怒
气填胸,心想:“罢了,罢了!她有恶犬相助,我也奈何她不得。早知如此,宁可死在荒山
之中,也不在她家养伤。”撕下身上的绷带布条,抛在地上,转身便走。
乔福叫道:“喂,喂!你干甚么呀?这位便是小姐,还不上前磕头?”张无忌怒道:
“呸!我多谢她?咬伤我的恶犬,不是她养的么?”那女郎转过头来,见到他恼怒已极的模
样,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张无忌和她正面相对,胸口登时突突突的跳个不住,但见这女郎容颜娇媚,又白又腻,
斗然之间,他耳朵中嗡嗡作响,只觉背上发冷,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忙低下了头,不敢看
她,本来是全无血色的脸,蓦地里涨得通红。那女郎笑道:“你过来啊。”张无忌抬头又瞧
了她一眼,遇到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只感一阵迷糊,身不由主的便慢慢走了过去。那女郎
微笑道:“小兄弟,你恼了我啦,是不是呢?”张无忌在这群犬的爪牙之下吃了这许多苦
头,如何不恼?但这时站在她身前,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几欲昏晕,哪
里还说得出这个“恼”字,当即摇头道:“没有!”那女郎道:“我姓朱,名叫九真,你
呢?”张无忌道:“我叫张无忌。”朱九真道:“无忌,无忌!嗯,这名字高雅得很啊,小
兄弟想来是位世家弟子了,喏,你坐在这里。”说着指一指身旁一张矮凳。张无忌有生以
来,第一次感到美貌女子惊心动魄的魔力,这时朱九真便叫他跳入火坑之中,他也会毫不犹
豫的纵身跳下,听她叫自己坐在她身畔,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当即毕恭毕敬的坐下。
小凤和乔福见小姐对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子居然如此垂青,都是大出意料之外。朱九真又
娇声喝道:“折冲将军!心口!”一只大狗纵身而出,向那假人咬去。可是那假人心口的肉
块已被别的狗咬去了,那狗便撕落那假人胁下的肉块,吃了起来。朱九真怒道:“馋嘴东
西,你不听话么?”提起皮鞭,走过去刷刷两下。那鞭上生满小刺,鞭子抽过,狗背上登时
出现两条长长的血痕。那狗却兀自不肯放下口中肉食,反而呜呜发威。朱九真喝道:“你不
听话?”长鞭挥动,打得那狗满地乱滚,遍身鲜血淋漓。她出鞭手法灵动,不论那猛犬如何
窜突翻滚,始终躲不开长鞭的挥击。到后来那狗终于吐出肉块,伏在地下不动,低声哀鸣。
但朱九真仍不停手,直打得它奄奄一息,才道:“乔福,搭下去敷药。”乔福应道:“是,
小姐!”将伤犬抱出厅去,交给专职饲狗的狗仆照料。群犬见了这般情景,尽皆心惊胆战,
一动也不敢动。朱九真坐回椅中,又喝:“平寇将军!左腿!”“威远将军!右臂!”“征
东将军!眼睛!”一头头猛犬依声而咬,都没错了部位。她这数十头猛犬竟都有将军封号,
她自己指挥若定,俨然是位大元帅了。朱九真转头笑道:“你瞧这些畜牲贱么?不狠狠的打
上一顿鞭子,怎会听话?”张无忌虽在群犬爪牙之下吃过极大苦头,但见那狗被打的惨状,
却也不禁恻然。朱九真见他不语,笑道:“你说过不恼我,怎地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到西
域来的?你爹爹妈妈呢?”张无忌心想,自己如此落魄,倘若提起太师父和父母的名字,当
真辱没了他们,便道:“我父母双亡,在中原难以存身,随处流浪,便到了这里。”朱九真
道:“我射了那只猴儿,谁叫你偷偷藏在怀里啊?饿得慌了,想要吃猴儿肉,是不是?没想
到自己险些给我的狗儿撕得稀烂。”张无忌涨红了脸,连连摇头,道:“我不是想吃猴儿
肉。”
朱九真娇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别赖的好。”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学过甚么
武功?一掌把我的‘左将军’打得头盖碎裂而死,掌力很不错啊。”
张无忌听她说自己打死了她的爱犬,甚是歉然,说道:“我那时心中慌乱,出手想是重
了。我小时候胡乱跟爹爹学过两三年拳脚,并不会甚么武功。”
朱九真点了点头,对小凤道:“你带他去洗个澡,换些像样的衣服。”小凤抿嘴笑道:
“是!”领了他出去。张无忌恋恋不舍,走到厅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向她望了一眼,那知朱
九真也正在瞧着他,遇到他的眼光时秋波流慧,嫣然一笑。张无忌羞得连头发根子中都红
了,魂不守舍,也没瞧到地下的门槛,脚下一绊,登时跌了个狗吃屎。他全身都是伤,这一
摔跤,好几处同时剧痛,但不敢哼出声来,忙撑持着爬起。小凤吃吃笑道:“见到我家小姐
啊,谁都要神魂颠倒。可是你这么小,也不老实吗?”张无忌大窘,抢先便行。走了一会,
小凤笑道:“你到太太房去洗澡、换衣服么?”张无忌站定一看,但见前面门上垂着绣金软
帘,这地方从没来过,才知自己慌慌张张的又走错了路。小凤这丫头好生狡狯,先又不说,
直等他错到了家,这才出言讥刺。张无忌红着脸低头不语。小凤道:“你叫我声小凤姊姊,
求求我,我才带你出去。”张无忌道:“小凤姊姊……”小凤右手食指掂着自己面颊,一本
正经的道:“嗯,你叫我干甚么啊?”张无忌道:“求求你,带我出去。”
小凤笑道:“这才是了。”带着他回到那间小室之外,对乔福道:“小姐吩咐了,给他
洗个澡,换上件干净衣衫。”乔福道:“是,是!”答应得很是恭敬,看来小凤虽然也是下
人,但身分却又比寻常婢仆为高。五六个男仆一齐走上,你一声“小凤姊姊”,我一声“小
凤姊姊”的奉承。小凤却爱理不理的,突然向张无忌福了一福。张无忌愕然道:“你……怎
么?”小凤笑道:“先前你向我磕头,这时跟你还礼啊。”说着翩然入内。乔福将张无忌把
小凤认作小姐、向她磕头的事说了,加油添酱,形容得十分不堪,群仆哄堂大笑。张无忌低
头入房,也不生气,只是将小姐的一笑一嗔,一言一语,在心坎里细细咀嚼回味。一会儿洗
过澡,见乔福拿来给他更换的衣衫青布直身,竟是童仆装束。张无忌心下恚怒:“我又不是
你家低三下四的奴仆,如何叫我穿这等衣裳?”当下仍然穿上自己的破衣,只见一个个破洞
中都露出了肌肤。心想:“待会小姐叫我前去说话,见我仍是穿着这等肮脏破衫,定然不
喜。其实我便是真的做她奴仆,供她差遣,又有甚么不好?”这么一想,登觉坦然,便换上
了童仆的直身。那知别说这一天小姐没来唤他,接连十多天,连小凤也没见到一面,更不用
说小姐了。张无忌痴痴呆呆,只想着小姐的声音笑貌,但觉便是她恶狠狠挥鞭打狗神态,也
是说不出的娇媚可爱。有心想自行到后院去,远远瞧她一眼也好,听她向别人说一句话也
好,但乔福叮嘱了好几次,若非主人呼唤,决不可走进中门以内,否则必为猛犬所噬。张无
忌想起群犬的凶恶神态,虽是满腔渴慕,终于不敢走到后院。又过一月有余,他的臂骨已接
续如旧,被群犬咬伤之处也已痊愈,但臂上腿上却已留下了几个无法消除的齿痕疤印,每当
想起这是为小姐爱犬所伤,心中反有甜丝丝之感。这些日子中,他身上寒毒仍是每隔数日便
发作一次,每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