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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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黯然道:“那没甚么,我要问的事,反正也问过了。”无色又指觉远道:“至于这位师弟
的事,我慢慢再跟你解释。这样罢,老和尚陪你下山去,咱们找一家饭铺,让老和尚作个东
道,好好喝一天酒,你说怎样?”无色禅师在少林寺中位份极高,竟对这样一个妙龄女郎如
此尊敬,要亲自送她下山,隆重款待,众僧侣听了,无不暗暗称奇。郭襄道:“大师不必客
气。小女子出手不知轻重,得罪了几位大和尚,还请代致歉意,这便别过,后会有期。”说
着施了一礼,转身下坡。无色笑道:“你不要我送,我也要送。那年姑娘生日,老和尚奉杨
大侠之命烧了南阳蒙古大军的草料、火药之后,便即回寺,没来襄阳道贺,心中已自不安,
今日光临敝寺,若再不恭送三十里,岂是相待贵客之道?”郭襄见他一番诚意,又喜他言语
豪爽,也愿和他结个方外的忘年之交,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走罢!”二人并肩下坡,走
过一苇亭后,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首一看,只见张君宝远远在后跟着,却不敢走近。郭
襄笑道:“张兄弟,你也来送客下山吗?”张君宝脸上一红,应了一声:“是!”便在此
时,只见山门前一个僧人大步奔下,他竟全力施展轻功,跑得十分匆忙。无色眉头一皱,说
道:“大惊小怪的干甚么?”那僧人奔到无色身前,行了一礼,低声说了几句。无色脸色忽
变,大声道:“竟有这等事?”那僧人道:“方丈请首座去商议。”郭襄见无色脸上神色为
难,知他寺中必有要事,说道:“老禅师,朋友相交,贵在知心,这些俗礼算得了甚么?你
有事便请回去。他日江湖相逢,有缘邂逅,咱们再喝酒论武,有何不可?”无色喜道:“怪
不得杨大侠对你这般看重,你果然是人中英侠,女中丈夫,老和尚交了你这个朋友。”郭襄
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我大哥哥的朋友,早就已是我的朋友了。”当下两人施礼而别。无
色回向山门。
郭襄循路下山,张君宝在她身后,相距五六步,不敢和她并肩而行。郭襄问道:“张兄
弟,他们到底干甚么欺侮你师父?你师父一身精湛内功,怕他们何来?”张君宝走近两步,
说道:“寺中戒律精严,僧众凡是犯了事的都须受罚,倒不是故意欺侮师父。”郭襄奇道:
“你师父是个正人君子,天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人,他又犯了甚么事?我瞧他定是代人受
过,要不,便是甚么事弄错了。”张君宝叹道:“这事的原委姑娘其实也知道的,还不是为
了那部《楞伽经》。”郭襄道:“啊,是给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偷去的经书么?”张
君宝道:“是啊。那日在华山绝顶,小人得杨过大侠的指点,亲手搜查了那两人全身,一下
华山之后,再也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了。我师徒俩无奈,只得回寺禀报方丈。那部《楞伽
经》是达摩祖师亲手所书,戒律堂首座责怪我师父经管不慎,以致失落这般无价之宝,重加
处罚,原是罪有应得。”郭襄叹了口气,道:“那叫做晦气,甚么罪有应得?”她比张君宝
只大几岁,但俨然以大姊姊自居,又问:“为了这事,便罚你师父不许说话?”张君宝道:
“这是寺中历代相传的戒律,上镣挑水,不许说话。我听寺里老禅师们说,虽然这是处罚,
但对受罚之人其实也大有好处。一个人一不说话,修为自是易于精进,而上镣挑水,也可强
壮体魄。”郭襄笑道:“这么说来,你师父非但不是受罚,反而是在练功了,倒是我的多
事。”张君宝忙道:“姑娘一番好心,师父和我都十分感激,永远不敢忘记。”
郭襄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可是旁人却早把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只听得树林中一
声驴鸣,那头青驴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张兄弟,你也不必送我啦。”呼哨一声,招呼
青驴近前,张君宝颇为依依不舍,却又没甚么话好说。
郭襄将手中那对铁铸罗汉递了给他,道:“这个给你。”张君宝一怔,不敢伸手去接,
道:“这……这个……”郭襄道:“我说给你,你便收下了。”张君宝道:“我……
我……”郭襄将铁罗汉塞在他的手上,纵身一跃,上了驴背。突然山坡石级上一人叫道:
“郭二姑娘,且请留步。”正是无色禅师又从寺门中奔了出来。郭襄心道:“这个老和尚也
忒煞多礼,何必定要送我?”无色行得甚快,片刻间便到了郭襄身前。他向张君宝道:“你
回寺中去,别在山里乱走乱闯。”张君宝躬身答应,向郭襄凝望一眼,走上山去。无色待他
走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说道:“郭二姑娘,你可知是谁写的么?”郭襄下了驴背,接
过一看,见是一张诗笺,笺上墨沈淋漓,写着两行字道:“少林派武功,称雄中原西域有
年,昆仑三圣前来一并领教。”笔势挺拔遒劲。郭襄问道:“昆仑三圣是谁啊,这三个人的
口气倒大得紧。”无色道:“原来姑娘也不识得他们。”郭襄摇摇头道:“我不识得他们。
连‘昆仑三圣’的名字也从没听爹爹妈妈说过。”无色道:“奇便奇在这儿。”郭襄道:
“甚么奇怪啊?”无色道:“姑娘和我一见如故,自可对你实说。你道这张纸笺是在哪里得
来的?”郭襄道:“是昆仑三圣派人送来的么?”无色道:“若是派人送来,也就没甚么奇
怪。常言道树大招风,我少林寺数百年来号称天下武学之源,因此不断有高手到寺中来挑战
较艺。每次有武林中人到来,我们总是好好款待,说到比武较量,能够推得掉的便尽量推
辞。我们做和尚的,讲究勿嗔勿怒,不得逞强争胜,倘若天天跟人家打架,还算是佛门子弟
么?”郭襄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无色又道:“只不过武师们既然上得寺来,若是不显一下身手,总是心不甘服。少林寺
的罗汉堂,做的便是这门接待外来武师的行当。”郭襄笑道:“原来大和尚的专职是跟人打
架。”无色苦笑道:“一般武师,武功再强,本堂的弟子们总能应付得了,倒也不必老和尚
出手。今日因见姑娘身手不凡,我才自己来试上一试。”郭襄笑道:“你倒挺瞧得起我。”
无色道:“你瞧我把话扯到哪里去啦。实不相瞒,这张纸笺,是在罗汉堂上降龙罗汉佛像的
手中取下来的。”郭襄奇道:“是谁放在佛像手中的?”无色搔头道:“便是不知道啊。我
少林寺僧众数百,若有人混进寺来,岂能无人见到?这罗汉堂经常有八名弟子轮值,日夜不
断。刚才有人见到这张纸笺,飞报老方丈,大家都觉得奇怪,因此召我回寺商议。”
郭襄听到这里,已明其意,说道:“你疑心我和那甚么昆仑三圣串通了,我在寺外捣
乱,那三个家伙便混到罗汉堂中放这纸笺。是也不是?”无色道:“我既和姑娘见了面,自
是决无疑心。但也是事有凑巧,姑娘刚离寺,这张纸笺便在罗汉堂中出现。方丈和无相师弟
他们便不能不错疑到姑娘身上。”郭襄道:“我不认得这三个家伙。大和尚,你怕甚么?十
天之后他们倘若胆敢前来,跟他们见个高下便了。”无色道:“害怕嘛,自然不怕。姑娘既
跟他们没有干系,我便不用担心了。”
郭襄知他实是一番好意,只怕昆仑三圣是自己相识,动手之际便有许多顾忌,唯恐得罪
了好朋友,说道:“大和尚,他们客客气气来切磋武艺,那便罢了,否则好好给他们吃些苦
头。这张字条上的口气可狂妄得很呢。甚么叫做‘一并领教’?难道少林派七十二项绝艺,
这三个家伙要‘一并领教’么?”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说不定寺中有谁跟
他们勾结了,偷偷放上这样一张字条,也没甚么希奇。”无色道:“这事我们也想过了,可
是决计不会。降龙罗汉的手指离地有三丈多高,平时扫除佛身上灰尘,必须搭起高架。有人
能跃到这般高处,轻功之佳,实所罕有。寺中纵有叛徒,料来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功夫。”
郭襄好奇心起,很想见见这昆仑三圣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要瞧他们和少林寺僧众比试
武艺,结果谁胜谁负,但少林寺不接待女客,看来这场好戏是不能亲眼得见了。无色见她侧
头沉思,只道她是在代少林寺筹策,说道:“少林寺千年来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至今
尚在,这昆仑三圣倘若决意跟我们过不去,少林寺也总当跟他们周旋一番。郭姑娘,半月之
后,你在江湖上当可听到音讯,且看昆仑三圣是否能把少林寺挑了。”说到此处,壮年时的
豪情胜概不禁又勃然而兴。郭襄笑道:“大和尚勿嗔勿怒,你这说话的样子,能算是佛门子
弟么?好,半月之后,我伫候好音。”说着翻身上了驴背。两人相视一笑。郭襄催动青驴,
得得下山,心中却早打定主意,非瞧一瞧这场热闹不可。她心想:“怎生想个法儿,十天后
混进少林寺中去瞧一瞧这场好戏?”又想:“只怕那昆仑三圣未必是有甚么真才实学的人
物,给大和尚们一击即倒,那便热闹不起来。只要他们有外公、爹爹、或是大哥哥一半的本
事,这一场‘昆仑三圣大闹少林寺’便有些看头。”
想到杨过,心头又即郁郁,这三年来到处寻寻觅觅,始终落得个冷冷清清,终南山古墓
长闭,万花坳花落无声,绝情谷空山寂寂,风陵渡凝月冥冥。她心头早已千百遍的想过了:
“其实,我便是找到了他,那又怎地?还不是重添相思,徒增烦恼?他所以悄然远引,也还
不是为了我好?但明知那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却又不能不想,不能不找。”任着青驴信步
所之,在少室山中漫游,一路向西,已入嵩山之境,回眺少室东峰,苍苍峻拔,沿途山景,
观之不尽。如此游了数日,这一天到了三休台上,心道:“三休,三休!却不知是哪三休?
人生千休万休,又岂止三休?”折而向北,过了一岭,只见古柏三百余章,皆挺直端秀,凌
霄托根树旁,作花柏顶,灿若云荼。郭襄正自观赏,忽听得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心感
诧异:“这荒僻之处,居然有高人雅士在此操琴。”她幼受母教,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虽
均不过粗识皮毛,但她生性聪颖,又爱异想天开,因此和母亲论琴、谈书,往往有独到之
见,发前人之所未发。这时听到琴声,好奇心起,当下放了青驴,循声寻去。走出十余丈,
只听得琴声之中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也不注意,但细细听来,琴声竟似和鸟语互相应答,间
间关关,宛转啼鸣,郭襄隐身花木之后,向琴声发出处张去,只见三株大松树下一个白衣男
子背向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焦尾琴,正自弹奏。他身周树木上停满了鸟雀,黄莺、杜鹃、喜
鹃、八哥,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和琴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郭襄心道:“妈说琴调
之中有一曲《空山鸟语》,久已失传,莫非便是此曲么?”听了一会,琴声渐响,但愈到响
处,愈是和醇,群鸟却不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