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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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怎丢得起?”马法通嗯了一声,又道:“少林派的空见神僧死在谢逊拳下,少林僧俗弟
子,自是非报仇不可。贤伉俪只须在端阳节进得寺去,睁开眼来瞧着仇人引颈就戮,不须花
半分力气,便报了血仇。杜老先生何必毁了一对耳朵,又甘冒得罪少林派的奇险?”易三娘
冷笑道:“拙夫刺毁双耳,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再说,我老夫妻的独生爱儿无辜为谢逊恶贼
害死,我夫妇和他仇深似海,报复这等杀子之仇,焉能假手旁人?我们一遇上姓谢这恶贼,
老婆子第一步便是刺聋自己双耳。我夫妇但求与他同归于尽。嘿嘿,自从我爱儿为他所害,
我老夫妇于人世早已一无所恋。得罪少林派也好,得罪武当派也好,大不了千刀万剐,何是
道哉?”
张无忌隔房听着她这番话,只觉怨毒之深,直令人惊心动魄,心想:“义父当年受了成
昆的荼毒,一口怨气发泄在许多无辜之人身上。这对杜氏夫妇看来原非歹人,只是心伤爱子
惨死,这才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义父报仇。这等仇怨要说调处罢,那是万万不能,我只有救出
义父,远而避之,免得更增罪孽。”这时只听得邻室五人半点声息也无,从板壁缝中张去,
见杜氏夫妇和马法通三人手指上蘸了茶水,在板桌上写字,心道:“这五人当真小心,虽然
信得过我和敏妹并非江湖中人,犹恐泄漏了机密。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觎屠龙
刀的人更多,不等端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不是苦心孤诣,便是艺
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须得尽早救了他出来才好。”
这五个人以指写字,密议不休。
张无忌自行在板凳上睡了,也不去理会。次晨起身,只见青海三剑已然不在。张无忌对
易三娘道:“婆婆,昨晚三位道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甚么来啊?我起初还道是捉拿
我们来着,吓得了不得,后来才知不是。”
易三娘听他管长剑叫作刀子,心下暗暗好笑,淡淡的道:“他们走错了路,喝了碗茶便
走了。曾小哥,吃过中饭后,我们要挑三担柴到寺里去卖,你帮着挑一担成不成?寺里的和
尚问起,我说你是我们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便宜,只是免得寺里疑心。你媳妇花朵儿一般的
人物,可别出去走动。”她虽似和张无忌商量,实则下了号令,不容他不允。张无忌一听之
下,已然明白:“她只道我真是个庄稼人,要我陪着混进少林寺去察看动静,那是再好也没
有。”便道:“婆婆怎么说,小子便怎么干,只求你收留我两口儿。我两人东逃西奔,提心
吊胆的,没一天平安。”
到得午后,张无忌随着杜氏夫妇,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他头戴斗笠,腰
插短斧,赤足穿一双麻鞋,三个人中,独有他挑的一担柴最大。赵敏站在门边,微笑着目送
他远去。杜氏夫妇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吁吁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便放下柴担歇
力。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三人也不以为意。易三娘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
汗,又伸手过去替张无忌抹汗,说道:“乖孩子,累了么?”张无忌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
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不禁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
去,知她是念及自己被谢逊所杀了的那个孩子,但见她情致缠绵的凝视自己,似乎盼望自己
答话,不由得心下不忍,便道:“妈,我不累。你老人家累了。”他一声“妈”叫出口,想
起自己母亲,不禁伤感。易三娘听他叫了一声“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假意用包头巾
擦汗,擦的却是泪水。
杜百当站起身来,挑了担柴,左手一挥,便走出了山亭,他虽听不见两人的对答,也知
老妻触景生情,怀念起了亡儿,说不定露出破绽,给那两个僧人瞧破了机关。张无忌走将过
去,在易三娘柴担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在自己柴担之上,道:“妈,咱们走罢。”易三娘见
他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子今日若在世上,比这少年年纪大得多了,我孙儿也抱了几个
啦。”一时怔怔的不能移步,眼见张无忌挑担走出山亭,这才跟着走出,心情激动之下,脚
下不禁有些蹒跚。张无忌回过身来,伸手相扶,心想:“要是我妈妈此刻尚在人世,我能这
么扶她一把……”
一名僧人道:“这少年倒是孝顺,可算难得。”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
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罢。”
易三娘好生失望,心想:“少林寺果然防范周密,那是不易混进去了。”杜百当走出数
丈后,见他二人不即跟来,便停步相候。另一名僧人道:“这一家乡下人母慈子孝,咱们就
行个方便。师弟,你带他们从后门进香积厨去,监寺若是知道了,便说是来惯卖柴的乡人,
料也无妨。”那僧人道:“是,监寺不让外人入寺,那是防备闲杂人等。这些忠厚老实的乡
人,何必断了他们生计?”于是领着杜氏夫妇和张无忌,转到后门进寺,将三担干柴挑到厨
房,自有管香积厨的僧人算了柴钱。易三娘道:“我们有上好的大白菜,我叫阿牛明儿送几
斤来,那是不用钱的,送给师傅们尝新。”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
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代不起。”管香积厨的僧人向张无忌打量了几眼,忽
道:“端阳前后,寺中要多上千余位客人,挑水劈柴,说甚么也忙不过来。这个兄弟倒生得
健旺,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易三娘大喜,忙道:“那再
好也没有了,阿牛在家里也没甚么要紧事做,就在寺里听师傅们差遣打杂,赚几两银子帮补
帮补,也是好的。”张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不少人识得我,偶尔来厨房走走,那还罢
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忙道:“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
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么
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说着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光
中充满慈爱之色。那管香积厨的僧人已烦恼多日,料想端阳大会前后,天下英雄聚会,这饭
菜茶水实是难以对付。监寺虽已增拨了不少人手到香积厨来先行习练,但这些和尚不是习于
参禅清修,便是钻研武功,厨房的粗笨杂务谁都不肯去干,被监寺委派到了那是无可奈何,
但在厨房中大模大样,瞪眼的多,做事的少。此时倒还罢了,一待宾客云集,那就糟糕之
极。他见张无忌诚朴勤恳,一心一意想留他下来,不住的劝说。张无忌心想:“我日间只在
厨房,料来也见不到寺中高手,晚上相机寻访义父下落,倒也方便。”但仍是故意装着踌
躇,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应,说道:“师父,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
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
“咱们一言为定,六钱就是六钱。”
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张无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
儿请你多照看。”易三娘道:“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张无忌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了个不亦乐乎,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
黑地,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中一照,当真是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他便与众火工一起睡在
香积厨旁的小屋之中。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
小心,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敏来探望了他两次。他做事勤
力,从早到晚,甚么粗工都做,管香积厨的僧人固然欢喜,旁的火工也均与他相处和睦。他
不敢探问,只是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父,只须着
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哪知耐心等了数日,竟瞧不出半点端倪,听
不到丝毫讯息。到得第九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于是悄悄起
来,见四下无人知觉,便即展开轻功,循声赶去,听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纵身跃上一
株大树,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从此树跃至彼树,逐渐移近。这时林中兵刃相交,已
有数人斗在一起。他隐身树后,但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六个人分成两边相斗。那三个使
剑的便是青海三剑,布开正反五行的“假三才阵”,守得甚是紧密,在旁相攻的是三个僧
人,各使戒刀,破阵直进。拆了二三十招,噗的一声响,青海三剑中一人中刀倒地。假三才
阵一破,余下二人更加不是对手,更拆数招,一人“啊”的一声惨呼,被砍毙命,听声音是
那矮胖子马法通。余下一人右臂带伤,兀自死战。一名僧人低声喝道:“且住!”三把戒刀
将他团团围住,却不再攻。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你青海玉真观和我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何故夤夜来犯?”
青海三剑中余下那人乃是邵鹤,惨然道:“我师兄弟三人既然败阵,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更
有甚么好问?”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是为了想得屠龙刀?嘿嘿,
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必是为了宝刀啦。只凭这么点儿玩艺,就想来闯荡少林寺
么?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竟给人如此小看了。”邵鹤乘他说得高兴,刷的一剑,
中锋直进。那僧人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剑中左肩。旁边二僧双刀齐下,邵鹤登时身首
异处。三名僧人一言不发,提起青海三剑的尸身,快步便向寺中走去。张无忌正想跟随前去
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
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
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张无忌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若非
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条好汉已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周密,
迥非寻常,更多加了一分小心。
又过数日,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渐热,离端阳节一天近似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
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的所在,今晚须得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
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石,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
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
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