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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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影,我嗅着香喷喷的饭菜味,肚里咕噜咕噜直响。我想起妈妈下班的时候偶尔带一个烧饼给我吃,她怕奶奶知道,让我钻在被窝里悄悄嚼悄悄咽。可现在,我到哪里寻找疼我爱我的妈妈呢?
第四章 父亲的罗曼谛克(3)
朱娘朝街的尽头望了望,忽然说:“走,快走,到大坝去,你妈很可能在大坝上坐着呢。”
我跟着朱娘跑起来,我的鞋子都要掉了。
大坝是县城的一道风景,坝下有一泓池水,面积好大,像一个湖。里面养满了鱼,水是从清河引过来的,清河自县城西边淌向东边,大洋桥就架在清河之上。朱娘带着我穿过大洋桥,奔向大坝。这座桥浸满了李财主的血汗,更确切地说浸满了朱娘的泪水。她用肉体抵了那100块大洋,那是令人愤怒却又难以启齿的羞辱。此刻,朱娘走在这座桥上,她或许已经顾不上回忆自己羞辱的过去了。下了桥,奔向大坝,大坝黑得模糊一片,风在坝上就像带了哨子,有节奏地呜鸣。“小兰……小兰……”朱娘喊起来;“妈妈……妈妈!”我也喊起来。我们这样喊着往前走,忽然一个黑影从路边站了起来,朝我们的方向晃动。我怕极了,用手使劲拽着朱娘的衣襟。这时,黑影说话了,“蓉儿,蓉儿!”
“妈妈……妈妈……”我扑上前,使劲抱住妈妈,就像抱住我的幸福、希望和安逸的家。
朱娘搂住妈妈的肩膀说:“蓉儿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坐着,想不开了吧?”
妈妈带着哭腔说:“我本不想活了,可我坐在这里,听到清河发出一种怪叫,好像要我死的怪叫。我想你要我死我偏不死,我还有两个孩子,我要抚养孩子成人。”妈妈说着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泣不成声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个地方是淹死过人的,晚上没人敢光顾这冤魂出没的地方。我看一眼湖里的水,水在汩汩的流淌中散发出森森阴气。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可见她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痛苦有时能撕毁人心中一切的希望,而希望全无的人是不会眷恋生命的。
妈妈的希望是她的两个孩子,我和弟弟的一双无形之手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从此她就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了。
有天下午,大约5点多钟的样子吧,晚霞在天边抖着最亮丽的风姿,妈妈带我和弟弟走出县城,一会儿就到了县城的尽头,郊外的田野在晚霞的沐浴下闪着细碎的金光。绿油油的菜地和庄稼一望无际,蝴蝶轻拍羽翅吮吸着绿色的营养。多清新的空气和田野啊!我一路追逐蝴蝶,欢喜地玩着。弟弟走一会儿就要妈妈抱抱,他刚刚两岁,走不了远路。我妈妈一路无话,默默地看着田野。她的心用眼泪泡得又苦又涩,已经没有别的滋味朝体外渲泄了。离县城越来越远了,我看见田野里的一只窝棚,窝棚用草席油苫搭成人字,里面是几根木棍拼成的床,上面铺了一张席子,席子破损得已经不成体统了。这是一片瓜地,窝棚是瓜地的主人晚上看瓜用的。瓜地种的是香瓜,六七月上市,香瓜又甜又脆,是极好的水果,因价格比一般水果便宜,深受人喜爱。现在香瓜刚刚开花,窝棚自然是没有人住的。妈妈就带着我和弟弟到窝棚里歇息,坐在木棍拼成的床上,屁股硌得生疼,我和弟弟跑到野地玩儿,留下妈妈一个人在窝棚里想她自己的心思。
妈妈望着天上的晚霞,那纯洁得只剩了红色的霞,映着妈妈苍白的面孔。自从殷女人出现在我们家中,妈妈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恐怕只有爸爸清楚。妈妈睡下时望屋顶,行走时望地,坐在窝棚里看天。妈妈的痛苦就像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压在她脆弱的心灵上,她怎么也卸不掉了,而她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殷女人哪里比她好?
殷女人的确是一个很一般的女人,除了身材高大粗壮之外,她脸上的五官没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她比父亲大8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清秀的父亲与这个高大粗壮的女人亲昵时的情景,假如把父亲比作一根笔芯,她就像一个套子,足以将父亲整个装进去。按古老的审美说法,阴阳要协调般配,男要高女要低,阴不能克阳,方能龙在上凤在下。殷女人显然把父亲的阳气遮没了,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她弓虽。暴了父亲。
我爸爸在我们那座县城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他身材不高,但体态匀称灵秀,是县业余篮球队的中锋,投球成功率几达百分之百。县城中央有一个简陋的灯光球场,晚上经常打比赛,我爸爸如一只小老虎生机盎然地奔跑在球场上,博得阵阵喝彩声。县城里基本没有夜生活,偶尔放一场电影,算是松弛了神经。篮球比赛自然而然成了公众关注的焦点,特别是一些闲得无事的女人们,在盎然的球场上挑选着她们的如意王子。我爸爸经常入选,他的相貌属于俊逸的类型,在我们那座县城简直就是女人们心驰神往的明星。明星在拥有了美丽绝伦的我妈妈后,又要了殷女人。谁也无法相信这一事实,但事实却胜于雄辩地摆在了那里。
反差是不是也算一种吸引?多少年后,当我长大成人,在男人女人堆里浪迹人生,对这种可能越发地确信了。
这也是妈妈坐在瓜棚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时的妈妈总拿殷女人的样子比自己,她觉得殷女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以及年龄都比不上她。丈夫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比妻子差的女人呢?显然这个差的女人在某一方面胜过了妈妈。这使妈妈异常痛苦,她甚至颇费思量地想象殷女人哪方面比自己强。她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最俗的字“浪”,文雅一些说就是*。殷女人属于炽烈如火的那类女人,与妈妈的冰清玉洁相比,她会使男人浑身躁动甚至连毛孔都注满激情。她躺在床上就像风卷残云,而妈妈躺在床上则如守株待兔。她能把父亲的情欲煽起来,妈妈却等待父亲诱发她的情欲。在关了灯的晚上殷女人的优势越来越显得突出,而妈妈的美却被她出奇的优势遮掩了。契诃夫有句名言:“不是因为美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
……
妈妈在瓜棚里坐到晚霞彻底消隐,最后一丝晚霞投射在她的头发上,那头发金碧辉煌就像一堆麦穗。我领着弟弟捏着几只蝴蝶跑到妈妈跟前时,她的眼睛已哭成了两只红桃。田野已经发黑了,一阵可怕的安静刺激着我。我拽着妈妈回家去,妈妈只好抱起弟弟离开窝棚,步子迈得很沉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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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妈妈的阴谋(1)
这个夜晚,妈妈没有回家,睡在朱娘身边。我挨着妈妈睡,听她关灯以后一声又一声的长叹。后来我睡着了,又在梦中惊醒。我听见妈妈在哭,在跟朱娘述说着她的计划。
“我想跟他离婚,我要蓉儿,把松儿留给他。自从我嫁给他就没在他身上得过什么好,刚结婚时他在日记中写找了个幼小的女人,不懂生活,后来又说我不生孩子,生下蓉儿,他又嫌我不温柔。温柔是啥?温柔就是不要脸就是浪,我一个正正派派的女人哪有闲心弄那些风月?
“我于是就不好了,他就到外边找婊子去了,那婊子哪里比我好呢?”
朱娘说:“男人啊,过起日子来都喜欢女人本分勤俭,到了床上就喜欢女人那块贱肉了。咳,别说是蓉儿她爸,就是我家老爷也一样的。他六房姨太太,最讨他喜欢的是老三。三姨太长相不俊,可是那块贱肉好使。老爷一到她屋里就不愿出来,两人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我把老爷请出来安排到其他太太的房间,老爷就被那一身贱肉粘死了。几个姨太太私下跟我说,老爷跟她们在一起就像一堆没有筋骨的肉泥。我说精气神都让三姨太占去了,老爷再精神还能精神到哪去?!”
妈妈说:“这两年他找我的时候很少,偶尔找一次,也是好歹应付一下。哪知他的力气都在外边使了,我咽不下这口气,真咽不下这口气。”
妈妈在这个黑色的夜晚坚定着与爸爸离婚的决心。我恐惧着,害怕着,即将失去父爱的日子,是怎样的一片黑暗。妈妈经常教我唱一首歌:“小白菜,叶叶黄,七八岁上没了娘。有心跟着爹爹过,又怕爹爹娶后娘。”我就要失去爸爸了,而我的弟弟要失去妈妈。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埋藏着许多后娘后爹虐待孩子的故事。有些是奶奶讲的,有些是朱娘讲的。在这个心情糟糕的夜晚,这些故事就像长了翅膀的精灵一下子聚集在我的脑海里……我好怕好怕,真不知我和弟弟该怎么办。我想我和弟弟如果手拉手沿铁路线一直往前走,能不能找到姥姥家?我把希望寄托在外婆身上,在心里密谋着这一可怕的计划。
妈妈在与爸爸闹离婚的日子里,带着我和弟弟回了一趟姥姥家。姥姥与殷女人住在一个城市,这是一个气派不大、但历史十分悠久的古城,曾是叶赫那拉氏在塞外的行宫。城市有十大自然风景区,八座庙宇,世界上最短的河流。可谓风水宝地。真不明白妈妈当初为什么要放弃这座城市跟父亲到那座又脏又乱的县城,如果不是煤矿缩小规模而将父亲调到县城的医院,妈妈很可能一辈子就在矿上当一名家属,那可真是珍珠埋在土里了。
我们是深夜下的火车,没人接站。母亲带我和弟弟回来事先谁也没告诉,妈妈一向不愿意给别人增加麻烦,哪怕是亲姐热妹、亲哥亲弟。火车站是一片古老的建筑,飞檐斗栱,黄绿相间,它的建筑风格颇似北京火车站,只是没有那么恢宏的气势。下车的人很多,母亲肩上背个包裹,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弟弟往站台外边走,出了站台,立刻感到行人稀少起来,毕竟夜深人静了。公共汽车早已停开,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站在广场上,左顾右看。车站离姥姥家有很长一段路,步行是吃不消的。直至这时,母亲才自言自语说,“早知这么晚下车,该给你舅舅一个信儿。”那时电话没有普及到家庭,信是传达消息的最好通讯工具。如果事先两三天前写信给舅舅,此刻我们已经享受着融融的亲情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妈妈的阴谋(2)
母亲正发愁,一辆三轮车骑了过来,车夫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面相很和善。母亲说了要去的地点,他报了个价,母亲犹豫了一下说,“是不是太贵了?”车夫和气地说:“这样吧,我给您娘儿仨个送到地方,您看着给。”说着就把我和弟弟抱上了车,妈妈坐在一边,一手搂弟弟,一手搂我。车夫双腿用力地蹬着三轮车,穿过一条马路又一条马路,城市的路灯光黯淡地沐浴着楼房、树木、桥梁……我和弟弟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就在我们左顾右看的时候,车夫已经靠他的双腿和车轮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按母亲说的地址拐进了一条胡同。糟糕,胡同的前方正在施工修路,坑坑洼洼的,三轮车过不去了,而这里离姥姥家至少还要走10分钟。没有了路灯,一切的一切全被黑暗吞噬了。在沉静的夜里人们酣睡着,姥姥、小姨、舅舅,他们全不知我和妈妈走在路上,就要与他们团聚了。车夫下来走到前边看了看,回来说,“前边挖了沟,车过不去了。”说着把我和弟弟抱下来,妈妈下车后付了车费,没再与车夫讨价还价,车夫很感激地接过钱,说了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