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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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民说:“她是来接受改造的,不讲条件。”说罢,乡民就走了。
李凿子看着眼前的女人,嗫嚅着不敢说话,半晌挥挥手说:“屋里去吧,炕上歇着。”
大唤就跟这个矮巴巴的男人进了屋,一个黑屋。
大唤与李凿子住对面屋,中间隔着锅灶,两个屋都没有门,只有两帷粗布门帘。李凿子在那屋大声放个屁,大唤在这屋听得一清二楚;大唤在这屋咳嗽一声,李凿子在那屋也听得一清二楚。大唤知道李凿子是个光棍,内心又惧又怕,但她不敢去生产队找干部,她的身份是接受改造,人家让她干啥她就得干啥。
大唤蜷缩在屋角,委屈地哭了一个晚上。想想自己破败的家庭,想想两个儿女,又想想杨师傅……此刻,她最想的还是杨师傅,杨师傅给了她一切,又破坏了她的一切,她对这个年龄不大的男人有了异样的情感,她为这情感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而他会跟她生活一辈子吗?大唤不敢深入去思想,未来在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和未知。她必须先打发眼下的日子,然后回到城里与杨师傅团聚。
大唤烧饭没有粮食就跟李凿子借,没有柴禾也跟李凿子借。大唤说:“要等秋后的工分算下来,才能有钱还你李凿子。还有房租钱,还有油灯钱(乡下没电),还有水钱(大唤每天用李凿子从水井里担来的水)……”
李凿子笑眯眯看着大唤说:“算了算了,我一个大男人怎好跟你一个娘儿们儿家斤斤计较呢。”随后,李凿子就给大唤讲了一个荤笑话:“有一个光棍老汉,想女人想得红了眼,有天就在集市上对一群娘们喊:‘俺老汉,77,从来没见过老娘儿们儿……谁要让我看,7匹绸子7匹缎。’一群娘儿们儿吓得四散而逃,只有一个娘儿们儿大胆地留下来,她对老汉说:‘你站在桥上头,我蹲在桥下头,你看好啊,说话要算话。不一会儿,这个娘儿们儿就跑到了桥下。老汉猫腰看了一会儿,说:‘榆树林,红大门,里面住着个小红人,下点蒙蒙雨,打个小霹雷。’……”
大唤的脸忽然红起来。
李凿子斜眼打量着大唤的脸说:“女人嘛,就那块肉让人馋。”
大唤的脸更红了。她跑出屋外,在野地里转了半个晚上。她不敢回屋里去,她知道李凿子的用意,让她害怕的用意,一旦在她的身上实现,她将对不起杨师傅。她走啊走啊,哪里黑她往哪里走,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李凿子带两名生产队的民兵追了上来,他们将大唤押回到李凿子的院里,厉声斥责大唤:“你这个坏分子,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就甭想返城。你以为李凿子是什么人?李凿子是我们的老贫协。”转而又对李凿子说:“她再跑,我们可不管追了啊,一个大男人看不住一个老娘儿们儿。”
这晚,李凿子没睡觉,一直听大唤屋里的动静。后半夜,大唤的屋里传出了酣声,李凿子撩开门帘悄悄钻了进去,待大唤醒来,李凿子已经趴在她的身上了。大唤又叫又喊,李凿子死死抱住她说:“你归我管,我想把你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唤“哇”地放出哭声,哭声在夜空回荡。
一年以后,大唤返城的时候,给李凿子生下一个女孩。大唤一眼也没看那孩子,她只想快些见到杨师傅。
大唤心中的杨师傅,对大唤已不如从前那般亲切,他知道了大唤在乡下的一切,大唤伤心地说:“我是为了你才到了乡下,为了你才遭受这一切羞辱。”
当大唤意识到杨师傅要甩掉自己,就哭闹着来到结巴厂长那里,结巴厂长说:“他姓杨的敢……敢不要你,我就敢……敢开除他。”话音掷地有声。
杨师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稀里糊涂就和大唤成了一家人。每逢安静下来,杨师傅想起当初那件恶心人的事情,就不由长叹:“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大唤比杨师傅大8岁,认识她的时候,杨师傅还是个孩子。
……
一个月的暑期很快就过去了,蓉儿在工厂混了十几元钞票,又听了一肚子故事。她眼前的人生忽然变得混乱而不可思议,生活不是老师教给的样子,也不是爸妈指点的样子,生活永远以难以预料的面孔在前边诱惑着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走进生活接受它五彩缤纷的现实。
蓉儿把工资交给杜小兰的时候,杜小兰将钱举起来在太阳底下晃了晃,兴奋地对蓉儿说:“妈要用这钱给你做身新衣服。”
蓉儿说:“我想吃鱼。”
杜小兰说:“吃啥鱼呀?”
蓉儿说:“吃海鱼。”
杜小兰犯难地说:“咱这鬼地方哪有卖海鱼的,过年才供应几斤,等着吧,等着过年吧。”杜小兰说着把钱揣进了衣服口袋。
蓉儿看她装钱的动作很可笑,蓉儿突然对母亲这动作厌恶起来。
第二十九章 解不开的结(1)
黄启蒙的眼前是一片眩色的世界,他被这眩色的世界诱惑着吸引着不知所措。在这眩色的世界里,他感觉到许多东西,使他情绪激动而又心烦意乱的东西。他知道这情绪来自那天上午宣传部长与他的一次谈话,自从剧本《赤脚红医》获得成功,黄启蒙已经作为县城的笔杆子被县委重视和培养,黄启蒙自然而然成了写作工具。
宣传部长在县委的一间会议室里接待了黄启蒙。黄启蒙有点受宠若惊,虽然在这不大的县城空间里,黄启蒙认识县委的所有领导,领导们也知道医院里有一位医术不凡的主刀医生,但那毕竟是彼此的相知相熟、见面打招呼点头而已,一切都随便随意。现在,他被宣传部长正儿八经找来谈话,谈一个重大题材,一个令黄启蒙兴奋的题材,他不能说自己驾驭不了,即使驾驭不了他也要全身心投入。宣传部长显然满意黄启蒙的爽快,第二天,县委派了一辆吉普,宣传部长带着一位宣传干事和黄启蒙一道去实地采访。
榆树乡位于县城的北部,解放前曾是盗匪出没的地方,也是战略要地。日本鬼子攻打热河的第一枪,就从这里鸣响。三四十年代,从延安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共产党员,到榆树乡搞地下工作,这两位党员风华正茂,是一对夫妻,毕业于延安抗大。榆树乡反动组织猖獗,“红枪会”是一支由土匪恶霸组成的恶势力,这伙土匪无恶不做,敢杀敢抢,刀枪不入。两位党员深入榆树乡后,广泛发动群众,试图瓦解“红枪会”。不知谁走露了风声,一天深夜,“红枪会”将两位党员包围,残酷地杀害了这一男一女。
宣传部长要求黄启蒙将这两位烈士的事迹编成剧本,要突出女的,这对夫妻都是英雄人物,但女的是主要英雄人物。
追踪寻访,凡是60岁以上的老人都成为黄启蒙重点采访的对像,一天采访下来,黄启蒙收集了不少烈士的悲壮场面,他为这场面激动着亢奋着。但有一个细节,让他不知怎么处理合适。有位目睹当时场面的老人说:“那个男共产党已经从窗子里跳出来逃走了,女共产党仍被困在屋里。男共产党一路打枪一路冲锋,女共产党跃上窗子喊:‘快来救我!’这时那位男共产党又返回去救那位女共产党,两人最后都被‘红枪会’抓住了。”
按照正常的艺术规律,这个细节应该是最见人性的细节,这是亲情达到极致的表现,可以被渲染得令人声泪俱下。黄启蒙把这个细节报告了宣传部长,宣传部长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情千万不能提,这事情一提,烈士身上的光辉就没有了。女党员视死如归,怎么可能让男党员回来救她?她当时应该这样:‘你赶快转移,我来掩护!’”
黄启蒙听完宣传部长的分析,连声说:“对、对。”
回来以后,黄启蒙就陷入了对剧本的构想之中。这么重大的题材,对他来说真是一次考验。虽说宣传部为他请了创作假,但几个开刀住院的病人他总不能丢弃不管,这样黄启蒙白天的时间仍是在医院里工作,只有晚上才能静下心来写剧本。
家里的一切杜小兰全部一肩挑了。
杜小兰俨然是一位能干的家庭主妇,她热爱着自己所干的一切,一心想让黄启蒙出人头地。她与黄启蒙结婚后,黄启蒙几乎没洗过衣服,有年冬天杜小兰阑尾炎开刀,黄启蒙洗了一次衣服,竟将袜子、口罩、裤头浸泡在一起,这事倒给杜小兰提供了炫耀自己的实证,在人们提到黄启蒙事业的成就时,杜小兰就把这细节复述一遍,末尾再加一句注释:“他不懂生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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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解不开的结(2)
生活还有哲学?!
有思想的人听了一愣,没思想的人听了哈哈一笑。
杜小兰也不管别人什么表情,她认定柴米油盐就是学问,是学问便有哲学,她深研着这哲学,尽心尽力干着家务,岁月悄悄流逝,一切都无声无息。
这天,杜小兰又在酒厂推了一车糟往家里走,她显得很吃力,没有一个人帮她。这是临近黄昏的午后,蓉儿仍在学校上课。按常理,杜小兰应该星期天去酒厂掏糟,至少有蓉儿帮她一把。可杜小兰在医院给酒厂一位小头头化验时,那位小头头给了她两张酒糟票,杜小兰一看日期,马上就要作废了。她可舍不得那两麻袋酒糟,于是她下午去单位打了个照面,而后就借了辆双轮车直奔酒厂,等她将两麻袋酒糟推回家,天色已接近傍晚。
黄启蒙正在屋里写剧本,他按宣传部长的旨意将那位女共产党员尽量刻划得尽善尽美,一切豪言壮语、英雄行为都可以集于一身。他煞费苦心地想着,正想得入情入理时,杜小兰在屋外大声叫嚷起来:“屋里有人吗?快出来帮我!”
杜小兰叫嚷的时候两手已经揪住了麻袋,她心急,巴不得屋里的人快出来帮她。
可黄启蒙偏偏灵感在即,不敢轻易放笔。等他写完一段话,杜小兰已拖着麻袋到了门口。
黄启蒙赶忙迎上去说:“我来!”
杜小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整天当甩手掌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哪辈子讨饭讨到你家门口,喝了你家一碗米汤,这辈子还你来了。”
杜小兰越说火气越大,黄启蒙只好垂头丧气站立一旁,他这时才发现杜小兰对家务的心甘情愿暗藏着一股怨气。
杜小兰也不知道这股怨气是哪里来的,本来她的一切任劳任怨都是为了黄启蒙出人头地,可她在为家庭的努力中,经常有委屈袭上心头。这委屈就像夏日的阴云,说来就来了,什么力量都阻挡不住。下午,杜小兰推着双轮车经过大洋桥,感到鞋里有沙粒,她用力把车推到桥头,脱下鞋子抖落沙粒。她的脚在空气中妩媚,几只好看的脚趾穿透袜子钻了出来,杜小兰用手扯着袜子,试图把露在外面的脚趾裹住,但那袜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杜小兰想象中的弹性,她这才想起这双袜子穿了有七八个年头了。而她的丈夫黄启蒙从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