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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鸣天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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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收回视线,下床更衣去。
  她默默吃著当季盛产的瓜果,听见他衣料摩擦——中衣、长衫,腰带……换得这么慢,害她连头都不敢抬。
  忽然,他又开口道:“出发前,我带你到城里走走。”
  闻言,她惊喜抬眸,撞见他正拢著外衣系著腰带子。她红著脸转移视线,轻咳一声:“好啊。”
  幽深的黑眸定定注视她半晌,才道:
  “晚点,我过来接你。”
  等他一离开,她立即跳下床,边吃边换衣裙。
  这些年她早就练成单手换衣的好功夫。铜镜里的女子紫色短衣长裙,依稀可见她十二岁那年的影子,就是有肉了点……过往的回忆,让她秀眸起雾,带点圆的手指头不由自主摸过唇瓣。
  她二十岁成亲,那时他才十八,直到他离岛前,两人一直没有太过亲热的举止,这种嘴碰嘴的舌吻是头一遭。唔,是她的第一次、他俩的第一次,是不是他的第一次,她就不清楚了。
  只是,男人的唇都是这么冷的吗?他的唇色偏黑了点,唇温比她吃的瓜果还要寒凉……她小有疑惑但很快抛诸脑后,此刻惦在心里的是刚才他吻著她时的影像。
  她抚著滚烫的双颊,自言自语著:
  “也对,今年他也二十三了,这种冲动绝对会有。”这种事她还懂得的。她十二岁开始与世隔绝,但在那之前她也是很有少女情怀的。这两年他在外奔波,见识自然不同他年少那样清纯,不像她……
  她神色有点落寞,顺手推开窗。从窗口往下望,就是大街。
  一早,已有贩夫走卒,有粥摊设在窗口的正下方。一勺米、些许盐,来回搅动著,粥贩子手肘斜抬,两指紧扣勺柄,非常有规律地搅拌稠汤汁。
  她心不在焉,看著粥贩的一举一动,过了一阵才惊吓回神,马上关窗捣眼。
  她没看见她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呜,刚才的粥贩竟然在她脑海重复煮粥,有没有搞错?她跟这粥贩很熟吗?十年之内,她会很刻骨铭心记住他的一举一动。
  她咬著唇,非常不甘心,突然发狠开窗,瞪著楼下的粥摊。
  乾脆把煮粥密技全记下来,下次煮给某人吃好了!
  她记她记她记……实在太容易记住了。反正她一生是没有什么精采的日子可以永记不忘,不如就把过目不忘用在这上头好了。
  某人对她有情有义,她当然懂得知恩图报。
  她又想起他之前的“喂食”,不由得傻气偷笑,而后神色逐渐发软,低低叹息呢喃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啊……”
  马车躂躂躂的,离城了。
  说什么带她到城里走走,也不过就是从客栈徒步到乾粮店,把老板叫出来,跟她详细介绍各式各样的点心,全是她没有见过的。
  这十年来她未曾踏上中原一步,真的错失好多哪……结果,车内堆满几天份的乾粮,当时老板瞠目结舌的表情令她觉得好丢脸。
  她也不是很想吃,但她必须吃一定要吃啊!她恨恨地咬著据说是这几年风行的豆沙角翅,什么东西在她嘴里吃来都是一个味道,哪来的特殊风味?老板骗人!
  车外,偶有私语飘来。她撩开车窗一角,首先入她眼的,当然就是有情有义的某人。他身著淡纹黑衫,腰间系著暗色扣玉带子,虽然离虎背熊腰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但她力挺自家人,公孙显绝对是最出众的那个。
  与他并骑的,是天罡派的首席大弟子程琤,坚持率人护送他们一段路。
  她还记得,某人介绍时,程琤的神情很震惊,仿佛某人的老婆不该像她这样。
  不像她这样,要像哪样?她下意识摸摸圆脸,含怨瞪著某人的背,试著以灼热的目光烘烤他的背,最好烧出两个洞来。
  他背后长了眼睛,回头冷冷瞥她一眼,她吓得缩回车里,泄恨地吃著点心。
  驾著马车的傅玉,将一切看在眼里,更笃定这对夫妻有问题。他趁著公孙显与程琤在前头领路交谈时,半拉布帘,侧身问道:
  “公孙夫人,你……”
  “叫我山风就好。”
  “呃,你是什么时候嫁给公孙先生的?”他不是包打听,实在是公孙显成亲一事保密得太神秘,令人起疑。
  有人跟她说话,她绝不拒绝,尤其对方是她崇拜的数字公子。她坦白告知:“算一算,今年正好第五年。”
  “五年?”傅玉回头仔细看她面容一阵。“敢问公孙夫人今年芳龄?”
  “二十五了。”
  傅玉震惊地松了缰绳,幸亏马车走的是平坦道路才没有出事。他甩甩头回神,拉回缰绳,一时口舌不顺道:“我,我以为你才二十上下……”
  “我哪这么小!”她有点不悦,最恨有人暗示她的孩子气。
  “这么说来,九公子的腰牌就是公孙给的定情信物?”傅玉试探问道。
  原来,这就是定情信物啊!她恍然大悟。她记得,她收到宝贝小腰牌时,天天配著它睡觉,虽然醒来后腰骨酸痛,但她还是乐得好几天都忘了自己的惨况。
  “你在傻笑什么?”
  她面色一正,道:
  “我哪傻笑?我二十五,很沉稳了。”索性爬到车前跟他共坐。前头的公孙显背后真的长了眼睛,忽然又回头赐她一记冰冷的眸光。
  她视若无睹视若无睹,眼儿闪闪发亮对著傅玉崇拜道:
  “八公子,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请问,数字公子到底是如何神出鬼没的?我曾听说每回江湖有大事件发生时,数字公子总是及时出现在现场,从不例外。”
  这种单纯的崇拜,让傅玉很受用,他微微一笑:
  “这很简单,不就是……等等,公孙先生没跟你提过吗?”
  “他天生话少,总说我以后就会知道了。”
  “呃,是啊,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他盗用公孙显的话敷衍她。公孙显不说,他也不能说。傅玉见她一脸失望,遂道:“你对数字公子了解有多少?”
  她笑眯眯的,略带得意地说:
  “云家庄挑选的数字公子都是些没势力没背景的人,以防记史有所偏颇,这一直是江湖公开的事实,并藉此婉拒各门派送上门的弟子。”
  他点点头,道:
  “你倒是了解不少。这一代的数字公子加你就是九人,大公子云游在外,不定时寄册回庄,自我入庄后一直没看过他,但二到七公子你迟早会见著的。另外,如果我们数字公子要放弃名号,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死,一种是自动放弃,腰牌自然回归给云家庄主子。”傅玉瞧见她一脸认真聆听,不由得大为满意。
  他排行数字公子里的尾巴,难得有机会逞逞师兄威风,感觉实在很好,虽然这个九师妹年纪老了点。
  他再细说道:
  “我们这一代的数字公子,有老也有少,就是这个原因。历代,大部份的数字公子一过四十,就放弃名号归隐去,至今没有人明白这些人为何甘心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名号,而绝少部份的几人不肯颐养天年,死霸著这个名号。上一代的数字公子们,年纪轻轻便随闲云公子归隐,唯一一个守著名号不放的,就是早过天命之年的三公子,以后你也会有机会看见他的。”
  “三公子吗……真希望能早点见到他呢。”她轻声道。
  “还有啊,云家庄的数字公子,清一色绝对面目清秀,上得台面,学富五车,各有长才,在历代的数字公子里,还曾有进士身份的呢。”重点来了。“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有什么才能?天象?易容?才女?饱读诗书?曹植之才,七步成诗……厨工?”他等著等著,等不到答案,转头一看她,她正装模作样左顾右盼。
  他眯起眼。
  她装不下去了,就指著天边的云,道:
  “那朵云挺像是马车的,对不?”迅速埋头啃食。
  “……”不用说,此女一点长才都没有!公孙显到底是被灌药了,还是瞎眼了?
  傅玉吸气再吸气,乾笑道:
  “公孙夫人,偶尔,你也可以停一停,一刻不吃不会死人的。”
  “……我也想停下来啊。”她有点委屈。
  “那就停下啊!”他忍不住破口低斥:“你没有看见先前程琤的眼光吗?”
  “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明白。人人一知她是公孙显的老婆,就露出同样眼神,她想忘也忘不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可以不用说。”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傅玉送她一记白眼,说道:“那是因为人人都以为公孙显眼光极高,至少得挑一个不输他姑姑公孙要白的姑娘才是。”
  她一怔,直觉抬眸看向公孙显的背影。
  “公孙先生可跟你提过他有姑姑?”
  “……有。”她低声道。
  “那你也知道云家庄汲古阁里有公孙小姐的画像?”
  “画像?”她疑声道。他没提过啊!
  “哎,一见你的表情就明白你被蒙在鼓里。算了,当我好心,先给你心理准备,免得你回庄后羞惭至死。公孙要白是公孙显的姑姑,虽然是姑姑,但也只长他两岁,十二岁那年被人偷袭,生命垂危,幸得天降奇缘,有高人在场相救。”
  “……”她听到傻住。有高人相救?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高人脾性都是古怪的,当晚他老人家就带走公孙要白,从此不知所踪。这十几年来云家庄始终寻觅未果,当年春香公子非常疼惜她,于是绘下她的画像。”
  春香公子为她绘像?某人也没告诉过她啊,怎么她全一无所知?
  傅玉再道:
  “春香公子以她十二岁相貌,拟画出她双十芳华的倾城美貌,就挂在汲古阁的第一扇门后。江湖人一向可以自由出入第一扇门后的汲古阁,所以,这十多年来,适婚的英雄豪杰都在期盼她能早日现身。算算年纪,她今年二十多,还不算老,只要她没成亲,各方少侠都是有机会的,我也坦白告诉你,那画像我看过,就算是列入江湖美人册的首位,也绝无人抗议的。”说到最后,就连才十几岁的傅玉也忍不住一脸梦幻,只盼在公孙要白年华老去前,能一睹她的美貌。
  “拟画,都是假的。”她语音低微,只有自己听见。
  傅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再叹:
  “其实公孙小姐天生病弱,乃是朝露之骨,公孙家极力为她延长年命,谁知这一切费心费力全灭在她过目不忘的长才上。当时,江湖闻名的暗杀组织血鹰看上她的长才,本要趁著春香公子生辰掳走她的,哪知公孙显在场,她才逃过这劫数,只是,也正因公孙显在场,公孙要白替他挨了一掌,这才致生命垂危了。”
  一听到血鹰,她浑身开始发抖。
  “别看现在江湖很平静,其实近年朝廷跟江湖关系紧绷,这几年血鹰连杀数名朝官,让朝廷瞧江湖瞧得很不顺眼。”他咬牙:“云家庄的弟子可以神出鬼没在任何地方,偏就是无法渗透血鹰,唯一得知的,就是暗杀者身上必有老鹰血痣。”
  “山风!”
  清厉的低吼,震回她的心思。她浑身一颤,连忙塞食物进嘴里,回神瞧见傅玉正一脸疑惑,而她的某人相公不知何时来到马车身侧,正盯著她吞下东西。
  “我……我没事了,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她结结巴巴。
  “既然不舒服,就进车里去,别在外头吹冷风。”他冷声道。
  她依言乖顺的爬进车内,手一抹,满面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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