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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有人骗你-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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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梦死。
  我想,文学本质上是良心,而不是玩具,尽管有时候它看上去很好玩。比方《唐吉诃德》、比方《好兵帅克》、甚至比方《西游记》,它们某种意义上将永远是人类的精神玩具。我随便说到的这几部小说,理论家们也许会将它们归到不同的主义里去,我却认为它们本质上都是现实主义的。而优秀的实现主义作家,多少都会有些唐吉诃德的的勇武、好兵帅克的天真、齐天大圣的顽皮。正因为他们的勇武、天真和顽皮,文学才永远不至于丧尽天良。
  不知装帧尚可的《卡尔维诺文集》销路如何?如果为着这套书热卖而炒作,也是无可厚非的但犯不着那么多人自作多情地装高明,似乎谁再现实主义就丢人,谁不卡尔维诺就寒伧。

  没法结局——《结局或开始》创作谈

  《结局或开始》是我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朝夕之间》的最后一章。我自己很喜欢这本书,绵密厚重。《朝夕之间》好像自然生成的一种植物:近七年间,我先后写了六个相互关联的中篇小说,《头发白了》、《秋风庭院》、《今夕何夕》、《夜郎西》、《夏秋冬》和《结局或开始》。这些中篇我每写完一部,下一部似乎就在暗自生长了。我必须接着写出下一部,心里才安妥。编辑成《朝夕之间》,我通读一遍,几乎有些吃惊。原来内在气脉、情节铺陈、人物呼应,竟浑然天成。很多读者是看过其中一些篇目的,如今合成长篇出版,读
  者仍是喜欢。
  我的书近几年好像颇受读者青睐,以至盗版书和盗名书猖獗于市。书有人看,自是作家的快乐。可我心里常觉不安:为什么人们喜欢看我的小说?也许因为很多本该结局的故事不肯结局,而不应开始的故事天天重新开始吧。
  《结局或开始》写的正是这种无奈。我们正在飞快地老去,而时间似乎凝固着。今天同昨天没区别,明天同今天差不多。解放鞋换成了牛皮鞋,中山装换成了西服,吉普车换成了奔驰,但上演的还是老把戏。新的语汇层出不穷,而日新月异的语言材料演绎的却是一成不变的古老逻辑。新的语汇粉饰着生活,似乎我们已经改天换地;可透过话语魔障,破译出的仍是千年皇历。
  我曾经将千百年流变日新却一脉相承的官场游戏定义为“官场亚文化”,即一种如影随形地潜伏在官场主流文化(儒家文化)之下的现实逻辑和实用规则。中国的传统是书必须堂而皇之,而官场亚文化免不了蝇营狗苟之类,于是尚未见有专门的论著研究之。但这却是真正左右官场和官人的秘笈。官场偏又是个重实用而轻理念的场所,尽管有时候有些理念被宣扬得至高无上。我偏执于《结局或开始》之类题材的写作,只因我曾经厕身同样的生活环境,而我天生的习惯就是喜欢寻根究底。有些事情不管被人弄得如何冠冕堂皇,我总禁不住要捅破那层纸看个究竟。我不太安分做个皮影戏的看客,喜欢跑到后台看别人怎么操纵。糟糕的是我每次跑到后台看看,见到的总是那些伎俩,大不了只是换换演员或道具而已。于是现实总是在封闭的圈子里轮回,不见有大的进化。没有叫人欣慰的结局,也没有真正新的开始,这是令人沮丧的。
  我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感情极其复杂,有恨、有爱、有悲悯。中国官场毕竟是精英荟萃之所,当然其中也有丑陋的物种,他们构成奇特的社会生态圈,主宰着芸芸众生。生活并没有给我太多的乐观,但生活毕竟需要希望。于是我在关隐达身上寄予颇多。正如一位论者评论的,关隐达这个人物正如他的名字,包含着隐与达的矛盾。作为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才子,他本能地会追求一种隐的生活美感;而血性男儿的功业抱负必然又使他向往着达。达与隐不可兼得。这就使得关隐达在官场中总是陷入一种尴尬。现实智慧终于让关隐达在达与隐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然而,无论是隐是达,都不可能是关隐达的自主选择。他的命运沉浮主宰在一只看不见的手里。他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因而也就能在无可奈何的喟叹中顺应那只手的操纵。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调整好自己在这只巨掌中的姿势而已。这是一个叫我心头隐隐作痛的人物,就像自己的兄弟,我期盼着他仕途顺畅,然而心里早就知道他的官场命运不会太好。可我最后还是让他有了个看似不错的结局,他意外地被人民代表推上市长位置。我不惜破坏真实逻辑,因为我知道从处级干部是不可能连越两级登上市长宝座的。但我固执地用所谓艺术真实的经典教义安慰自己,硬着头皮如此写了。我祈望这不仅仅只是艺术真实。

  故事本不用编的——《编个故事》创作谈

  王小波有句话,我听了背膛发寒。他说中国是发生小说的地方,却不是写小说的地方。比小说更精彩的故事天天都在发生,哪用作家们去编?拙作《编个故事》,本想荒唐地编来,却都不是玩话。
  都说电脑的操作知识是“二进制”,“会”或是“不会”。官场更多的却是“一进制”,只能说“是”。比方说在领导面前,你若总是说“不是”,准没好果子吃。我天生就是个
  “领导观念”极为淡薄的人,人们司空见惯的所谓“尊重领导”,我就颇为质疑。我没见过哪个文件或法律上规定下级必须尊重上级,而这却似乎是官场铁律。我虽然迂阔,却并不是凡事都去翻书的人。只是耳闻目睹了很多所谓领导,并不值得尊重。就像眼镜不等于知识,秃顶不等于智慧,修养差不等于性子直,肚子大不等于涵养好,官帽子高并不一定就等于德才兼备、令人尊重。近年来倒了很多大贪或大大贪,他们八面威风的时候,一定早有人看透了他们,并不从心眼里尊重他们,只是他们掌握着别人的饭碗,人家奈何不了他们。往深了说,尊重领导,骨子里是封建观念。因为笼统地说尊重领导,往下则逐级奴化,往上的终极点就是个人崇拜。人与人之间,当然是相互尊重的好,但值得尊重的是你的人品和才能,而不是你头上的官帽子。当初我侧身官场,在所谓领导面前,我可以服从他们,却不一定尊重他们。想赢得我的尊重,得看他们自己的德行。
  我们平头百姓,只是官场的看客,奈它不得的。官场该如何时便如何,且不去管它。只是这社会的角角落落,如果也越看越像官场,麻烦就大了。举个例子,机关或学校食堂大师傅卖菜,手持菜勺总是抖个不停,你若是他的熟人,手立马不抖了;又比如,公共车的售票员,见了熟人居然非常慷慨,不要他买票。食堂大师傅和公共车售票员手中的权力实在小得可怜,却也能以权谋私。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城市里的所谓“穴居族”(寄身城市地下管道或废井的流浪汉)的报道,发现这群人的内部结构、游戏规则竟同官场惊人地相似:有拉帮结派,有勾心斗角,有吹牛拍马,有请客送礼,甚至还有个人崇拜。
  那么,我看到大桥下面修车的师傅,自然会想到官场了。况且师傅又那么像官员,口才出奇地好,戴着眼镜,留着大背头,居然还气宇轩昂。天下很多官员同大桥下面的那位修车师傅,只要换一下行头,保证看不出谁是谁。
  我自然知道,这些都只能是我的迂腐之论。生活总是按照自己的逻辑行进,没谁有工夫同你讲道理。作家们也不必管有没有人同你讲道理,写自己的小说吧。但如果作家以为自己的创作可以发挥多大的功用,甚至匡时济世,那又迂了。小说就是小说。

  关于《夜郎西》——《夜郎西》创作谈

  每发一篇小说,总有些很好的朋友问我:听到什么反响了吗?朋友们的所谓反响,说得含混,我也只好含混地笑笑。哪能指望一篇小说一定得有什么反响?我从来没这么自恋。不过去年的《今夕何夕》,偶有官场外的人看到了,就说写得太真实,也太骇人了;而官场里面的人看了则不以为然,说现实比我的小说更骇人,我写得有些“小巫见大巫”。其实,不管大巫小巫,我想都有写的必要。
  然而《夜郎西》中的关隐达则不是诸如此般的巫类。他算是比较正派、廉洁、敬业的官员,所以群众拥护他。但他并不是完美的,如果不在宣传上作些技术处理,就把他作为先进典型推出去让大家学习,显然是不行的。他的确不含不占,但他多半想到自己正背时倒运,凡事小心些好;他同下级相处融洽,但到底有些笼络人心的意思;他处理个别干部时显得正气凛然,私下却想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他最终向腐败发起了进攻,但却是万不得已的义愤之举,他原本打算大家相安无事,好让自己有个平稳的工作环境。可是,中国的老百姓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当官的只要稍微做些好事,或者比别人表现得稍微好些,或者只要不干坏事,百姓就会当你是父母官,就会送顶青天大老爷的帽子给你。再加上近几十年,老百姓早让“高大全”的官员形象倒尽了胃口,他们评价官员的标准早世俗化了,已经十分通达。你有些缺点,他们能够容忍。只要你做得不算太坏,他们并不苛求你。如今在中国做清官,生活上也许清苦些,但百姓从心里拥戴你。关隐达是群众心目中的清官,人民代表就把上级意图抛在一边,选他当了县长。中国人所说的青史留名,我想并不是指载入那发了黄的线装书,而是让百姓代代口碑相传。
  关隐达是否就是个成功者呢?人民代表推举他当了县长,但他的当选是不合组织意图的,上面事实上不承认他。他的县长当得太艰难了,就连向地委领导汇报工作的机会都难得轮上。面对官场宠大的动作机器,他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从这个意义上说,关隐达又不算个成功者,因为官场上评价人成功的标准,就是看你是否官运亨通,是否青云直上。总之,把你一辈子的努力换算成官阶来衡量,这是很叫人无奈的。
  这里就有两个标准了:一个是人民的标准,一个官场本身的标准。人民的标准在现世往往显得微不足道,但他属于历史,它的评价是永恒的。官场的标准在现世却是绝对权威,但它的评价总需历史再作审视,不少被官场标准推为极显极贵者,让人民或历史的标准重新评价之后就成了大奸大恶。无奈人民的标准总是滞后的,因此历史便总是在后悔。勿庸置疑,这种后悔的代价是沉重的。
  有种批评,说是太贴近生活的小说,是新闻式写作,没什么文学价值。我的文学观很陈旧,始终不明白文学为什么要疏远生活。还有一说,新闻是历史的初稿。可那些专司新闻的媒体,会为未来的历史学家布下迷魂阵的,那么小说真能起到新闻的效果,倒也是功德无量。我便以为批评别人小说是新闻式写作,实在也是一种抬举。

  拿她们如何是好

  ——读许丽晴小说集《冬雪无忌》
  如果手里有一面魔镜,我们可以照见许丽晴小说里的女主角前世都是精灵,衣香鬓影,仙袂飘飘,乘着轻盈的白云直往天上飞升。然而她们不幸误投凡胎,错降尘世。她们的裙裾上牢牢地绑上了沉重的沙袋:谋生与事业,丈夫和孩子,责任及爱情。她们虽然仍保持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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