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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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芳子在日本时,六时起床,至皇道会大石先生处习柔道,每晚为川岛浪速按摩,九岁曾随川岛浪速习坐禅……
靠椅上坐着的那位,没有往下看,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拿起桌上电话:“召回地字第一号。”
□□□
天津市,夜。
寒冷的天津市,寒冷的夜。
再冷的天气,冻不了爱玩的男人那颗热呼呼的心。
男人们,缩着脖子,顶着刀儿一般的夜风,怀着那颗热呼呼的心,都往“四喜班”跑。
“四喜班”的老鸨妈六姐,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跑过不少码头,经过不少磨练,心眼儿、手腕儿都超人一等,麾下春、夏、秋、冬四喜,一个赛一个俊,一个赛一个娇媚,别说天津的男人往她那儿跑,就是二百四十里地以外的北平,一些专爱跑花街柳巷的,也都舍近求远,趋之若鹜。
今儿晚上“四喜班”到的客人尤多,差点儿把门框都挤破了,至于为什么,且到“四喜班”的大花厅看看去吧。
“四喜班”的大花厅里,今儿晚上是筵开六桌,桌旁坐满了,旁边儿也站满了。
坐在桌旁的,是有头有脸有钱的大爷,当然,每位旁边都有姑娘侍候着。
站在旁边儿的,份量不够,平日里花在“四喜班”里的大洋也不够多,所以,只有看看热闹的份儿。
靠里,有位姑娘一手打板,一手鼓键在唱大鼓,两个琴师闭着眼猛忙。
姑娘唱的是“大西厢”,平日里相当叫座儿,今儿个客人们乱哄哄的,似乎谁也没有心思听。
唱着,唱着,一桌上有位客人说了话:“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别是马六把咱们涮了吧。”
“保不定,要不然怎么都到这会儿了,还不见出来,难道非等千呼万唤哪。”
有人起了头。
于是乎,你一句,我一句,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乱了。
原就听不清楚唱大鼓的那位姑娘在唱些什么,现在根本就听不见了。
有个姑娘尖声说了话:“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也不怕身边的姑娘吃醋么?”
“可不,你们瞧,我身边儿这位已然酱肘子出锅,绷了盘儿了。”
一阵哄堂大笑。
正嚷着,正乱哄哄的,突然里头帘子一掀,马六姐出来了,身后紧跟着大茶壶。
马六姐可真是风韵犹存,不但犹存,简直动人,细皮嫩肉,十指尖尖,熟透了的胴体仍是那么曲线玲珑,右手里拿根细长的象牙烟嘴儿,洋烟卷儿正冒着烟呢!
马六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戏台上的名角儿,可是她有震住全场的气势,她一出来,整座花厅里马上鸦雀无声,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突然的一静之后,马上站起个长袍马褂儿,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扯着喉咙说:“我的马六奶奶,您可出来了,都快把人急死了。”
马六姐天生一双媚眼,这会儿眼角一瞟,慢条斯理地问:“刚才是哪位说我们涮人哪!”
“就是我。”白胖中年人一指头点上自己鼻尖。
“哟,敢情是我们陈大爷呀?陈大爷,抬起您的尊手来,摸着您的心口儿问问自个儿,我马六什么时候坑过您,涮过您。”
白胖中年人咧着嘴窘笑,没答话。
“这样儿吧,”马六姐得理不饶人,接着又道:“既然有人信不过马六,今儿个这杯酒算马六请客,您诸位就随便喝两杯——”
这话谁不懂,话还没说完,大伙儿都嚷了起来,求马六的也有,骂白胖中年人的也有,又乱了。
白胖中年人招架不住了,哭丧着脸到了马六跟前:“马六奶奶,您没有涮我,您可整了我了,这会儿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给您跪下了。”
说跪他可真跪,噗通一声双膝落了地。
哄然满堂笑。
马六姐也笑了,伸手扶起了白胖中年人,在他白胖的脸蛋儿上轻轻拧了一把:“陈大爷,亏您做得出来,您这不是折我们么,回桌给我坐着去吧。”
这就是赦令,白胖中年人忙回座儿去了。
马六姐向大伙儿说了话:“我们姑娘正刀尺着呢,马上就出来,不过这是她头一回见客,还得诸位多捧场,赏点儿面子。”
“当然、当然、那当然,这还用你说。”一位有钱大爷说了话。
大伙儿跟着也七嘴八舌一阵。
马六姐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似的:“哎呀,这可让我为难了,诸位都是我们的老客人,也都是我马六多年的老朋友了,一会儿我们姑娘出来,让她侍候哪一位呢?”
在座的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点就透,白胖中年人首先捧场:“马六奶奶,兄弟我送五百意思意思。”
马六姐忙道:“谢陈大爷。”
“我六百。”
“谢王大爷。”
“我七百。”
“我八百。”
“我九百。”
“我一千。”
送这数儿的还是那位陈大爷,面子问题,岂能示弱,何况腰里有得是。
搁那年头儿,一千块大洋,能买幢相当像样儿的房子了。
坐着的没人吭气儿了。
站着的全瞪大了眼,张开了嘴,开了眼界了,真的!
马六姐嘴合不拢了:“陈大爷,真谢谢您了。”
大茶壶直哈腰:“谢陈大爷,谢陈大爷。”
陈大爷够面子,够光彩,站在那儿傲视群“伦”,不可一世。
他爹娘真养他这么个好儿子。
让他拿这一千块大洋去修祖坟,他未必舍得。
马六姐往后一扬手。
大茶壶忙转身掀帘子。眼前一亮,灯光一黯。
大伙儿都傻住了。
一前一后两位姑娘。
前头那位,年可廿许,一身紫,上身是件小腰身,宽袖,高领的小袄儿,下身是件八幅裙。
香额上整齐的一排刘海儿,头发梳得没一根儿跳丝儿,杏眼、桃腮、柳叶眉,一对眸子赛秋水,人长得美不说,那高雅华贵的气质,却是从没见过的。
后头那位,一身翠绿,个头打扮,年可廿上下,一样的美艳尘寰,艳压群芳。
马六姐又笑了,微一抬手:“姑娘,谢过陈大爷。”
姑娘浅浅一礼:“谢谢陈大爷。”
乖乖,话声清脆甜美,听进人儿耳朵里,像喝了玉液琼浆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儿不舒坦。
陈大爷跟个泥塑木雕的人儿似的,仍傻在那儿。
其实,仍傻在那儿的,又何止陈大爷一个人?
“陈大爷,您请姑娘屋里坐吧。”
陈大爷还没有听见。
马六姐一呶嘴儿,大茶壶过去了,碰了碰陈大爷:“陈大爷,人家姑娘有请了。”
陈大爷终于醒了,“嗯”、“啊”两声,刚要走。
“等等,”厅外传进一声朗喝,厅内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头这位,廿多近卅年纪,颀长的身材,穿件合身的皮袍子,袖子卷着,头上是顶皮帽,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袍子也好,帽子也好,全是名贵黑貂。
穿的讲究,长的也是一等一,斜飞的长眉,眼角微翘的凤目,白白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后头那位,是个廿刚出头的小伙子,黑黑的、壮壮的,英武逼人。
大伙儿被这一声朗喝惊醒了,目光全都盯在刚进来的这头一位身上,连跑过码头,见多识广的马六姐,两眼都为之一亮。
这头一位,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都盯在姑娘脸上,姑娘脸上一丝异容飞闪而逝,而这头一位,却含着微笑冲马六姐抱起了双拳:“六姐,我姓金,这是头一回到‘四喜班’来,而且是闻风慕名而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源兴盛钱庄的少掌柜,金少爷。”
紧接着,惊叹之声此起彼落。
金少爷跟没听见似的,两眼始终不离姑娘的脸,嘴角始终噙着微笑:“一千五,我请这位陈兄让一让。”
骚动突起,一千五百块大洋,乖乖。
姑娘、马六姐都为之一怔。
陈大爷岂甘示弱,尤其当着美人的面?更何况他舍不得,眉一扬:“让,笑话,两千。”
陈大爷比金少爷多加了五百块白花花的现大洋,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心疼钱,他脸色有点发白。
陈大爷这句话,引起的骚动比金少爷刚才那句话引起的骚动还要大,还要强烈,但是它没能把姑娘那双秋水般清澈目光,从金少爷脸上引走。
一千块大洋能卖幢相当不错的房子。
两千块大洋更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个数目只是开盘子钱,充其量只能到姑娘屋里坐坐,喝杯茶。
花这么个数目,只能换得这么一点代价,说起来当然不值,不过有钱的大爷不在乎这个,也爱这个调调儿,不这样斗阔怎么显得出自己的身份,又怎么能获得姑娘的青睐?
大伙儿的目光只在陈大爷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又聚集在金少爷脸上,看他怎么办!
金少爷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微微地笑了笑,先伸出两个指头,然后另三个指头伸了出来。
这表示两千五。
骚动又起,目光又转向了陈大爷。
陈大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低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大伙儿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叹息,没热闹看了,一转眼工夫,大伙儿都走光了。
姑娘一双美目之中绽放出异采。
马六姐笑得合不拢嘴!
大茶壶上前一步,哈腰,赔笑,摆手:“金少爷,您请!”
金少爷却向着姑娘潇洒地欠身摆手:“姑娘请。”
姑娘深深一瞥,浅浅一礼,带她身后那位绿衣姑娘,就要转身往后走。
突然,又一个喝声传了进来:“慢着。”
姑娘停住了,抬眼外望,外头一前四后地走进五个人来。
后头四个,清一色的利落打扮壮汉子。
前头那位,虎背熊腰,更壮,穿件皮袍,普通货色,头上斜扣顶皮帽,浓眉大眼,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酒气熏人,老远就闻得见。
他一进花厅,两眼就跟苍蝇见着糖似的,紧紧地盯在了姑娘脸上。
马六姐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神色,就要说话。
戴皮帽的壮汉子一咧嘴先开了口:“来得是时候,马六,这位姑娘我包了。”
马六姐微一摇头:“恐怕不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什么事儿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戴皮帽的汉子“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我这是来迟一步?”
“不错!”马六姐道:“您来迟了,明儿个请早吧!”
戴皮帽的壮汉子道:“哪位是比我早来了一步的?”
马六姐一指金少爷道:“这位金少爷,人家出手就是赏了两千五百大洋。”
戴皮帽的壮汉子,目光扫向了金少爷,上下一打量,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儿,有钱别在我跟前摆,孩子们,把他给我架出去。”
轰雷般一声答应。那四个壮汉子迈前逼向金少爷。
金少爷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一动没动。
动的是金少爷身后那小伙子,小伙子挥出了两拳,踢出了两腿,那四个壮汉子全倒下了,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