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笙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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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过的格外的不平静。多铎在扬州十屠后续渡长江,五月占领南京,遣军生擒南明弘光帝朱由嵩。六月派兵平定江浙,班师回京因功加封和硕德豫亲王。苏茉儿唯有对多铎还抱有那么几分以前的俏皮劲儿,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铎的庆功宴在苏茉儿的小院里吃的热闹非常。多铎喝醉了,酒意上头,抱着苏茉儿不放,“苏茉儿,我好害怕。那十日就像个梦魇,我怎样也醒不过来。苏茉儿,我不是故意屠城的。我……我……我总是梦见那些人朝我索命,梦见我双手鲜血。梦见你怪我。”
苏茉儿摸着多铎的头发,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若不屠城,那满扬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当今太后身边的侍女是大明公主,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多铎屠城完全是为了自己,她捧着多铎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多铎,不要害怕。你没错,错的是我。如果要偿命,也是我这个大明公主偿。”
“不,你不是公主。你是苏茉儿,是我们满人的苏茉儿。”多铎流下了泪,“苏茉儿,你这么漂亮,又红颜不老,肯定是天上的仙女。你是要回去的。我杀了那么多人,要下地狱,来生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那就不要死。我们一起活的很久很久,都不要死。如果真的死了,我就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苏茉儿坚定的说道。
多铎沉沉的睡去,苏茉儿也累得爬在一边。时光仿佛可以预见在几十年后,苏茉儿每日每日的跪在佛前念经祈祷,满皇宫的人都以为她在祈福。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超度,她在赎罪,她时时刻刻的把那些血腥背负在自己身上,从不敢放下。她也怕没有来生,她更怕即使有了来生她也依旧是一个人。
“如若豪格再提带你走的事情,你就跟他走吧。”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说道。苏茉儿正在绣花,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也没停,“去哪呢?!再说,豪格未必就提这事。”布木布泰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直视自己,“如果你想走,就能让你走。或者你自己离开这,我保证多尔衮再也找不到你。”
“你把我支开想干什么?!”苏茉儿打趣布木布泰,“我不走。布木布泰,在外面这么久,其实我最想念这里。我以前厌恶这里厌恶的厉害,一刻也待不住,每一分都是煎熬。可离开才知道,只有这里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只有这里才有我的安全感。”
“布木布泰,我缺的不是自由,是安全感和归属感。”
苏茉儿在御花园里弹琴。她是这个宫里最特别的存在,她不是嫔妃,不是格格,不是官员家眷,也不是王府福晋,但你也千万不能把她当成伺候人的奴才,她可以自由出入宫里的任何地方,可以跟太后平起平坐的喝茶用膳,可以不跟摄政王行礼,可以跟豫亲王打闹。这不是苏茉儿可以有的种种行为,但确实是因为她是苏茉儿,才有了这些许不言而喻的特权。
豪格最近进京述职,来宫里一是有公事,二则就是为了探望苏茉儿。他看见苏茉儿在亭子里,自顾自的弹琴。话说,其他女孩子弹琴或是风情万种,或是端庄淑雅。可苏茉儿确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心不在焉的样子随手拨弄。可那曲调却声声的定在心上。
看豪格过来,她也不停,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笑了笑。豪格坐在一旁又听了会儿苏茉儿才停下。“肃亲王好兴致,闲的来我这蹭曲子听,也不给赏钱。”苏茉儿边净手擦琴边对豪格说道。
豪格今天穿的是朝服,大笑起来却又添了几成俊朗在那不俗的容颜上,“你去了趟江南,倒是牙尖嘴利了,胆子也变大了。以前见了我不是躲就是哭,今日倒是好心情。”苏茉儿看了看豪格,没有说话,还是自顾自的装好了琴。
“你别多心。你去江南的事儿是布木布泰告诉我的。”豪格解释道。“她是不是想让你带我走?”“你想走?”
苏茉儿叹了口气,“不,不想。”
豪格看了看苏茉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也开始闻这些东西?”豪格看着桌上的香炉问道。苏茉儿又开心了起来,笑着问,“好闻么?”不待豪格回答,她又接着说,“这可不是那劳什子的毒香,这是茉莉香。是未及笄的女孩子在太阳出来的前一刻摘下的茉莉花,调和香的水是那些女孩子在天亮前收集的茉莉花露水。怎样,不错吧?”
豪格闻了闻,“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武功,采个花还得是未及笄的女孩子!”苏茉儿站起来作势要生气,豪格笑了笑,“你这琴是跟多尔衮学的吧。他从小就毛病多,弹琴前要净手,弹完了要擦琴。”豪格指了指桌上的香炉,“他最不能少的就是弹琴的桌上得点个熏香。”
苏茉儿看了豪格一眼,冷笑了一下,一扬手就打翻了那个香炉,转身抱起琴就走了,连礼也不行。
苏茉儿抱着琴往回宫的路上走,她心里并未有生气或者伤心,她只是觉得,都到这份上了,大家还把她和多尔衮扯一起,真像个笑话。又或许全皇宫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笑话。
苏茉儿从后门进慈宁宫的时候听见旁边花丛里有人影。她走了过去,拨开花从,原来是福临蹲在那里。苏茉儿蹲下,“皇上怎么了?”福临抬起头,苏茉儿才发现他脸上满是泪水,“苏嬷嬷。”
苏茉儿笑了笑,给福临擦了眼泪,“这是怎么了?皇上还带哭鼻子的啊?是不是又挨太后骂了?”福临又低下了头,抱着膝盖抽泣的厉害。苏茉儿摸了摸他的头,“福临?”福临抱着苏茉儿哭的更厉害,有洁癖的苏茉儿暗暗心疼自己的衣服。“苏嬷嬷,我讨厌皇宫,我不要当皇帝了。”苏茉儿心里觉得好笑,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讨厌这里啊。
“我根本就做不了主。这个皇帝当的也没意思,什么事情都是摄政王说了算。这个皇帝不当也罢。”福临恨恨的说道。苏茉儿想想就大概知道了原委,肯定是福临不愿意受多尔衮的教导,所以向布木布泰告状,结果反被批评。苏茉儿抬起福临的脸,认真的道,“男子汉要有责任感。他要能保护他的爱人,当初先皇病逝时你是怎么跟你额娘说的?你说你要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欺负,怎么,现在就想打退堂鼓?”
“可额娘她不听我的,她总是向着多尔衮!”“那你要有让她相信你的本事啊,你做出成绩让她看,她不就相信你了。先皇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教育你的?”
“苏茉儿,我想皇阿玛了。他肯定也想我了,怎么办?”福临懦懦的坐在地下说道。小小的身子穿着龙袍显的那么不堪重负。苏茉儿拉着福临,“我带你去找你阿妈。”
苏茉儿拉着福临倒了凤楼,看见麟趾宫的懿靖大贵妃带着博木果尔在凤楼前争执什么。
“这皇宫又不是卖给太后了,怎么,我们母子俩来赏个景色还要受她限制。”懿贵妃大声嚷嚷,可侍卫是受了布木布泰命令的,怎么可能放她过去。“想当年,先皇在世,我们母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先皇~~你带我走吧,我到天上伺候您。”懿贵妃拿着手帕开始嚎啕大哭。
博木果尔比福临还小两岁,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去这皇宫里从没去过的地方玩,所以看见母妃在旁边哭的厉害,他除了莫名其妙,没有别的表情。苏茉儿走过去,侍卫行了礼,放苏茉儿和福临进楼。懿贵妃哭的更厉害了,“她一个奴才都可以进去,我一个太妃还不能进?!这是谁家规矩!?”
苏茉儿回头看着懿贵妃,笑道,“这是太后的规矩,要不你去找她理论一下?”说完又看见博木果儿在一旁探头,又笑着招手,“十一阿哥,你要不要进来一起玩儿?”
博木果儿松开了懿贵妃的手,冲了进来。苏茉儿牵起了两个小孩子,上了楼。
“苏茉儿,你不是带我来找皇阿玛的吗?”福临疑惑道。“还记得那年我们离开皇宫时唱的歌吗?你现在就在这里唱,你阿妈在天上一定听得到。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福临松开苏茉儿的手,站在栏杆边,双手放在嘴旁,大声说道,“皇阿玛,我想你了。我知道你也想我,我跟您唱歌听,你一定要听到啊。”说完他又把博木果儿拉到身旁,“皇阿玛,你看,我把弟弟也带来了。我们一起唱给你听。”
博木果儿一副疑惑的神情,左望右望的好像在找皇太极。苏茉儿走过去,双手叉腰,“预备,唱!”福临便大声的跟着苏茉儿一起唱起那首离别的歌谣,“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他们一遍一遍的大声歌唱,声音漫过了整个皇宫,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仰望着声音的方向。多尔衮也微微的发呆了一会,又开始了他繁忙的政务。而布木布泰坐在屋里,却是只微微的叹息了那么一下,再不言语。
第九章 生离
“这宫里宛如一摊死水,腐败肮脏以及淡漠至极。我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再不身为女子,踏入这后宫一步。”这是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宫女自杀前留的遗言。苏茉儿只看了一眼,就凑着烛台烧了它,什么话也没说。
时光,已经滑到了顺治四年的冬天。
七月,多铎加封了辅政叔德豫亲王,成了多尔衮的左膀右臂,再也没离开过京城。而最近,礼部新定条例摄政王对皇帝停止行跪拜礼。
“奴才见过摄政王。”苏茉儿在园子里见到多尔衮,立马跪下行大礼。多尔衮看着苏茉儿利索的行礼,他几乎听见了苏茉儿膝盖碰撞这石子路的响声。他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
苏茉儿一直跪着没起来,既不抬头,也不说话。膝盖疼的厉害,可她想,这样或许还好些,自己好歹还能感到疼,好歹还能长些记性。终于,多尔衮没说话绕过了苏茉儿,苏茉儿正准备起来,又听多尔衮说道,“你怎的穿的这样单薄?”
苏茉儿又狠狠的跪下答道,“奴才今日错估天气,穿少了衣服。”多尔衮轻声说道,“你这般不知轻重,如何伺候的好太后。我还误以为慈宁宫的棉服还没送来。”苏茉儿磕了个头回道,“奴才知错。太后的衣物早已准备好,请……请摄政王放心。”
多尔衮点了点头,即走。苏茉儿跪在地下,身子早已从里到外的凉透。身后有人抱起苏茉儿。苏茉儿回头一望,原来是豪格。他上月刚在四川射杀大西农民军首领张献忠。这次回来是领军功来了。
豪格蹲下身给苏茉儿捂了捂膝盖,“还疼么?”苏茉儿摇了摇头。豪格便扶着苏茉儿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路上宫女太监看到了也只是低头行礼,急匆匆走过,没人敢议论。苏茉儿回宫已近两年,除了跟多铎关系近,跟豪格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水火不容,甚至还经常弹琴唱曲,喝酒谈诗,兴致到了,苏茉儿还写诗赠与豪格。
豪格从不问多尔衮和江南的事,苏茉儿心里也权当他都知道。豪格扶苏茉儿回到慈宁宫的小院,给她倒了杯热茶,“本来是与你辞行的,可却偶遇这事。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苏茉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