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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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他以为是真的,她是真的为了担心他的安危才来,然而,幸福的感觉那么短暂,稍纵即逝,便被残酷的收走了。
他垂下睫毛,万般的滋味在心头,微微抿了一口茶,才抬起眼,慢慢道:“我也不知道。”
宝玲一愣,心中失望无比。即使她来时也想到,对于邵九的行踪,阮素臣只是可能知道,并不一定会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她的指尖停在被盖上,无意识的轻轻的划着圈,很久很久,才又道:“那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撤回了北地?你们之间,到底……”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发生过什么事?会想起之前的一幕一幕,阮素臣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立刻充斥在肺腑之间:该不该告诉她?告诉她那个人为她付出了多少,告诉她自己为了胜利而所做的卑鄙的事?
曾经,她为了救那个人,宁愿抛弃自由,决断退路,而后来,那个少年亦为了她毫不犹豫地放手,舍掉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们两人是那样的默契,即使是处于生死,自由,欲望,这些普通人看来最难以抉择的时刻。
那么……心心相印。
而如今,她应当是自由了,海阔天空,再无羁绊,然而,她却不惜千里迢迢从北地赶来南京,只为了邵九的下落……无边无尽的苦涩在阮素臣的心头蔓延开来,当烧酒干脆的放手,毫不眷恋的拿出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她的解药时,他曾万分的震惊,甚至绝望。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打听宝龄的下落,用繁杂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他曾以为她是单方面的付出,在受到伤害,所以,纵然是用卑鄙的手段也要将她救出来,那样的想法,是他唯一能将心中的犹豫、矛盾驱逐的力量。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无论用如何不堪的方式,都不为过。
然而,一切都倒塌了。他在他们中间,成了一个无谓的人。纵然宝龄与邵九只见有那么多的恩怨利益的纠葛,却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那种力量,是他无法破坏的,是一个没有缺口的完美的圆。他进不去。她亦……根本不需要他的救赎。
所以这些日子,他在军中的大小事务上表现得更为稳重,亦能感受到所有部下对他的态度已越来越敬重,服从,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已彻底锁了起来,正一点点的沉沦。
越伤痛越坚韧冷静,越冷静,却越万劫不复。
他本想就如此下去吧,就将那段情感深深地埋葬起来,永世不再过问。世人都以为他是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输了,输得体无完肤,输得再没有翻盘的机会。然而,当看到宝龄急切中透露着深刻担忧的双眸时,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痛苦。
倘若,此刻让她那么担心的人是他,那该多好?他控制不了这种想法,然后,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倘若,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会如何?会痛不欲生吧?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是有隐隐的痛快之感,明知不能这样,却无法控制自己,他忽的看着她,缓缓的开口:“你真的要知道么?那么,我告诉你。”
宝龄等了许久,才等到阮素臣开口,不觉神情一动,但阮素臣随即的话,却让她跌入了深渊。
“你找不到他了。”
宝龄听到了阮素臣缓缓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她有些怔忡,茫然的望着他,重复了一遍:“谁?你说谁?找不到谁?”
阮素臣望着她,看着她的脸色一瞬间失去血色,仿佛着了魔一般,面无表情的道:“邵九,你或许再也找不到邵九了。”
是风吹过么?阮素臣的声音挺起来那么冰冷,一字字传入宝龄耳中,她手心一点点的蜷缩起来,剧烈的颤抖,不,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不懂。”
“邵九曾来找过我。”说出了前面一番话,阮素臣的心已是彻底的坚硬、麻木,他的眉目间似乎再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带着一张面具,只是用一种平缓的声音道,“我们达成了协议。”
那日,邵九在他耳边说的是:我已经和瞎了你的毒药,那么,可否陪我演一场戏?
他要他陪他演一场戏,一场让骆氏深信,并毫不犹豫地拿出解药的戏。
在阮素臣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又紧接着道:“自然,不会让你白白这么做,你要的,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你无须担心我会耍花样,因为我的命在你手上。而我……”
“我只要一样东西。”他的语气那么平淡,“我只要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邵九早就知道,那盏茶中有毒,毫不犹豫的喝下,是我了让那场戏更为逼真。邵九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即使不这样,阮素臣亦会想办法拿到解药。
但,那却是最快速的方法。
倘若邵九当时没有喝下那盏茶,他心中定会对他有所顾忌,猜测他这样做,是否别有用心。就算他最终还是会答应,但能否顺让骆氏相信他们两人已“和解”,从而拿出解药,却是未知数,更无法确定何时能拿到。
那些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并么什么感觉,然而对于中毒的人来说,却是每分每秒都弥足的珍贵。
只有这样,一切才变得合情合理,骆氏才能真正地相信,并将所有的解药,都拿出来。
用自己的生命来演一场戏,只为了一个人。
一直以来,阮素臣以为他是这世间甘愿为宝龄付出最多的人,但到最后,却根本不是。一想到那一幕,他心中还是忍不住五味杂陈。
将实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除了那茶中的药其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毒药这件事。他只是应用了邵九的话,彼时邵九亦并不知道那不是毒药,而以为是。到话的最后,他也并没有向宝龄说出他给他服下的,只是另外一种药,虽效果也许与毒药差不多,却绝不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他没有说,是内心在作祟。
爱而不得,那样无奈而深邃的痛苦,他已绝望,本是决定彻底的忘记。然而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没能敌过心底潜藏的那个嫉妒的恶魔。阮素臣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宝龄:“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药性应当已发作。”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错,药性的确已经发作。只是,不是死亡,而是……陷入深度的昏睡之中。
四周一片静谧,静谧得近乎不真实。
眼前的少女一动不动的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仿佛一具木偶。然后,出乎阮素臣预料之外的,她竟是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极为缓慢,却并没有迟疑,然后,她缓缓的抬起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多谢,那么,我告辞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平静异常。为何是这样的反应?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阮素臣不觉微微蹙眉,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去找他。”宝龄的目光望向窗外,忽而缓慢的扬起了嘴角,很轻很轻地道:“无论是生是死……”是人——或是尸体,“我都要找到他。”
阮素臣蓦地退后一步,喉头仿佛被掐住,难以呼吸,他看着她一步步的走出去,竟是无法开口。
走到门口,她蓦地转过身来,神情平静的道:“阮素臣。”
他回过神,怔怔的看着她。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我不是顾宝龄。”
一句话,阮素臣浑身僵住,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本手札,他看过,他叫她“陆寿眉”,从那一刻起,他或许内心深处已经知道她并不是顾宝龄。
只是,不愿意面对。
宝龄心头轻轻的一叹:“去顾府吧,在瑞玉庭房里床下的箱子里,有些东西,是你想要的。”
说完,她没有再停顿,直直地走出门去。
第贰佰柒拾陆章时光慢慢消
阮家行馆前,最后一季的白梅正竭尽所能的绽放,犹如拼尽了整个生命,那雪白雪白的色彩,刺耳夺目,纷纷扬扬的落下,像是笼罩着一层凄艳的雪光。
宝龄站在梅树下,一动不动,任由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发间,眉心……恍惚中,犹如置身于北地边境的那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那个少年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一丝一丝的梳理开,波光盈盈的凝睇她,说:“倘若从此再不相见,你会不会忘了我这么一个人?”
他说:“即使如此,那么再陪我多走一会儿吧。”
她以为,他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走得再远,也免不了别离的那一刻;她总以为,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咫尺间怀疑猜忌芥蒂,不如干脆的了断,断了心心念念,然而,她从未想过,事实竟是如此。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毒性已发作……
阮素臣的话如同一柄利剑生生的刺进她的心房,那一刻,她本该痛苦,或者愤怒,倘若不是阮素臣的那盏茶……然而,她缺什么都没有做,她的心仿佛在一刹那失去了知觉,浑浑噩噩,不分天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随着阮素臣的话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像是一个苍白的洞,由她心间无声无息的裂开。
邵九……邵九……
他为何会这么做?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中毒的苦痛,十几年来,他一直被毒性所折磨,然而,却为何那么决绝的,毫不犹豫的又一头扎进去?
随手可得的江山,毕生的信念,健全的身体与自由,那一切,他竟在同一时刻舍弃,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此刻在哪里?是正被毒折磨的不堪忍受,还是已经……她蓦地僵直,方才脸上的沉静终是一点点的崩溃,如同撕下面具。
不会的,绝不会。那个笑容可恶,诡计多端的少年,那个清雅温柔,目光如水的少年,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她生命里消失?
他只是藏起来了,或者,藏在某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正想着要怎么挽回局势,一定是这样的!
宝龄将头埋在双膝间,在心底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每说一遍她的心便被撕裂一回,直到有人将她扶起来。
耳边传来如远若近的呼唤,宝龄慢慢地抬起头,交错的光影间,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找回了焦距,看清了扶着她的人是平野派来的那两个侍卫。
……
天空是一片碧蓝的晴,层层点点的浮云缓慢的飘过,连绵下了几日的春雨,顾府拂晓园墙头的桃花忽然在一夜之间绽放。徐徐暖风吹过,那一片片的花瓣泱泱落下,宛如一场桃花雨。
又是一年的春。
一如宝龄初来时的时光,天气很好、空气很好。生活也很哈……一切都很好很好,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还是没有找到邵九。
距离从南京府出来,已是一月有余。那天之后,她带着两个随从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平野,而宝龄亦没有再回去北地。
这一个月来,她兜兜转转,去过很多地方,包括之前聂子捷派人找过的地方:青莲会、莫园……虽然都已找过,但不亲眼找寻一遍,她还是不安心,然而,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还是没有,甚至,没有人看到过那样一个少年经过。
她始终不相信烧酒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次的失望,与每一封平野的来信,都让她的心一点点不受控制的沉下去、沉下去……
一个月的奔波之后,她经过苏州,此刻,她正住在顾府。
马车经过那扇陈旧的朱漆大门时,她曾有过片刻的犹豫,毕竟,她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要如同从前那般坦然的踏进去,她做不到。
然而,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下了车。总是要找个地方暂住下来,无论她的身体究竟是谁,但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