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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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知道他们的督军一向爱民,时常救济百姓,故此并未有一丝疑惑,便将那妇人抬上了马车。
聂子捷的外衣恰到好处地盖住了妇人的脸颊,前行的阮系军队中有一部分士兵听见后头的骚动,也停了下来,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只是救了一个昏倒的村妇,便不甚在意,继续前行。
而马车内,邵九目光落在那昏睡的妇人身上,只一眼,漆黑深邃的犹如雪地上的折光一般瞬息闪过,随即化作一团沉水,直等聂子捷重新返回车上,马车再次缓缓朝前驶去之后,他才出声道:“怎么回事?”
声音分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然而,聂子捷心里却再清楚不过,纵然他刚才看见那妇人的容貌时,心中震惊的难以遏制,但此刻内心波动最大的,怕还是眼前这个少年。
故此,聂子捷注视着邵九,沉声道:“不知她怎么来了北地,看样子,是突然遭遇大雪,途中染了风寒,所以……”
邵九望着窗外疾驶而过的光影,目光深邃如幽沉的大海,长久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聂子捷心底暗叹一声,终是忍不住道:“前方十里之外有一家农舍,住在里头的老巴子夫妇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之前我每次我途径哪里,有时遇到天黑或无法赶路时也会借住一宿,他们夫妻两口风很紧,我想将……”他看了那妇人一眼,“将她暂时交给他们照顾,等前方事情一办妥,再作打算。”
良久,邵九点了点头:“也好。”
顿了顿,他忽地起身上前,拿起那妇人身旁的包裹,翻开,细细地看,片刻后,眉宇间露出一丝思索,目光复而落在那妇人的身上,最后,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粒火红色的药丸子,放到妇人口中。
他的动作极快,神情亦没有一丝起伏,沉静如水。
“这是……”聂子捷不觉一惊。
“只是一颗叫人昏迷的药,可以让她按睡到我们回来。”邵九淡淡地道。
“你是要……”聂子捷心中一凛,最先冒出的念头便是:仇恨两个字。
此处,怕只有他最清楚邵九与这昏睡中的妇人是如何复杂的一种关系,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更是没底。
真正的仇恨,并不是一开始便是仇恨,倘若只是如此,那仇恨必定是肤浅的,真正刻骨铭心的仇恨,是由爱而衍生,爱得有多深,便恨得有多深,这和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是同一个道理。
而邵九与这个妇人之间的纠葛、恩怨,已不能单纯的用爱或恨来概括。
曾经最亲密的人,最骨肉相连的联系,如今形如陌路,却如何也剪不断、割舍不掉。
聂子捷相信,这个少年此刻心中怕也是波涛汹涌的,只是他太善于隐藏自己了,再大的起伏到了他这里,也仅是一丝细微的变化而已,细微到不足以让人察觉,便被他强大的内心与克制力所化解,四两拨千斤地隐藏在面具之后。
但越是如此,心底的伤痕却会越深。倘若爆发,便会有毁灭的力量。
而此刻,显然不是心乱的时候。
一念至此,聂子捷不觉忧心忡忡地朝邵九看去,却听那少年淡然的声音传来:“放心,我留下她,并不想如何,只是想得到那样东西的下落而已。”
“什么东西?”聂子捷不太明白。
邵九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一面——镜子。”
有些事,纵然极力想抹去,却根深蒂固地刻在脑海里,有些关系,纵然分割得血淋淋,但却永远无法改变。就如同——方才,无需更多的确定,他只一眼,便认出了那被人抬上马车的妇人便是——骆氏。
即使她此刻洗尽铅华、素颜青衣,但他依旧认了出来。
仿佛身体深处的某一处微微碎裂开一道极小的口子,他在心底淡淡地冷笑一声。只是,他素来懂得用强大的内心去压制那些无谓的波动,亦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故此,在聂子捷看来,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罢了。
“镜子?”聂子捷喃喃重复了一遍,忽地虎目圆睁:“难道是关于暗符……”
邵九点点头:“刚才我仔细看过她的包裹,并没有,除非……”他顿了顿道,“在她身上或被她藏在其他什么地方。”
聂子捷忽然想起刚才邵九检查过包裹之后,目光落在骆氏身上,想必那时他便想到骆氏有可能将那东西贴身存放,但最后,他却只是给她服了药,限制她的行动,并没有进一步地搜寻。
聂子捷知道自己方才是误会了,以为他要对她不利,原来他只是想找寻那样东西,即便如此,他最后还是没有做出搜身之类的举动。
到底还是无法如同真正的陌生人一般对她吧?
聂子捷这么一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一时感慨万千。
那日与邵九夜会时,邵九亦曾与他说起此行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寻找暗军的统领。
在聂子捷还是北地将军时,就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早在前朝还未覆灭时,便属于尹家,一代一代,经过最严格的挑选、最残酷的训练、无数回地淘汰而成,亦直属于尹家每一代的当家,不听命于其他任何人。当年前朝皇帝残暴荒淫,尹家揭竿而起、改朝换代,那支军队,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让那支军队听命的信物,便是一枚——暗符。
这么多年来,聂子捷不是没有想过暗中与那支暗军取得联系,但没有一丁点的线索。
至于那样物什,更是人海茫茫,无从找寻。
因为,除了尹家的当家人,谁也没有资格见到历代的暗军首领,亦没有人见过那枚暗符,就连当初南北之战时,那支暗军也没有出现,直到尹家毁灭,那支暗军便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埋在了光影的碎片中。
聂子捷有时不禁想:关于那支暗军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个传说?否则,为何尹家当初那样的灭顶之灾,他们却并未出现?
故此,当邵九与他说起在寻找暗军与暗符的下落时,他虽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却也一筹莫展。而方才听到邵九说要找一面镜子时,他下意识便想到也许与暗符有关。
邵九的神情却沉静无波,淡淡地仿佛在叙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在我来到南方的这么多年,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所以有一次记起,在某一年她的生辰之前,我曾看见父亲坐在灯下,将一枚细小如树叶一般的东西放进一面铜镜里,后来,父亲便将那面铜镜便当做生辰礼物送了她,说那铜镜重要过他的生命,叫她好生保管。我还记得我心怀好奇,想知道父亲在里头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给她,于是偷偷找了那面铜镜来玩,不知道碰到那里,那铜镜竟发生咔嗒一声,但我没来得及细看,她却回来了,拿过那面铜镜放了起来。”
但是他还不过一个幼儿,只是贪好玩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也渐渐淡忘了,但当他许多年后回想这件事时,却不禁想:铜镜里头的,到底是什么?
只一瞬,他便想到一个极有可能性的答案。
那便是,当日他看见的那枚树叶形状的、藏进铜镜里的东西,便是——暗符!
邵九收回沉思之色,接着道:“只是那东西后来却到了顾万山的手中,被顾万山拿来送给陶晓晴,顾万山应当不知道里头的玄机,故此,当做遗物给了他的女儿,阴差阳错,那日我夜探顾府找寻,顾大小姐却将它给了一个婢女,那婢女却弄丢了,后来我才查到,竟是被她买了去。”
关于顾大小姐的真实身份,邵九并未与聂子捷说起,这倒不是邵九不信聂子捷,而是因为顾宝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其中有太多叫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已是说不清了,而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也并不想将宝龄此刻真正的身份告知任何一个人知道,所以,他只是简略地说了一番。
为何那东西会到顾万山手中?他虽并不清楚,但却猜得八九不离十。而后,在密室中对顾万山提起此事,当时顾万山茫然的神情也证实了一点:顾万山并不知道那铜镜里藏有玄机,只是当初爱上了侍女陶晓晴,又穷困不堪,故此偷了那面铜镜,当做礼物。铜镜丢失,骆氏却怕尹思庭心中不悦,故此不敢提起。直到南北大战,尹思庭却得知没了暗符。
那大概也是暗军为何没有出现的原因。
至于顾万山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偷到铜镜……仿佛有什么出现在脑海,那黄昏的夜晚,那间屋里肮脏不堪的一幕,如潮水般涌来。
指尖慢慢地蜷缩起来,邵九一动不动地坐着,尖削如刀刻的下颔仿佛冰山的一角,泛起一丝残酷料峭的寒意。
马车徐徐朝前驶去,不一会儿便停在一处偏僻的农舍旁,一对五十开外的农家夫妇迎了出来,聂子捷与他们寒暄一番之后,便将骆氏交给了他们。
那巴嫂给骆氏盖好被子,又忙活着去煎药,骆氏似乎动了动,眉头深深地蹙起,仿佛有些痛苦。
邵九静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聂子捷亦没有出声。两人便这么安静地站着。
片刻,邵九道:“走吧。”
回过头,他的脸色已一片沉静淡定。
马车又开始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车厢里的两人俱是沉默。忽地,马车仿佛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黑影从车窗外敏捷地跃入,当看见车上有两个人时,他蓦地一怔。
邵九神情却极为从容,淡淡地朝来者道:“出了什么事?”
壹佰捌拾、有客自北方来
陆离追上邵九的当儿,宝龄在莫园迎来了以为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但从高挽的发髻上看,已然已嫁做人妇,而更让宝龄确定这一点的是:她手上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女子随着拾巧一同进来时,宝龄正觉得在屋里闷了许久,出来透透气。两人见了她,俱都停下脚步,因为莫园几乎从不来陌生人,故此宝龄不觉有些惊讶,目光停在那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那女子眸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一双美目中,竟是盈盈如水。
宝龄正诧异,只见拾巧亲热地拉了拉那女子朝她笑道:“小姐,她是……”
拾巧的话还未说完,那女子望着宝龄,忽地上前一步,扑通一声,竟是——跪了下来。
纵然到了这个时空,出身显赫的顾家,但一来宝龄对主仆尊卑这一点没有太大的概念,二来,除了刚醒来时,招娣曾因为惊怕跪过她,之后便不曾有过。
故此,这女子突然的举动让她懵了半天,连忙看了拾巧一眼,以示询问,但拾巧神情间也是茫茫然一片:“这是陆大哥的妻子,从北地来寻陆大哥的。”又拉着那女子道:“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陆离的妻子?
那她手里抱着的那个难道是——陆离刚出生的孩子?
这么一想,宝龄便更是茫然:陆离的妻子为何要对她行如此大礼?
宝龄正要扶她起来,却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眉宇间掠过一丝错愕:“大小姐,您、您不认得我了么?”
这一下,宝龄是完全懵了。她飞快地又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最后在心底得出结论:不是不认得了,是从来便不认得呀,不,她敢确定,是根本不曾见过!她与陆离相识也不久,又怎会认得他远在北地的妻子?
但随即,她心头忽地冒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这女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其中有三个字,叫她感觉有些——古怪。
大小姐。对,她方才喊她“大小姐”。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对于未婚女子的尊称一般都是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