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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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滋味决非局外人所能体会。不多时但听脚步声响梁萧掉头一瞧只见柳莺莺姗姗而来新衣色如嫩柳一窝青丝水光星闪搭在浑圆的肩头上更衬得肌肤如玉。柳莺莺见他盯着自己目光好似一对钩子含羞嗔道:“小色鬼又在想什么坏事啦?”梁萧冲口而出:“正想你呀。”柳莺莺双颊如染胭脂不由啐道:“谁跟你有坏事了。”说罢挨着梁萧坐下少女新浴方罢香泽微闻梁萧只觉血沸心跳几难自持。柳莺莺坐了一会儿忽道:“小色鬼你没偷看吧。”梁萧大觉泄气哼声道:“没看!”柳莺莺暗骂道:“小笨蛋浑没半点胆子。”想罢双颊又热啐了一口却不知到底是啐梁萧还是不忿自身。又枯坐一阵柳莺莺忽地笑道:“小色鬼趁着没人我唱曲子给你听好不好?”梁萧喜道:“好呀。”柳莺莺见他急切模样嫣然一笑绽朱唇启玉齿对着滔滔江水展喉歌道:“牧草青青永驻留走上千年不到头。海子连波大如天子子孙孙喝不够。天上的白云全是羊地上的山丘都是牛;一箭射下太阳来放在床头省灯油。”这曲子原本俗野至极但经柳莺莺珠玉之喉一番歌来竟然说不出的宛转好听颇有绕梁三日、勾魂摄魄之妙。梁萧从未听过这般好歌喉不禁痴了在曲韵中回味了好久才想起词来问道:“这曲子是谁写的也不怕吹破牛皮?”柳莺莺雪玉般面颊上浮起一丝微笑说道:“这曲子就叫大话歌是天山脚下的穷牧人唱的只为太穷所以指望牧场青翠广大无极。海子湖比天还大永不干涸这样就可以万代千秋地放牧不受迁徙之苦。但大多穷牧人都是帮人放牧自己没有牛羊于是看到白云就想到羊看到山丘就想到牛。到得晚上帐里没灯又黑又冷他们就想一箭射落太阳放到帐篷里取暖照亮。”柳莺莺说到这里笑容忽敛轻轻叹了口气。梁萧想到那些穷牧人的惨淡光景也笑不出来。见柳莺莺甚不开心便道:“莺莺你唱歌真好听再唱一好不好?”柳莺莺撅嘴道:“我又不是勾栏里的姑娘为啥只我唱你也要唱给我听。”梁萧为难道:“可我不会唱。”柳莺莺笑道:“那你会做什么呀?”梁萧想了想道:“我会数星星。”柳莺莺微颦道:“这也算本事星星都在天上挂着傻子才不会数!”梁萧笑道:“我数得可与别人不同。”他伸手指着天上道:“你瞧啊那四颗星星连起来像什么?”柳莺莺顺他手指瞧去说道:“像石臼。”梁萧又指道:“上面三颗呢?”柳莺莺道:“像杵子。”梁萧笑道:“旁边那四颗星像什么?”柳莺莺双目一亮拍手笑道:“啊哟这个像人这么一说可不是一个人用杵子捣米么?”梁萧道:“不是捣米是杵药这些星星有个总名儿叫做仙人杵药。”说罢又一一指着诸星说道:“那八颗星连起来名叫弧矢如箭在弦;那个叫天船那是天龟那是轩辕那是玉井那是天刀那是河鼓。嗯那个么?是牛郎牵的牛织女是那颗最亮的星子身旁两颗小星星是她的两个孩儿是以光芒暗淡些……”梁萧随意指画星空柳莺莺随他指点瞧得目不转睛笑道:“真奇怪以往瞧星星就是星星倒没觉察到这许多人物牛马亏得听你说了方才知道。”梁萧笑道:“这都是古人想出来的不算我的功劳。”柳莺莺瞥他一眼心道:“这小色鬼不自夸不居功倒是难得。”游目望去只见月射寒江波光如练澄空万里星辉灿然。柳莺莺只觉此景此乐从所未有不觉握住梁萧的手。梁萧却沉醉星辰之间竟未察觉。二人携手并肩望着夜空说着星斗轶事直聊到玉兔西斜方才倦了起来去到潭边用大石搭了一圈围墙摒拒野兽而后盖了柳莺莺携带的毡被抵足而卧。睡到半夜梁萧忽被一阵叫声惊醒侧目望去却见柳莺莺闭着眼双手虚空乱抓似欲抓住什么口里叫道:“师父师父……”忽又扪住心口面上露出痛楚之色叫道“师叔……别打了……别打了……”声音与先时不同尖细稚嫩好似女童声音听在耳中颇有些诡异。梁萧知她梦魇顾不得誓约摇晃她道:“莺莺……”柳莺莺被他摇醒但觉遍体冷汗心儿剧跳只欲破胸而出忽想起梦中情形不自禁悲从中来扑入梁萧怀里哭道:“师父死啦……再也不要莺莺啦……不要莺莺啦。”梁萧将她抱在怀里软语道:“别哭了那是做梦当不得真的。”柳莺莺连连摇头哽声道:“不是做梦师父真的死啦埋在土里再也见不到啦。”梁萧吃了一惊忖想柳莺莺平日达观乐天嬉笑自若想不到她心里竟也有如许惨事蓦然间他想到亲手掩埋父亲的情形胸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但知目前不宜大放悲声只得强忍悲戚劝慰道:“梦里不是还能见到么?”柳莺莺狠狠将他推开怒道:“梦里是梦里做得了数么?画的饼儿能吃吗?镜里的花儿能采吗?”说着又哭起来。梁萧心道:“我怎么不懂?我还不是常常梦到爹爹妈妈。”瞧她脸上挂满泪痕不觉怜意顿起笑道:“画饼怎不能吃你画在纸上我连着纸一道吞下去。”柳莺莺哭笑不得啐道:“那我画在地上你吃不吃泥巴?”梁萧道:“你画了我便吃。”柳莺莺瞧他神色严肃知他变着法儿叫自己开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低骂道:“臭小子尽说大话。”如此一来却不再哭怔然半晌叹道:“小色鬼我梦里都说了什么?”梁萧如实说了。柳莺莺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来中原本是要寻我师叔的。”梁萧道:“投靠她么?”柳莺莺摇头道:“不是我要向她讨个公道。问她为什么要害死我师父。”梁萧大吃一惊。却听柳莺莺幽幽叹道:“我真不明白那一天师叔为何会突然变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像她了……”梁萧不由问道:“变成怎样?”柳莺莺定定瞧着远处缓声道“那时我刚满五岁师叔突然从山外回来脸瘦削苍白似乎很是疲惫。她平日最疼我每次回天山总会带给我许多好玩的物事好吃的东西抱着我到处嬉戏玩耍。可那一次我扑上去叫她她却没笑一下既不抱我也不说话……”说到这里低眉不语。梁萧想了想说道:“或许她遇到很伤心的事!”柳莺莺叹道:“是呀我也这么猜。可是师父至死也不肯对我说明缘由只说是一件大丑事令师门蒙羞不说也罢。”她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候我见师叔对我冷冷淡淡的心里好不难过吃过晚饭闷闷地就去睡觉但怎也睡不着。过了一阵就听到厅堂里传来争吵声。我心中奇怪便蹑足过去躲在门边偷听却听师父说道:‘这一尸两命太违天良了吧。’师叔却道:‘一尸三命又如何?都是活该。’师父似乎气极喘着气道:‘好啊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再不是大雪山的弟子你做什么与我再无干系。’师叔冷笑道:‘不须你逐我出门只要将《梭罗指法》和《辟阳手》两本秘笈传给我我转身便走。’师父也冷笑道:‘传给你你又去害人么?我活着一日你就别想。而且今日我要废了你教你从今往后不能动武。’师叔笑道:‘好师姐你可真狠心。’说罢厅堂中便传来极快的风声。”梁萧失声道:“她们打起来了?”柳莺莺道:“是啊我从门缝向外瞧只见师父与师叔身影飘飘各使‘飘雪神掌’斗得快极。那时我似懂非懂还当她们和平时一般拆解掌法。斗了一阵师父使出梭罗指点了数下师叔抵挡不住忽地笑了一声向我这方掠来只一掌就震破房门将我抓在手里。”梁萧叫道:“这厮好毒。”柳莺莺柳眉倒立忽地嗔道:“嚷什么?她再毒也轮不到你骂。”梁萧不知她为何生气颇觉委屈但这个当儿又不好与她斗嘴只得忍着。却见柳莺莺骂过这句又托了腮望着暗处怔玉颊上挂着淡淡忧伤半晌才叹道:“那时候师叔抓着我笑着说:‘好师姐你用梭罗指啊怎么不用啦?’师父怕伤了我只好说道:‘你将她放下了有话好说。’师叔笑道:‘师姐端地爽快先把秘笈拿来。’师父看了我一眼神色犹豫但终究从袖里取出两本泛黄的小册子。师叔接过收好笑道:‘师姐对不住得很’忽地出掌打向师父胸口口中笑着道:‘你若躲了这一掌可就落到莺莺身上了。’师父本要躲的一听这话只得不躲不避挨了这掌倒退了好几步身子也摇摇晃晃。师叔又笑道:‘果然师徒情深可太笨了些儿为人若不狠心手辣只会受欺常言说得好:恶人做到底斩草须除根。’说罢又是两掌打在师父身上。师父怕连累我竟……竟连挨了三掌也不还手……”说到这里又流下泪来。梁萧忍不住问道:“后来呢?”柳莺莺抹了泪哽咽道:“我那时小什么也不懂见师叔笑眯眯的还当她们玩闹直瞧见师父口角不断淌出血来才害怕起来哭道:‘师叔别打了别打师父了。’师叔听见叫声身子颤了一下低头望了我一阵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将我放下出门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天山。可师父硬受三掌身负重伤从此也再没好过去年内伤复一病不起……”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梁萧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住心忖道:“那坏人倒还有点儿良心听莺莺一叫竟然罢手了。”想着也替柳莺莺后怕。此时天光渐白柳莺莺哭得累了靠在他肩头迷糊睡去。正当此时梁萧忽觉地皮震动接着听得蹄声举目遥观只见十余骑人马飞奔而来。柳莺莺也闻声醒来轻哼道:“姓楚的又追来了吗?”牵了梁萧伏在石块之后。须臾间马队逼近江岸借着初露晨曦只见为之人竟是在“醉也不归楼”遇上的那个蓝袍汉子只见他人高马壮肩上挂着一张五尺大弓顾盼之间神威凛凛。那群汉子纵马来到江边停了下来有人叫了一声梁萧听出是蒙古语:“大将军没船过江了。”蓝袍汉子眺望江水忽地双眉一挑以蒙古语沉声道:“上山坡背水列阵。”众大汉哄然应命呼啦啦纵马驰上一片缓丘下马分作两队一队屈膝弯弓指定来路另一队立在后方引弓站立。蓝袍汉子也跳下马来挽弓伫立任凭江风吹起衣衫身子却如渊渟岳峙一动不动。梁萧听其说话似是为人追迫。念头尚未转完便听来路上马蹄声又响数十骑人马呼啸而来骑士衣衫杂驳均是宋人装束大约瞧见这群汉子被江水拦住去路一齐高声欢呼一阵风冲到山丘之下。蓝袍汉子觑得分明喝道:“放箭。”弓弦骤响一排箭迎着来骑射去只听悲嘶声起数匹战马中箭前蹄屈曲将主人颠了下来。此时间山丘上第一队大汉罢手取箭上弦后一排大汉跨上一步锐箭早出这次却是直奔其人。只听数声惨叫那些堕地骑士躲闪不及顿有伤亡。那两排大汉进退之间俨然合于法度先射马后射人少有虚。转瞬间三轮箭罢宋人骑士已死伤二十余人有人高声叫道:“贼子弓箭厉害暂且避退。”众骑士抓起死伤同伴旋风般向后疾退退避之间又折数人。宋人退出一箭之地稳住阵脚商议一阵些许人持盾牌走在前面其他人持刀抡枪徒步相随。坡上大汉被盾牌所阻无奈停射纷纷拔出腰刀。那蓝袍汉子一声冷笑忽地挽起五尺大弓大喝一声一箭射出那支箭比寻常羽箭粗大一倍箭干包裹铁皮十分沉重但饶是如此去势依然无比凌厉射中一人小腿那人吃痛惨哼手上盾牌略偏蓝袍汉子第二箭趁隙而至正中那人额头贯脑而入。两方人马见此威势禁不住齐齐了声喊。蓝袍汉子弓弦一拨又一箭射向一个壮汉咽喉。那人举盾格挡却挡不住箭上巨力闷哼一声后跌数步眼前箭芒乍闪二箭又至他眼疾手快左手钢刀横出却听“当”的一声钢刀从中折断那箭镞也应声而折但箭杆去势不衰仍然没入他咽喉。蓝袍汉子强弓重箭连毙二人宋人大多胆寒逡巡不前。这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人掠出人群左手持盾右手执枪直奔缓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