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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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吏部尚书褚渊出为吴郡太守,宋主谋杀休仁,促令入见,流涕与语道:“我年甫逾壮,病日加增,恐将来必致不起,今召卿进来,特欲卿试着黄呢。”看官道黄是何衣?原来是当时乳母服饰。宋主以子昱年幼,有志托孤,乃有此语。渊婉辞慰答。及与谋诛休仁事,却由渊谏阻,宋主怒道:“卿何太痴!不足与计大事!”渊乃恐惶从命。既而进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渊为尚书左仆射,同参国政。
适巴陵王休若,到了京口,闻得休仁死耗,惊惧交并,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接到朝廷手敕,调任江州,惟促令入都相见,定期七夕会宴。休若不得已入朝,宋主尚握手殷勤,叙家人谊。到了七夕宴期,休若入座,主臣欢饮,并没有什么嫌疑。宴罢归第,时已入夜,偏有朝使随到,赍酒赐死。休若无可奈何,只好一饮而尽,转眼间已是毕命。追赠侍中司空,命子冲袭封,总算敷衍表面,瞒人耳目。
又调休范刺江州,休范在兄弟中,最为朴劣,宋主彧尝语王景文道:“休范材具庸弱,不堪出镇,只因我承大统,令他富贵,释氏谓愿生王家,便是此意。”承情之至。景文唯唯而退。其实文帝十九子,除宋主彧外,此时只休范尚存,不过因他庸愚寡识,尚得苟延残喘,但也是死多活少,命在须臾了。文帝十九子,已见前文,故本回不再复述。
宋主既猜忌骨肉,复迷信鬼神,特辟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华丽。新安太守巢尚之,罢职还朝,宋主与语道:“卿可往湘宫寺否?这是朕生平一大功德。”尚之还未及答,旁有一官闪出道:“这都由百姓卖儿贴妇钱,充作此费,佛若有灵,当暗中嗟叹,有甚么功德可言!”宋主闻言,怒目顾视,乃是散骑侍郎虞愿,便喝令左右,驱愿下殿。愿从容趋出,毫不动容。过了数日,宋主与彭城丞王抗弈棋,抗本善弈,远出宋主上,只因天威咫尺,不便争胜,往往故意逊让,且弈且言道:“皇帝飞棋,使臣抗不能下手。”这句话明明是不愿与弈,那宋主还自得其乐,愈嗜弈棋,虞愿又进谏道:“尧尝用弈教丹朱,非人主所应留意。”宋主只听得两语,已经怒起,便挥手使退,但因他是个文人,不足为虞,所以未尝加罪,始终含容过去。独屯骑校尉寿寂之,孔武有力,豫州都督吴喜,智计过人,均阴中上忌,先后赐死。寂之手刃子业,应死已久;吴喜且有大功,奈何赐死!萧道成出镇淮阴,为人所谮,也被召入朝。将佐等劝勿就征,道成慨然道:“死生自有定数,我若淹留,乃足致疑;况朝廷摧残骨肉,祸必不远,方当与卿等戮力图功,有甚么顾虑呢!”随即偕使入朝。果然到了阙下,并无危祸,惟改官散骑常侍,兼太子左卫率,不令还镇罢了。能杀他人,不能杀萧道成,岂非天数。
宋主又欲规复淮北,命北琅琊、兰陵太守垣崇祖出师,当时北琅琊、兰陵两郡,已被魏陷没,崇祖侨驻郁洲,只率数百人袭入魏境,据住蒙山。魏人闻信出击,崇祖恐众寡不敌,仍然引还。
魏自拓跋弘即位,第一年改元天安,第二年又改元皇兴。皇兴元年,后宫李夫人生下一子,取名为宏,由冯太后取入己宫,勤加抚养,一面把政权付还魏主。魏主弘始亲国事,追尊生母李贵人为元皇后,向例魏立太子,即将生母赐死。弘册为太子时,李贵人应依故事,条记事件,付托兄弟,然后自尽。此等秕政,实属无谓。弘回忆生初,当然伤感,因追尊为后。自亲政后,大小必察,赏不滥,刑不苛,黜贪尚廉,保境息民,十五六岁的北朝天子,居然能移易风俗,整肃纪纲,中书令高允,却也竭诚辅导,知无不言。所以皇兴年间,魏国称治。惟冯太后尚在盛年,不耐寡居,巧值尚书李敷弟奕,入充宿卫,太后见他年少貌美,遂引入宫中,赐以禁脔。宫女等素惮雌威,不敢窃议,所以李奕得出入无忌,尝与冯太后交欢,只瞒着魏主弘一人。
魏主弘性好释老,做了三五年皇帝,已不耐烦,就将那襁褓婴儿,册为储贰。到了皇兴五年,太子宏年仅五岁,一时不便禅授,意欲传位京兆王子推。子推系文成帝弟,与魏主弘为叔父行,弘因他器宇深沉,故欲推位让国,令他主治,自己可以养性参禅。匪夷所思。当下召集公卿,议禅位事,公卿等听作奇闻,莫敢应对。独子推弟任城王子云,抗言进谏道:“陛下方坐致太平,君临四海,怎得上违宗庙,下弃兆民!必欲委置尘务,亦应传位储君,方不乱统。”不私所亲,却是一个正人。太尉源贺,尚书陆馛,亦相继应声道:“任城所言甚是,请陛下采纳!”魏主弘不禁变色,似有怒意,中书令高允插口道:“臣不敢多言,但愿陛下上思宗庙付托,何等重大,追念周公抱成王事,也是从权办法,陛下择一而行,才不致惊动中外!”魏主弘乃徐徐道:“据卿等奏议,宁立太子,不过太子幼弱,全仗卿等扶持。”高允等尚未及答,魏主弘又道:“陆馛素来正直,必能保全我子。”馛闻言即叩首谢奖,魏主即授为太保,令与太尉源贺,准备禅位事宜。
宏生有至性,上年魏主病痈,由宏亲为吮毒,至是得受禅信息,向父泣辞。魏主弘问为何因?宏答道:“臣儿幼弱,怎堪代父承统,中心忧切,因此泪下!”五岁小儿,却能如此,恐未免史笔夸张。魏主弘叹道:“尔能知此,必可君人。我意已决定了!”遂令陆馛等整缮册文,即日传位。文中略云:
昔尧、舜之禅天下也,皆由其子不肖,若丹朱、商均,果能负荷,岂必搜扬侧陋而授之哉!尔虽冲弱,有君人之表,必能恢隆主道,以济兆民。今使太保建安王陆馛,太尉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绶,致位于尔躬。尔其践升帝位,克广洪业,以光祖宗之烈,使朕优游履道,颐神养性,可不善欤!
五龄太子,出受册文,也被服帝衣,登上御座,受文武百官朝谒,改年为延兴元年。礼毕还宫,又由公卿大夫,引汉高帝尊奉太上皇故事,奉魏主弘为太上皇帝,仍总国家大政。魏主弘准如所请,自徙居崇光宫,采椽不斵,土阶不垩,差不多有太古风。又仿西印度传闻,特在宫苑中建造鹿野浮图,引禅僧同住,研究佛学。惟国有大事,始令上闻。这也是别有心肠,非人情所得推测呢。这且慢表。
且说北朝禅位以后,遣使告宋,宋亦遣使报聘,南北又复通好,暂息兵争。只宋主屡次抱病,骨瘦如柴,无非渔色所致。渐渐的支撑不住。自恐一旦不讳,子昱尚幼,不能亲政,势必由皇后临朝,王景文为皇后兄,必进为宰相,大权在握,易生异图。乃特书手敕,遣人赍付。景文方与客围棋,见有敕至,启函阅毕,徐置局下。及棋局已终,敛子纳奁,乃取敕示客道:“有敕赐我自尽。”客不觉大惊,景文却神色自若,自书墨启致谢,从容服毒而死。使人得启返报,宋主方才安心。是夜又梦人告语道:“豫章太守刘愔谋反了!”宋主突然惊寤,俟至天明,便发使持节,驰至豫章,杀死刘愔。
嗣是心疾日甚,精神越加恍惚,每当夜静更阑,辄见有无数冤魂,环集榻旁,争来索命。他亦无法可施,特命改泰始八年为泰豫元年,暗取安豫的意思。也是痴想。又命在湘宫寺中,日夕忏醮,祈福禳灾。可奈神佛无灵,鬼魂益迫,休仁、休祐,索命愈急,宋主呓语不绝,尝云司徒恕我,或说是骠骑宽我。模模糊糊的说了几日,略觉有些清醒,便命桂阳王休范为司空,褚渊为护军将军,刘祐为右仆射,与尚书令袁粲,仆射兼镇东将军蔡兴宗,及镇军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入受顾命,嘱令夹辅太子。渊等受命而出。复由渊保荐萧道成,说他材可大任,乃加授道成为右卫将军,共掌机事。
是夕宋主彧病剧归天,享年三十四岁。改元二次,在位共八年。太子昱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命尚书令袁粲,护军将军褚渊,左右辅政,尊谥先帝彧为明皇帝,庙号太宗。嫡母王氏为皇太后,生母陈氏为皇太妃。昱时年仅十龄,居然有一个妃子江氏,妻随夫贵,也得受册定仪,正位中宫。一对小夫妻,统治内外,眼见是宫廷紊乱,要收拾那宋室的江山了。小子有诗叹道:
乏嗣何妨竟择贤,如何借种便相传!
十龄天子痴狂甚,两小宁能把国肩?
还有阮佃夫、王道隆等,依旧用事,搅乱朝纲。欲知后来变乱情形,俟小子下回再叙——
休仁为兄弟计,议杀诸侄;宋主彧为嗣子计,并杀兄弟,而休仁亦不得免。休仁不能保身,而宋主彧不能保子,且不能保国,天下未有自残骨肉,而尚能庇其身世者也!夫同姓不可恃,遑问异姓?观后来之萧齐篡宋,尽灭刘氏,何莫非宋主彧好杀之报乎?若夫魏主弘之禅位,亦出不经,考魏主践阼之年,仅十二龄,越年改元天安,又越年改元皇兴,禅位时年仅十有九岁。太子宏虽聪睿夙成,究属五龄童子,未能御宇;况冯太后内行不正,秽渎深宫,不知先事防闲,乃迷信佛老,遽弃尘务,是亦为取祸之媒,不至杀身不止。王道不外人情,蔑情者必亡,矫情者必危,观宋魏遗事而益恍然矣
第二十四回 江上堕谋亲王授首 殿中醉寝狂竖饮刀
却说阮佃夫、王道隆等仍然专政,威权益盛,货赂公行。袁粲、褚渊两人,意欲去奢崇俭,力矫前弊,偏为道隆、佃夫所牵制,使不得行。镇东将军蔡兴宗,当宋主彧末年,尝出镇会稽,彧病殂时,正值兴宗还朝,所以与受顾命。佃夫等忌他正直,不待丧葬,便令出督荆、襄八州军事。嗣又恐他控制上游,尾大难掉,更召为中书监光禄大夫,另调沈攸之代任。兴宗奉召还都,辞职不拜,王道隆欲与联欢,亲访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兴宗既不呼坐,亦不与多谈,惹得道隆索然无味,只好告别。未几兴宗病殁,遗令薄葬,奏还封爵。兴宗风度端凝,家行尤谨,奉宗姑,事寡嫂,养孤侄,无不尽礼。有子景玄,绰有父风,宋主命袭父职荫,景玄再四乞辞,疏至十上,乃只令为中书郎。三世廉直,望重济阳。兴宗济阳人,父廓为吏部尚书,夙有令名。信不愧为江南人表。铁中铮铮,理应表扬。
自兴宗去世,宋廷少一正人,越觉得内外壅蔽,权幸骄横。阮佃夫加官给事中,兼辅国将军,势倾中外。吴郡人张澹,系佃夫私亲,佃夫欲令为武陵太守,尚书令袁粲等不肯从命,佃夫竟称敕施行,遣澹赴郡。粲等亦无可奈何。但就宗室中引用名流,作为帮手。当时宗室凌夷,只有侍中刘秉,为长沙王道怜孙,刘道怜见前文。少自检束,颇有贤名,因引为尚书左仆射,但可惜他廉静有余,材干不足,平居旅进旅退,无甚补益。尚有安成王准,名为明帝第三子,实是桂阳王休范所生,收养宫中。昱既践阼,拜为抚军将军,领扬州刺史,准年只五龄,晓得甚么国家大事,唯随人呼唤罢了。
越年改元元徽,由袁、褚二相勉力维持,总算太平过去。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竟擅兴兵甲,造起反来。休范本无材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