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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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嘉莉说,她被他紧紧地搂着。
“你爱我,好吗?〃他说。〃你从现在起就成为我的人,好吗?〃嘉莉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恶感。就在一分钟之前,她还在悠然自得地听他说话,未忘旧情。他真漂亮,真大胆!
可是现在,这种感情变成了反抗情绪,一种软弱无力的反抗。一时间,这种反抗情绪在她心里占了上风。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因为被他搂得很紧,她就开始变软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这个人,这个正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的人,是个强壮的男人。他热情,他爱她,而她又是孤单一人。若是她不投奔他——接受他的爱情——她又能去别的什么地方呢?面对他那潮水般涌来的强烈感情,她的抵抗有些瓦解了。
她发现他抬起了她的头,目光直盯着她的眼睛。她永远都搞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于是此刻,他的诸多罪过都被忘却了。
他把她搂得更紧并吻了她,她觉得再反抗已经毫无意义。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她问,却忘了问怎么结法。
“今天就结婚,〃他说,高兴极了。
这时旅馆的茶房把门敲得砰砰响,他遗憾地放开了她。
“你现在就准备,好吗?〃他说,〃马上。”“好的,〃她回答。
“我3刻钟后就回来。”
他让茶房进来时,嘉莉红着脸兴奋地走到一边。
下楼之后,他在门厅里停下来找理发间。此刻,他情绪高昂。他刚刚赢得了嘉莉,这似乎补偿了过去的几天里他所遭受的折磨。看来人生是值得为之奋斗的。这一次抛下所有牵肠挂肚的日常琐事,向东逃亡,看来好像还有幸福在等待着。风暴过后会出现彩虹,彩虹的尽头可能是一坛金子。
他看见一个房间的门旁边装着一个红白条纹相间的小圆柱。正准备走到那里去时,听见一个声音亲热地和他打招呼。
他的心立刻往下一沉。
“喂,你好,乔治,老朋友!〃这声音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赫斯渥已经和他面对面了,认出是他的朋友肯尼,一个股票经纪人。
“来办件私人小事,〃他回答,脑子里就像电话局的接线盘一样忙个不停。这个人显然还不知道——他没看到报纸。
“咳,真没想到会在这么远的地方见到你,〃肯尼先生亲切地说。〃住在这里吗?““是的,〃赫斯渥不安地说,脑子里想着登记簿上自己的笔迹。
“要在这里待长吗?”
“不,只待一天左右。”
“真的吗?早点吃过没有?”
“吃过了,〃赫斯渥说,信口撒了谎。〃我正要去修面。”“你过来喝一杯好吗?““以后再喝吧,〃这位过去的经理说道。〃我过一会儿来看你,你是住在这里吗?““是的,〃肯尼先生说。然后又把话题转回来,补充说:“芝加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和往常差不多,〃赫斯渥说,亲切地笑了笑。
“太太和你一起来了吗?”
“没有。”
“嘿,今天我非得再和你聊聊不可。我刚到这里来吃早点。
你有空就过来。”
“我会来的,〃赫斯渥说着走开了。整个谈话对他来说是一场痛苦的考验。似乎每讲一个字就增加了一分复杂。这个人勾起了他无数的回忆。这个人代表着他所抛弃的一切。芝加哥,他的太太——这一切全在这个人的寒暄与询问之中。而现在这个人就住在这同一家旅馆里,盼着和他交谈,毫无疑问等着和他一起好好地玩一下。芝加哥的报纸随时都会到这里。当地的报纸今天就会有报道。想到这个人可能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真面目,一个偷保险柜的贼,他忘记了赢得嘉莉的胜利。他走进理发间时,差不多都要哼出声来了。他决定逃走,找一家平静些的旅馆。
因此,当他出来时看见门厅里空无一人,心里很高兴,赶忙奔向楼梯。他要带上嘉莉,从妇女出入口出去。他们要去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吃早点。
可是,在门厅的那一头,另一个人正在打量着他。那是个普通的爱尔兰人,身材矮小,衣着寒酸,却长着个特别的脑袋,看上去像是某个大选区政客的脑袋的缩本。这个人刚才明明一直在和帐房谈话。可是现在他却在敏锐地打量着这位过去的经理。
赫斯渥感觉到远处有人在观察他,看出了那人的身份。他本能地觉得那人是个侦探——他被监视了。他匆忙穿过门厅,假装没有察觉,可是心里却是千头万绪。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些人会干什么呢?他开始费尽心思地去想关于引渡法的问题。他并不完全懂得这些法律。也许他会被捕。哎呀,要是嘉莉发觉就糟了!蒙特利尔他是待不下去了。他开始渴望离开这个地方。
当他回到房间时,嘉莉已经洗过澡,正在等他。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以往更加可爱,但是很矜持。在他走后,她又有点恢复了对他的冷淡态度。她的心里并没有爱情在燃烧。他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烦恼似乎也随之增加了。他没能把她搂在怀里,他连试都没试。她的神情不许他这样做,他自己在楼下的经历和沉思是他形成这一看法的部份原因。
“你准备好了。是吗?〃他和蔼地说。
“是的,〃她回答。
“我们出去吃早点。这下面的地方我不太喜欢。”“好的,〃嘉莉说。
他们走了出来,那个普通的爱尔兰人正站在拐角处,盯着他看。赫斯渥差一点忍不住要露出他知道这家伙的存在的表情来。这家伙的傲慢目光令人恼怒。但他们还是走了过去。他对嘉莉谈了一些这个城市的情况。不久又看见一家餐馆,这一次他们走了进去。
“这个城市真古怪,〃嘉莉说,她对这个城市感到惊奇,仅仅因为它不像芝加哥。
“这里不及芝加哥热闹,〃赫斯渥说,〃你喜欢这里吗?”“不喜欢,〃嘉莉答道,她的喜好厌恶早已受到那个伟大的美国西部城市的局限了。
“哎,也不如芝加哥有意思,〃赫斯渥说。
“这里有些什么呢?〃嘉莉问道,不明白他为什么挑选这个城市来旅游。
“没有什么特别的,〃赫斯渥回答。〃这是个旅游胜地。这一带有一些美丽的风景。〃嘉莉听着,但心里感到不安。她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哪里有心情欣赏什么风景。
“我们不在这里久待,〃赫斯渥说,他现在看到她不满意,还真感到高兴。〃一吃完早点,你就去挑好衣服。我们马上去纽约。你会喜欢那里的。除了芝加哥以外,它可是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更像一个城市。〃实际上,他是在打算溜之大吉。他要看看这些侦探会干些什么——他在芝加哥的东家们会采取什么行动——然后他就溜走——去纽约,那是个容易藏身的地方。他很熟悉那个城市,知道那个城市充满神秘,可以任由你神出鬼没。
可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妙。他发现来到这里,还是没有真正地解决问题。酒店很可能会雇用侦探来监视他——平克顿的手下或者穆尼和博兰侦探所的侦探。一旦他企图逃离加拿大,他们可能就会逮捕他。这样他也许就不得不在这里住上几个月,而且是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况。
回到旅馆,赫斯渥急着想看早晨的报纸,可又害怕看。他想知道有关他的罪行的消息已经传了多远。于是,他告诉嘉莉他过一会儿再上来,就去找报纸看了。四周都没看见熟悉的或可疑的面孔,可他还是不想在门厅里看报,就找到楼上的大休息室,进去坐在窗边,把报纸浏览了一遍。关于他的罪行的报道极少,但还是有,一共就那么寥寥几行,夹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各地谋杀、车祸、结婚以及其它消息的电讯报道之中。
他有些悲哀,真希望自己能抹掉这一切。在这个遥远的安全住所里,每过一分钟都会使他更加感到自己已铸成大错。应该会有更加容易的出路,当初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回房间之前,把报纸留在了那里,以为这样报纸就不会落到嘉莉的手中。
“喂,你感觉怎么样啦?〃他问她。她正在看着窗外。
“哦,很好,〃她回答。
他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和她说话,传来了敲门声。
“可能是我买的东西到了,〃嘉莉说。
赫斯渥开了门,门外站着他十分怀疑的那个人。
“你是赫斯渥先生,对吗?〃那人说,做出一副非常精明、肯定的模样。
“是的,〃赫斯渥镇定地说。他太了解这种人了,这种人是酒店所接待的最低阶层的人,因此又有些恢复了他往日对这种人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他跨到门外,把门关上了。
“这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是吗?〃这人用信任的口气说。
“我能猜到,〃赫斯渥小声地说。
“那么,你还想留着那笔钱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赫斯渥冷淡地说。
“你不能那么做,这你是知道的,〃侦探说,冷眼打量着他。
“听着,朋友,〃赫斯渥盛气凌人地说,〃你一点也不了解这件案子,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还请你原谅。”“哦,好哇,等你落到警察手里,〃这人说,〃你这么说话就不管用了。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给你找很多麻烦。你在这家旅馆登记没有用真实姓名,你没有带太太一起来,报馆的人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你最好还是通情达理一点。”“你想知道些什么?〃赫斯渥问。
“我想知道你是否打算把那笔钱寄回去。〃赫斯渥停顿了一下,打量着地板。
“我向你解释这事是没有用的,〃他最后说。〃你盘问我也没有用。我不是个傻瓜,这你心里明白。我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制造很多麻烦。这点我很清楚,但是这并不能帮你拿到那笔钱。现在我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我已经给费茨杰拉德和莫埃写了信,所以在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等着听他们的回音吧。〃他一边说话,一边从门口走开,沿着走廊走去,以免让嘉莉听见。现在他们已经快走到走廊的尽头了,尽头是一间大休息室。
“你不肯放弃那笔钱吧?〃这人说。他的这句话使得赫斯渥大为恼火。热血直冲脑门,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不是贼。他并不想要那笔钱。只要他能向费茨杰拉德和莫埃解释清楚,也许就会没事了。
“听着,〃他说,〃我现在谈这些根本就没有用。我很尊重你的权力,但是我得和了解内情的人打交道。”“好吧,但你不能带着钱离开加拿大,〃这人说。
“我没想要离开,〃赫斯渥说,〃等我准备好离开时,就不会有什么阻拦我的事了。〃他转身回去,侦探牢牢地盯着他。这简直是件无法忍受的事。可他还是继续朝前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人是谁?〃嘉莉问道。
“芝加哥来的一个朋友。”
整个谈话使得赫斯渥大为震惊。刚刚经历了上个星斯的种种焦虑,又碰上这么一番谈话。震惊之余,他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忧虑和对道德的反感。最令他伤心的是他竟会被人当作贼来追捕。他开始看清了社会不公正的本质,这种不公正表现在只看到问题的一面——往往只看到一幕漫长的悲剧中的某一时刻。所有的报纸都只提到了一件事,这就是他偷了钱。至于怎么偷的和为什么要偷,却无人过问。造成这一后果的所有的复杂原因,也无人知晓。他在没被理解之前就给定了罪名。
同一天里,当他和嘉莉一起坐在房间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