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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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叛变。”
“这很简单嘛,”蒙托说,“只要事关生死就行了。”
“我正是为这来的。”马拉说。
他们抬起头来。
“你好,马拉,”夏博说,“你很少来开会。”
“医生嘱咐我沐浴。”马拉回答说。
“别太相信沐浴了。”夏博说,“塞内克①就是沐浴时死的。”——
①公元一世纪的罗马哲学家,曾是暴君尼禄的家庭教师,后受到尼禄贬谪,自杀而死。
马拉微微一笑:
“夏博,这里没有尼禄。”
“这里有你。”一个粗嗓子说。
这是丹东,他正经过这里去他的座位。
马拉没有回头。
他在蒙托和夏博两张脸中间俯下头说:
“听我说,我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们三个人中间,必须有一个人今天在国民公会上提出一项议案。”
“我不干。”蒙托说,“他们不听我的,我是候爵。”
“我呢,他们也不会听的,我是嘉布遣会修士。”夏博说。
“至于我,他们也不会听的,我是马拉。”
一阵沉默。
马拉满腹心事,不愿回答询问,但是蒙托还是大胆地提出了问题:
“马拉,你想要什么法令?”
“任何军事领袖,一旦放跑了反叛分子俘虏,一律判死刑。”
夏博插嘴说:
“这项法令已经有了,是在四月底通过的。”
“那就是说,有等于没有。”马拉说,“在整个旺代地区,哪里都有人放跑俘虏,而且我们也没惩罚他们的避难所。”
“马拉,这是因为这项法令失效了。”
“夏博,那就应该让它重新生效。”
“当然。”
“因此应该在国民公会上讲讲。”
“马拉,大可不必,救国委员会就足够了。”
“如果救国委员会在旺代的所有市镇张贴这项法令,再挑两三个惩办对象,目的不就达到了吗?”蒙托说。
“要挑大人物,”夏博说,“挑将军。”
马拉低声说:“的确,这就够了。”
“马拉,”夏博又说,“你自己去找救国委员会吧。”
马拉盯着他,即使对夏博来说,这也不是愉快的事。
“夏博,”马拉说,“救国委员会是在罗伯斯比尔家,我不去他家。”
“那我去吧。”蒙托说。
“好的。”马拉说。
第二天,救国委员会向各处发出命令,要求在旺代地区的城镇村庄张贴这项法令并严格执行:凡是与土匪及叛乱分子越狱逃跑有牵连者一律处死刑。
这项法令只是第一步,国民公会后来走得更远。几个月以后,共和二年雾月十一日(一七九三年十一月),由于拉瓦尔城开门接纳旺代逃亡者,国民公会通过法令:任何接纳叛乱分子的城市都将被夷为平地。
另一方面,欧洲的王公们在布伦瑞克的宣言——它是由流亡贵族授意,由奥尔良公爵的总管兰农侯爵起草的——中声明:手执武器的法国人都将被枪决;如果国王掉一根头发,巴黎将被夷为平地。
一方是残忍,一方是野蛮
第一章 旺代
一森林
那时在布列塔尼有七座森林。旺代是教土叛乱的象征,叛乱的同谋犯是森林。黑暗相互掩护。
那七座布列塔尼森林是:多尔与阿弗朗什之间的富热尔森林;方圆八法里的普兰塞森林;布满溪涧的班蓬森林,它与班尼翁之间几乎无法通行,但与保皇派小镇孔科尔内之间却畅通无阻;雷恩森林,那里可以听见共和派教区的警钟,这些教区在城市附近为数众多,皮伊塞正是在这里失去了福卡尔;马什库尔森林,它的林中猛兽就是夏雷特;加尔纳什森林,它属于拉特雷穆瓦伊家族、戈万家族和罗昂家族;布罗塞利昂德森林,它属于仙女。
布列塔尼一位贵族的头衔是七森林领主。他就是布列塔尼王公德·丰特内子爵。
布列塔尼王公的确存在过,他不同于法国王公。罗昂家族就是布列塔尼王公。森特的加尔尼埃在共和二年雪月十五日致国民公会的报告中是这样形容德·塔尔蒙亲王的:“这位土匪国王、曼恩和诺曼底的君主。”
一七九二年至一八00年的布列塔尼森林有其独特的历史,它与传奇般的旺代的宏大历史合为一体。
历史有其真理,传奇也有其真理。传奇真理不同于历史真理。传奇真理是以现实作为结果的臆造。然而,历史和传奇都有同一个目的:描绘过眼烟云的人背后的永恒的人。
只有用传奇来补充历史才能完整地解释旺代。用历史说明全局,用传奇说明细节。
旺代当之无愧。旺代是奇迹。
这场愚昧者的战争,既愚蠢又辉煌,既可惜又壮丽,它使法兰西忧伤和自豪。旺代是创伤,也是光荣。
在某些时刻,人类社会会提出谜语,这些谜语在智者眼中化为光明,在愚者眼中化为黑暗、暴力与野蛮。哲人不愿提出责难,因为他想到问题所产生的混乱。问题所经之处莫不留下云雾般的阴影。
要想理解旺代,必须考虑这种对抗,一边是法国革命,另一边是布列塔尼农民。一边是这些无法比拟的大事:咄咄逼人的恩惠、愤怒的文明、过激的进步。难以理解的大幅度改良,另一边是严肃古怪的野人,那位眼睛清澈的长发人:他以牛奶和栗子为生;他只看得见自己的茅屋顶,自己的篱笆和壕沟;他能识别附近各村庄的钟声;他的水只用来解渴;他穿着有丝织装饰图案的皮外衣;他没有文化而且喜好装饰,往衣服上刺画就像他的祖先克尔特人在脸上刺画一样;他尊敬虐待他的主人;他操的是死语言,这等于让他的思想住进坟墓;他赶牛,磨镰刀,为黑麦除草,做养麦面饼;他崇敬犁体甚于崇敬祖母;他信仰圣母和显圣;他跪拜在圣坛前,也跪拜在矗立于荒原中央的神秘巨石前;他在平原上是农夫,在海边是渔夫,在荆棘丛中是偷猎人;他爱他的国王,他的领主,他的教士,他的虱子;他经常在荒寂的大按滩上静立沉思,阴郁地倾听大海。
请想想这样的盲人能接受如此的光明吗?二人
农民有两个支撑点:养活他的田野和藏匿他的树林。
布列塔尼的树林当时的景象,今天已很难想像。那是一座座城市。盘根错节的荆棘和树枝,没有什么比这更聋、更哑、更蛮荒的了。这些广袤的丛林是静止和沉默的居所,这里有死一般的、坟墓一般的孤寂。如果你像闪电一样猛然劈开树木,就会在阴影中看到麇集的人群。
窄窄的圆井口被石头和树枝遮住,并道先成垂直线,后成水平线,在地底成漏斗报扩宽,最后抵达暗室。这就是坎比兹①在埃及发现的暗室,也是韦斯特曼在布列塔尼发现的暗室,只不过在埃及是沙漠,在布列塔尼是森林;在埃及地窖里是死人,在布列塔尼地窖里是活人。在米斯东树林里,有一个十分荒僻的林中空地,它下面全是地道和小室,里面有一群神秘的人来来往往,这个林中空地就叫作“大城”,另一处林中空地也与此相仿,外表荒凉,地下却十分拥挤,它叫作“皇家广场”——
①公元前六世纪波斯国王,曾征服埃及。
这种地下生活在布列塔尼自古有之。在任何时代,人总在逃避人,因此才在树根下挖筑了爬虫的洞穴。它们在德落伊教祭司时期就出现了,有的和石桌坟一样古老。传说中的鬼魂、历史上的恶魔,都曾从这个黑暗国度的上方经过:特塔泰斯①抬撒、奥埃尔②、内奥梅纳③、英王之子热奥弗鲁瓦、铁腕阿兰、彼埃尔·莫莱克、法国的布洛瓦家族、英国的蒙特福特家族、国王们、公爵们、布列塔尼的七位男爵、领主法庭的法官们、与雷恩伯爵争吵的南特伯爵、匪兵强盗、大部队、勒内二世、罗昂子爵、国王任命的总督们、把农民吊在德·塞维涅夫人④窗下的“善良的肖尔公爵”、十五世纪的领主屠杀、十六十七世纪的宗教战争、十八世纪那三万条专门追逐人的狗,在这种种可怕的践踏之下,人民决定藏匿起来。他们最初是为了逃避克尔特人,后来是克尔特人逃避罗马人,布列塔尼人逃避诺曼底人,新教徒逃避天主教徒,走私贩逃避盐税局。他们最初是躲进森林,后来藏到地下。这是动物的对策。暴政使民族沦落到如此地步!两千年来,形形色色的专制主义:夺城掠地、封建割据,狂热盲从、苛捐杂税逼得惶惑和可怜的布列塔尼走投无路。这是一种残酷无情的狩猎,只是形式有所不同罢了。人钻进地洞——
①克尔特种族之神,战神。
②六至十九世纪间布列塔尼的几位公爵。
③九世纪市列塔尼领袖。
④十七世纪法国女作家,以书信著称。
当法兰西共和国突然出现时,布列塔尼人的心中已充满了恐怖——愤怒的一种形式,布列塔尼的树林中已充满了地洞。布列塔尼反叛了。强加于它的解放反而使它感到受压迫,奴隶们常产生这种误会。人和森林的默契
悲惨的布列塔尼森林又扮演起了老角色,成为这次叛乱的仆从和同谋,正像它从前一样。
这些森林下面仿佛是石珊瑚,布满四通八达、奇异非凡的交通网,还有各种坑道和小室。没有窗子的小室每间可容纳五六人。在那里会感到呼吸困难。有些奇怪的数字可以说明农民大叛乱组织得何等严密。在伊尔和维兰省塔尔蒙亲王避难的佩尔特森林里,听不见一丝人声,看不见一点人影,但地下却藏着福卡尔手下的七千人。在莫尔比昂省的默拉克森林,也看不见任何人,地下却藏着八千人。佩尔特和默拉克还不算是布列塔尼的大森林。在森林里走动是极可怕的,因为地下有迷宫,里面蹲着许多战士;伪装的荆棘丛像是一大块阴森的海绵,当革命这只大脚踩上去时,内战就会喷射出来。
营队无影无踪,却时时在窥伺。共和国军不知它们在哪里,它们却在共和国军脚下游动,突然冒出地面,然后又消失在地下,跳出来时声势浩大,然后又无影无踪;它们无所不在又化整为零,先是雪崩,后是细屑,仿佛是伸缩自如的巨人;它们战斗时是巨人,消失时是侏儒;它们是具有鼹鼠特性的美洲豹。
不仅仅有森林,还有树林;城市之下有村庄;森林之下有荆棘丛。森林由分散在四处的、错综复杂的树林相连。古堡成了堡垒,村庄成了营地,农庄里布下了圈套和陷讲,租田地设下了沟渠和树木屏障,这些就是对付共和国军的一张大罗网。
这个整体就是当时人称的博卡热地区。
这里有许多树林:属于让·朱安的米斯东树林,它中央有一个水塘;属于塔伊费尔的热思树林瞩于喧闹者古日的于伊瑟里树林嘱于私生子库尔蒂耶的夏尔尼树林,库尔蒂耶别名圣徒保罗,是黑牛营地的首领;属于雅克先生的比尔戈树林,他是位神秘人物,后来神秘地死在朱瓦尔代伊的地道里;夏罗树林,皮穆斯和小王子在那里受到夏托纳夫守军的攻击后,去到共和国军中生擒了几位掷弹手,押回来当俘虏;厄勒瑟里树林,它是隆格费哨所溃败的见证人;奥尔树林。旺代人在那里监视雷思和拉瓦尔之间的那条路;格拉维尔树林,这是一位拉特雷穆瓦伊亲王玩滚球赢来的;北海岸的洛尔热树林,它先由贝尔纳·德·维尔纳夫,后由夏尔·德·布瓦阿尔迪统治;离丰特内不远的巴尼亚树林,勒斯居尔在那里向夏尔博斯挑战,夏尔博斯以一当五,接受了挑战;迪龙代树林,这是昔日秃头查理之子嫩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