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太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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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日,一想到爹被囚禁的遭遇,她就要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
整整三个月,她的琴蒙上了灰尘,爹的砚池早已干涸,笔架结了一层蛛网,凄凉的年过了,积雪融了,院子的枯树不知寒冬已过,犹抖瑟着枯伎,不愿吐出新芽。
她痴痴地坐在午后阳光下,心却被封闭在深黑的囚笼里。
“小豆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这是谁?怎会唤她的小名?她震惊地望向了大门。
一个老人扶住门板,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须发花白凌乱,双眼疲惫忧伤,脸颊凹陷,身形瘦削,一身破衣,脚步颤抖;人虽陌生,却依稀看得出她所熟悉的神态,这是——
“爹啊!”她放声大哭,跑过去紧紧抱住了爹。
“小豆子!”爹也抱住了她,老泪纵横。“爹只盼着这一天啊,怕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好女儿了。”
“爹!小豆子好想你!好想你!”她尽情地痛哭,几乎不敢相信爹一下子苍老成这样。
听说王丞相得急病死了,皇上查出王冲弄权罪状,下旨鞭尸抄家,任命顾德道为新丞相;爹放了出来,补还官衔和俸禄,改任翰林院大学士,负责编史,不再涉及朝廷政务,目的就是要他安心休养。
原以为一切都平静了,可是她和爹仍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好黑!”爹又惊醒了,惊恐地喊道:“小豆子!灯!灯!”
“来了。”爹的身子尚未复原,夜晚她就睡在爹的房间,一听声音立即起身,将并未熄灭的油灯捻亮了些,安慰道:“爹,没事了。”
“小豆子,我不要待在房间,我要出去!”
“好。爹,小豆子陪你到院子散步。”
无数个夜晚,她提着油灯,扶爹在院子里绕圈子,跟爹说话,直到爹的心情平静下来,东方渐现鱼肚白,父女这才入房安歇。
三个月的黑牢不只催人老,爹整个人都变了,从一个直言敢谏的愕愕之士变成一个畏缩胆怯的小老头;夜夜的惊惶,不只惊扰着爹,也深深困扰着她;纵使她想用心照顾爹,但十三岁弱小的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幸好,仙娥姐来到了谈家。她不计酬劳微薄,任劳任怨地服侍爹,爹在她的细心照料下,不再经常半夜惊醒,也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爹很满意新职,每天上翰林院,认真地看书编史,不议政,不管事;仙娥姐成了自家人,他们一家三口在天子脚下平静度日,与世无争。
十六岁的夏天,外面传说皇帝又要选妃了,她不当一回事,心思雀跃着,只想快快变个法子催促温吞的爹给仙娥姐一个名分……这时却来了一道圣旨,选立她为皇帝的新妃子。
好个皇恩浩荡的青天霹雳!爹又开始半夜起来团团转了。
“小豆子,怎么办?”爹不断地自责。“是爹疏忽了,明知选的是十四到十六岁的闺女,爹应该为你订门婚事避开的。唉!是爹不好。”
“老爷,先睡下吧。”已经数日不眠的仙娥姐柔声劝说着。
“不行!我睡不下,我怎能将小豆子送去那种地方。”爹又急又慌,失魂落魄。“为什么我一辈子尽忠朝廷,换得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爹的眼神涣散,嘴里不断重复相同的话,一切言行仿如当年重现。
她好心疼!她不要爹自责,更不想爹担忧惊慌,这不该是爹要承受的。
既然命运无可抵挡,当妃子是她自个儿的事,那么,就让她一肩扛下来吧。
“爹,我要当妃子了耶。”她握住了爹的手臂,撒娇地摇了摇。“这是我们谈家的殊荣,若不是我的容貌品德皆在众人之上,哪能被选为妃子?哇!原来我是大美人呢。”
“小豆子,你很欢喜?”
“嗯。”她用力地点头,绽出最甜美的笑颜。“爹啊,你也要开心呀,以后是国丈大人了,人人都要尊敬你,你走起路来也有风了。”
“呵呵,国丈大人?”爹咧嘴傻笑。“呵啊……呜呜。”
“爹呀,你怎么高兴得哭了?”她极力克制住冲上眼眶的泪水,仍是娇笑道:“来喔,小豆子帮你擦眼泪。”
她日日展露新嫁娘的欢喜笑靥,直到迎婚使将她迎上富丽堂皇的舆轿,放下了花团锦簇的红丝轿帘,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很快便擦去了,不让泪水坏了脸上的妆。从今以后,她换了新面孔,不再是小豆子,而是没有名字的宁妃谈氏。
不是早就哭干眼泪了吗?为什么心还是这么酸苦,泪水还是这么多,抹都抹不完呢?
若泪能流成河,她愿随波而去,再也不要回头了。
北风呼啸,原野苍茫,一轮冷月高挂夜空。
端木骥策马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了高崖巅峰;他轻拉缰绳,奔雷聪即停下脚步,稳稳地驮着马背上的两人,屹立于山巅。
怀里的人儿仍在轻轻啜泣。他心中一叹,放开缰绳,将两臂圈紧了裹在披风里的她,俯下了脸颊,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他都听到了。当奔雷聪出了城门后,一直保持安静的她仿佛有所知觉,又开始哭泣;风声呼号中,她的泣诉断断续续传来,他也逐渐拼凑出她的心绪,一颗心顿感沉痛不已。
那年,朝廷暗潮汹涌,怎知竟会牵连到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而他一次又一次的逗弄、自以为是的教训她、甚至是冷言冷语刻意疏离她时,是否也一再地牵扯出她内心深处的极度痛楚?
仰头望月,金黄色的月光染进了他的瞳眸,缓缓地化开了其中的沉郁,漾出了柔和的水波。
他又低了头,以唇轻轻拂过她的发,轻声唱道:“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歌声缠绕着风声,悠悠缈缈地回荡在高崖深谷之间。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醇厚低沉的男声钻进了她的耳际,谈豆豆以为自己在作梦,她正卧在一条小船上,海水轻柔地晃呀晃,周身暖和得令她不想睁眼。
君愁我亦愁……是谁?谁知她的愁?是谁低头弄莲子?又是谁在唱着她熟悉、想唱却不敢唱的曲儿?
她止住泪水,倾耳凝听,歌声如梦,她不愿醒来。
“豆豆。”
她心头一震!她不是没有名字了吗?谁在唤她?
“豆豆……”那声音顿了一下,再唤道:“谈豆豆。”
她睁眼,清醒,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掌正在抚摸她的脸颊,拭去了她的泪水;她抓住这只手掌,抬起头,望进了一对深深凝视她的眼眸。
幽深的毒龙潭里,没有吃人的怪兽,只有一泓似水柔情。
“豆豆,你看。”端木骥扳好她的头颅,为她拉拢披风阻隔寒风,只让她露出一个脸蛋,再伸手指向了前方。“北方的山脉多么雄伟啊。那里有砍不尽的林木、挖不完的矿源;再过去是广阔的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你再看这边,东边一直过去就是大海,大海一望无际,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南边三十里是我们所居住的京城;再往南,是秀丽的江南,那里春天会长出绿油油的稻子,足以供给我天朝一整年的食粮;西边有大漠,有崇山峻岭,有奇花异草;更往西边过去,那里的人长相跟我们不一样……”
“那是讨厌的昆仑国。”她开口道。
他笑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正好将奔雷聪兜了一圈转回原处。
谈豆豆放眼看去,天上孤悬一颗明月,四野高崖耸立,怪石嶙峋,前方大山盘旋而上,自成陡峭的天险。此处荒凉静寂,她见不到牛羊吃草,也望不着大海绿稻,但在他的引领下,她的天空亮了,视野开阔了。她爬上了天幕山摘雪莲,她踩住昆仑国的王宫屋顶叉腰大笑,她也到了江南,欣赏莲叶何田田……
“我去不了。”她黯然道。
“你去过了。你读过那么多方志,不都神游其中了吗?”
“你都去过吗?”
“有的去过,有的将来会去。”
我可以跟你去吗?谈豆豆问不出口,不觉又往他怀里偎紧。
“贴上他结实强健的胸膛,她突然感到害怕,很怕他又会像上回在藏书楼一样,将她推得远远的。
会吗?会吗?打从他抱她上马,系上披风,密密地将她藏在披风里,一路以平王爷的身分和朝廷令牌,突破门禁森严的宫门,闯出了紧闭的城门,他就一直将她紧抱在怀里,不曾放开片刻。此刻,他会放吗?会吗?
“你很冷?”他问道。
“不,不冷。”她违心地回答,陷入了沉默。
她很不安,很想扳开他抱在腰上的双臂,但又迟疑着不愿去扳,只因她好喜欢这种依赖的感觉……
她低下头,眼眶微湿。他想方设法偷渡她离开皇宫,在黑夜里奔驰了三十里路,他何苦来哉?
她从来就不敢猜测他的心思,即使他柔声唤她豆豆、唱歌给她听,她仍然当偎依的此刻是一场梦;在梦里,她放纵自己的心情痛哭流涕,也享受了无缘一见的奢侈风景,过往阴影早已随风而逝,未来的日子依然漫漫无尽,唯一能珍惜的,就是此时此刻。
“抱歉,我失态了。”她怯声地道:“平王爷……”
“嘘。”他拿指头掩住了她的嘴。“我是阿骥,你是豆豆。”
“啊!”她仰头,看见了一张冲着她笑的俊脸。
阿骥?撤去了藩篱,他和她就只是一对平起平坐的人间男女。
是了,绝对是梦!在梦中她是个让他呵护疼爱的小姑娘啊。
她眨了眨哭得红肿沉重的眼皮,瞳眸里映入了明亮的月光。
“阿骥,为什么在京城看不到月亮,来这里就看到了?”
“这里风大,将乌云都吹开了。”
“为什么月亮是圆的?”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月亮就是圆的。”
“对了,到底有没有盘古这个人?传说他死后身体变成大地,血流成河,汗变成雨,那为什么雨水不是咸味呢?”
“呃,这是上古传说的神话,听听就好。”
“哎呀!阿骥你看那石头上面亮晶晶的,结霜了!”她探出头,兴奋而好奇地问道:“可为什么天冷才结霜、结冰?要是夏天结冰不是很好吗?这样就很凉快了。”
“唔。”
“为什么马只有四只脚,八只脚不是跑更快吗?”她摸了摸马颈。
“这……有八只脚的是怪物,不是马。”
“喔。”她望着他好像十分忍耐以致线条有些僵硬的脸孔,突然发现了他颊边下巴冒出来的短硬胡渣。
“为什么你会长胡子,我不会长?”
“向来只有男人会长胡子,姑娘不会长。”
“不能这样解释。向来,向来,好像世间万物都得一成不变似地。”她用力摇了摇头。“我看过河东府志,记载一个长胡子的妇人,她生了八个小孩,他们一家都有奇怪的长相,老大头尖尖,长得像鳗鱼,老二瘦得像一支竹竿,可以钻到小洞里抓蛇……”
“等你故事说完了,你的胡子也长出来了。”端木骥傻眼,她的小脑袋瓜里装了多少东西呀。“你问题这么多,不渴吗?”
“是渴了。”她承认。
“来,喝水。”他从后头鞍袋摸出一只皮水袋。
她捧起皮水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冷水,突然想到他也会捧着这只水袋,对着这个口咕噜咕噜地喝水,顿时脸红耳热,喝水的速度也慢了。
“饿不饿?”他又问。
“我晚上没吃……”她放下水袋,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