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阿房-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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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班堡似乎足以自保……”符坚方这么想着,数名发觉不对的燕骑已向他冲来,他正欲动手,亲卫们早从左右擦身而过将他们砍在马下。这一打岔,符坚略将心思从攻打坞堡的战事上移开,看到正对着自己的燕兵中一阵骚动,马匹的嘶鸣声大了许多。这些燕骑没有参战,似乎是被燕军放在侧翼防备坞堡中突围而用的。有个将领正极力将散漫的部下排成冲锋的阵形,他不时的回头向符坚这边张望,粗鲁的脸上带着一丝惧意。
符坚知道自已最大的优势是出其不意,因无论如何不可以给燕骑整备的时机,他吼道:“跟我冲!”于是双腿猛夹,那马匹如箭般弹了出去。禁卫亲兵们为防有失,立即跟了上来,紧紧护持在他身侧。“冲呀!”连绵不绝的喊杀声在他身后象一股巨浪,推着符坚直逼那燕军将领而去。燕军将领兜鍪下压着两只失措的眼睛,他身下马匹的蹄子在雪上踢踏着,已是是转身而逃的姿式。
就在这时,坞堡下突然爆出一声狂响,可响声顿时就被两种喊叫淹没了。一种是坞堡上的,许多守堡之民趴在堞墙上向下张望,沾满血污的面孔上尽是绝望的神情;另一些是在城下发出的,燕军的枪矛高高举起,欢呼声响成一片。随着这些嘈杂之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符坚脸上,生生作痛,符坚伸手一摸,竟是些泥士石屑,似乎是坞堡的墙被撞开了。他微怔后果然听到了燕军中的欢呼,“破墙了破墙了!”许多步卒往坞堡下涌去,而此时,败逃的燕骑已经汇入了步卒阵营之中。城头有人发觉秦军的到来,倾刻由惊惧的叫喊化作狂喜的跳跃。所有人都在大悲大喜的浪峰上巅簸,堡上堡下的混乱便是同时生了一千张嘴也无法说得出来。
“段随,你给我滚开!”符坚听到有人暴喝一声,银亮的盔甲绛红的战袍和如夜色般黑的马穿插进入骑兵与步卒间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隙,手上的长矛象驱赶牛羊一般把骑兵们往一旁赶去,略有不从者都被毫不留情的从马上挑落。步卒中似乎推动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有数十方石块从那里面迎面落来,挟着“呜呜”啸声。
“天王小心!”亲卫们拥上来想护着符坚,不过显然多此一举,那些石块全都茫无目地的砸在了空地上,并没能伤到一人。这时两军相隔已不过十丈,燕军中的投石机没有时间校准,想投中全力冲刺的骑兵,不啻痴心妄想。可是石头落地时溅飞的积雪迷糊了秦军马匹的眼睛,他们的攻势也不得不略略延缓。此时那受斥的燕将段随醒悟过来,带着骑兵们在步卒阵前急骤地转了个大弯,反而从侧翼向秦军抄去。
但终究是迟了,符坚一马当先,已是闯入了燕骑之中,将本就溃散的燕骑阵形一切为二,然后不再迟疑,纵蹄踢开正欲竖起结阵的皮盾。随着他长矛连抖,盾后的兵丁们捂着喉咙无声的倒下。符坚根本收不住向前猛冲的势头,眼角的余光隐约看到了两侧的燕兵在飞腾的马匹下零乱地伏倒,知道秦军此时已经全部突入了燕军步卒阵中。
符坚寻找着着方才那个银铠绛袍之人,却见到许多高矮不一的黑影排成十多丈的一列,横冲直撞而来。那是许多轮车,最近的一架上面,吊着三人合抱粗的大木,显然是一架撞车。他马上明白过来,这些是攻城的器械,想是方才就凭这些,燕军方才破了坞堡的城壁。
符坚立即下令让开这些急就章设下的路障,他正从旁绕过,突然眉心一乍,有刺痛之感。他瞿然抬目,只见得二三十步远处,一双寒星似的瞳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令漫野雪光为之失色。符坚曾用过那么长久的时间去着迷地凝视这双眼睛,因此虽然是过去多年,还是毫不费力的认了出来,如此纷乱的战场顿时静得有如死域。直至听到弓弦弹动箭矢破空之声,符坚方才惊觉挥矛拨开箭支,再看去时,那人趁势汇入后撤的燕军之中,而数千箭支已如砍破颈侧迸出的血点,洒满了符坚眼前的天空。不过透过箭影,他看到一队骑者出现在了燕军退却的方向。符坚松了一口气,窦李二人终于赶到了。
他自是松了口气,可慕容冲却是大惊,秦骑疾冲而来,溃败的燕兵象纸糊一般纷纷坠地。他再后望,只见段随所部正与符坚率领的秦军纠缠在一起,略为滞缓了秦军的动作。可显然只要窦冲阻他片刻,前后两支秦军就会成就合围之势。可这时一支四五百人的小队燕骑突然从营寨方向冲了出来,正正横在了仇班渠上,那支人马虽少,却凶悍异常,干净利落地切断了过于突进的秦军后路。“刁云!”慕容冲马上就认出来那是留在营寨中休息的刁云,他来得正是及时。
卷霰云的马蹄踏破仇班渠上血污的冰面时,刁云正将一员秦将挑下马去,他瞥到慕容冲身影,现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神情。慕容冲看了看还勉强维持着阵形的骑兵,估算大约有五千余,心知绝不能与秦军敌,于是吼道:“快走!”“皇上,等段将军吗?”刁云带骑跃过堆垒于一处的尸身跳到慕容冲身边,一面问道。“不等了!”慕容冲毫不犹豫地道,已是渡渠而过。
如此奔去数十里,方才有暇环顾四下,前方是伸绵不尽的雪野,天上无星无月,深邃幽远,冷寂无声,唯有秦军追逐的喊杀不远不近的吊在数里之外。慕容冲已在这一带居停了些时日,通过遥遥起伏的山势,辨出正往西北方向而去。他先是松了口气,知道没有走错,又懊恼起来,心道:“我只防了姚苌,却没料到符坚会突然出城,真正是失算。”
慕容冲早知长安城的攻坚会十分棘手,于是这数月来用心督造炮制许多攻城器械,如临冲撞车木驴车之类。再借着攻打比较大的坞堡,给兵丁们练练手,以后再打长安,就容易得多。他前些日子得知姚苌留偏师围新平,亲身率兵入秦州,放出风声说是去取安宁。慕容冲便觉得他此举有些蹊跷,于是一面让韩延带了步骑各一万去佯攻新平,一面让高盖率主力二万五千骑与二万步卒在西北池阳县沿泾水布防,若姚苌果来偷袭,正可以合而击之。余下的兵力,交由慕容桓坐镇守阿房。
孰知姚苌不见踪影,符坚倒在破堡的之时突如其来,他在东面全没有防范,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些时有些懊悔将本来跟着他的的慕容永遣去新平。对于韩延他总有些不能放心,因此才让慕容永率所部五千骑前去,明为厢助,暗是监视。如此兵力越发分散,在仇班堡就只余下八千骑,与万名步卒。这兵力单只为攻这个坞堡倒也够了,但遇上秦军大举进攻,自然惨败。若非在营中休息的刁云发觉不对,及时击破秦军的围困来援,情形只怕更加不妙。
他虽一时脱困,可此去池阳,尤有两三日路程,秦军始终尾随于后,如此长途奔走,只怕终究会被追上。慕容冲与刁云略加商议,觉得无论如何要小小伏击一下,让他们有所顾忌,方才能从容脱身。
这时已近四更天,远山近廓略见形貌,前面一垄浅丘如银蛇摆尾,斜斜拦住去路,形成一个极狭窄的漏斗形状。刁云一挥鞭,道:“皇上,那后面就是雀桑镇,我们要不要进镇?”慕容冲心念一动,将马勒住,道:“这样吧,朕带二千箭术好的上山,你携马匹入镇,秦军会以为我们全军都已进镇上。他们追了这么久,肯定也不能全阵压上来,先头人马至多四五千,定不敢贸然追入。你将多余马匹留在镇口上让他们瞧见,然后绕出镇来,从后掩袭他们。而朕携箭手凭山放箭,此地如此狭小,你将后面口子一封,定可尽歼先头秦师。后面的得了消息,自会胆怯。”
刁云觉得此计可行,点头称是。他于部卒所擅最熟悉不过,立马分派好人手,二千人迅速跟着慕容冲下马转入山间,慕容冲将卷霰云让与刁云带去。他们留在雪上的足痕由刁云带了一队人在马后系上树枝扫平。可这时夜里寒冷,雪已上冻,数百马匹纵横跑了好一会,地上依旧是靴迹隐约。刁云略皱眉头,索性用上疑兵之计,全军上马,在原地盘旋一圈,踏得满是蹄痕,方才投入镇中。
慕容冲寻到一处视野开阔的沟壑,命全军动手,小心翼翼的将沟中雪掘了起来,在沟后垒成一排。他将箭手分作三队,第一队伏于沟中,第二队在雪后,第三队护持于上山的要道之侧,以防秦军遣骑上山。这时沃雪经半夜结冻,其质脆中带韧,正合适筑成掩墙。只是诸将士作战竟夕,浑身汗透重衣,这时又在雪里打滚,饶是一众精壮汉子,也有些吃不消,于是诸人行动都有些倦怠。慕容冲见状拔出剑,将那些神情萎顿窝在地上的一个个踢起来,厉喝道:“这是生死之境,你们谁敢不出死力,立斩无赦。”他虎视之下,各人不得不强打精神,卖力干活。当他们终于在掩垒后藏好身影之时,数个黑点已经从那边狭口冲了过来。
慕容冲俯在雪垒上,心提到了嗓子眼。数那队人马,果然队形有些稀松,只不过三四千骑的样子,并无旗号,因此也辨不清是由谁率领。等他们疾驰到镇口时,显然有些傍徨,将领勒了骑,里面驰出数名探子,在雪地上寻踪觅迹了一番。那些探子纷纷回报,将领侧耳听了些时,往山边踱了数步,眼光就向丘上扫来。这时离得近了,那人向着山上瞥了一眼。慕容冲有些吃惊,这一眼竟是对着正对着他而来,仿佛看出了他的藏身之地似的。
果然那秦将挥手,秦军迅速聚成整齐的方阵,纹丝不乱地从山腿下退去。慕容冲一怔神就想到是那里漏了馅,方才山下雪地上固然被踩得稀烂,可是上山的岔口,倒底是留下些微足印来。他一时失悔,觉得适才正该当机立断,此时若是追下去,以步卒敌骁骑,定是有负无胜。秦军退去得极快,原先计划全盘落空,可刁云却不知晓,定然依旧是在从镇后绕过来的路上。他马上唤来小六,教他带几个人,披了白衣,从镇前穿过去,只盼能在来路上堵住刁云,可他也自知多半是来不及了。
小六应声而去,他们行动得十分小心,借着不时出现的雪堆或跃或伏,即便在慕容冲眼里,也如同与这雪天浑成一体。秦军比他还要远,想来是不能发觉他们了。就在他们下山不过十多丈时,小六猛窜了起来。这一动真是突厄非常,虽说他旋又伏下,但秦军若向这边瞟上一眼,定然就暴露了。慕容冲一时着恼,再细看更惊疑不定,小六他们居然转了方向,往山上回来了。而且,好象还多了一个人。
慕容冲命所有的弓手全都上箭,对准了上山之道,他自已也握紧了剑。这一行人回转山上时,小六向弓手们打了个手势,他带来的人将风帽略掀了掀,就有压低了的欢呼传入慕容冲耳中。慕容冲在雪上一撑,长身而起,却见弓手们不等他发令就已让开。那戴风帽的三步并作两步,已是窜将上来。
“皇上!”那人在雪垒上一按,身子飞旋而起,跳到了慕容冲身前。慕容冲的近卫们一见这人跳脱的身法,都含笑松驰了手上的弓。这人将帽子扯了下来,却是慕容永了。他一把抓住了慕容冲,左右瞅了又瞅。慕容冲打开他,急问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慕容永却不答,夸张的抚着胸口,前仰后俯,“呼哧呼哧”了好一会,方才满意地道:“幸亏没少了根毫毛,若不然,臣这项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