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一剪红林叶九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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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知晓这不可能,只是幻觉,火宅佛狱的天终年不见太阳,唯靠一点血色照亮,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宛如停留在最昏暗无光的傍晚。
然而此时竟难得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宫殿里的烛火全都阴森森地跳动。要变天了么?他正这般想着,斗大的雨珠已像落沙般蒙了下来。
他慢慢踱至窗前,窗外依旧是不明不灭的晞微,不会因天晴而更亮,亦不会因落雨而更黑。他看不清那些细若蚕丝的雨线,他只觉得天地一片浑浊不堪,一如人心。
他想起方才撒手慈悲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手在衣袖中紧了紧,他当然知晓那股非要置人于死地的怨怒是因为什么。
袖袍间忽然有什么掉落出来,骨碌碌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俯身捡起,拿到面前看看,那双弧度尖利的薄唇慢慢抿成一条线。
猛然身后人影一晃,待惊觉时,手腕已被一条如蛇般灵巧的水袖卷住,反拽之下,手中之物已落入他人之手。
能这般悄无声息就直闯自己宫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凯旋侯负手转身,眼神冷冷在来人面上打了个转,“太息公,今日怎有如此好兴致移驾吾处?”
成熟妖娆的女子轻眯起眼,却是不住端详手中之物,对凯旋侯的话置若罔闻。“哎呀……你我共事数百年,我竟不知原来侯有收集面人的嗜好……”
余光扫到凯旋侯面上,太息公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只是,为何本公愈看愈觉得这面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凯旋侯倚窗而立,外面的风雨不时飘落进来,使得他半身尽沾染了烟霞水汽。闻言,不理会太息公阴阳怪气地挑衅,只不疾不徐地道:“太息公此来有何要事?若是只为闲聊,拂樱公务缠身,只怕没这么多空闲。”
“哈。”太息公将手中面人拿在手中转了转,性感的眼尾轻挑,“侯,本公不过想提醒你一句,身为佛狱中人,佛狱利益至高无上,永远须得将之放在首位啊。”
“公此言何意?”
“呵……想必侯也听闻楔子未死之事,如今佛狱与杀戮碎岛结盟在即,苦境为求自保,必会从中作梗。届时,楔子手中的秘密便成为众方焦点,足具扭转乾坤之力啊。”
“兵甲武经与雅迪王遗书,吾已派人多方查探下去。至于楔子本人——”凯旋侯毫无一丝温度地笑起,“他上次已差点命丧吾手,如今,公还担心吾下不了手么?”
太息公冷笑两声,道:“眼见为实,吾如今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对着面人空自伤怀的凯旋侯罢了。”
凯旋侯面色一沉,“太息公——”
“当年无衣师尹与楔子那点破事,自以为瞒得过别人,却又岂能骗得了本公。无衣师尹空有一腹机关算计,到头来不也人事两空。”太息公全然不顾凯旋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依旧挑衅地笑道:“本公为佛狱着想,只怕重蹈当年慈光之塔的覆辙。凯旋侯贵为三公之一,若存万一私情,佛狱可是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这番话,只怕太息公早已在王耳边吹过数回了罢。三公争斗历来暗潮汹涌,自己与太息公互为斗角,皆想把对方挤出三公之位,以稳固自己麾下势力。此次变故,太息公若不借题发挥,才真真对不起她素来阴嚣狠毒之作风。
“所以,”太息公水袖轻扬,将手中面人扔回凯旋侯脚下,“侯,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待得那冷艳笑声渐渐走远,凯旋侯默默拾起脚边的白面人偶,面上神色变幻数番,怅然,冷漠,犹豫,黯淡……终复归于平静。
薄利的唇微微勾起,“好自为之么?”
一扬手,竟是将那面人抛出窗外,掷入黑茫茫一片的细雨中。
挥袖转身,已是战无不胜的凯旋之姿,“太息公,你真是太小看拂樱了!”
如果说,有比刚到嘴的肥肉忽然飞走更加悲惨的事,那应该就是肥肉明明放在眼前,看得到却吃不到了罢?
近日流光晚榭里来了两位客人。
且不说那一进门就扑倒在枫岫主人怀里大哭失声的女子,再来便是自言身负灵疗之术,自告奋勇地要求留下为枫岫疗伤。更是借以照顾为由,两人成天黏在一起,日常起居换药裹伤全归她一手包办,清闲了慈光之塔众侍者的同时,无衣师尹却觉得自己好似反倒成了客人。
素来自诩气度涵养极好的慈光之塔主人,内心其实也觉得犯不着与这等小姑娘过不去。想他与楔子名扬四境那阵子,正是雅迪王连夺十五届武魁之时,若论起辈分来,两个小姑娘还应尊称自己一声叔伯不是。
只是……
看着那位同为叔伯辈的某人成日为老不尊地同两位女子混在一起,无衣师尹就觉得自己的好气量几近用光。拂了拂衣袖,索性自己搬到别院去住,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人一搬走,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纵使偶尔碰见,看到挂在那人袖子上的绝色少女,无衣师尹也只温文尔雅地笑笑,随即匆匆离开。
只在入夜时分,言允会特意跑来报告那人一日来的讯息,譬如药吃了多少,伤好了几分。无衣师尹一面默默听着,一面在腹中大骂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那人吃好睡好把自己气得也好,自己却偏偏还是放不下他。
而日子好似回到从前,焚香取道,纵横局势。无聊时便抱了古琴去找素还真,高山流水一曲,寥以抒怀。
白驹过隙,数十日便这样飞快自指间滑过,转眼时令入夏,四处透着春暮夏初的微微炎炽来。
这一日,无衣师尹习惯性地坐在竹林荫凉处,方点上一根方寸,展开案上的四境局势图默看。忽听得一阵衣裙悉索,抬眸时,只见一道身影娉娉婷婷,幽幽自小径深处而来。
他放下手中羊毫,墨渊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琢磨不定的笑意,“百岁寒暑,佳人如故?”
来人执伞的手轻抬,露出伞下秀美绝伦的脸来,“山河俱败,英雄安在?”
他笑了起来,温文扬手,“寒姑娘,请坐。”
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下)
“我是来向师尹辞行的。”
对于女子的话,无衣师尹丝毫不感意外,“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寒姑娘当真决定了么?”
寒烟翠默默垂首,唇角依稀浮现的浅笑,却是感慨万千,“生为佛狱王女,本该将佛狱利益放在首位。但……回首前半生,我已做出了太多任性妄为之举。如今,是该让我了断一切,清赎罪过的时候了。”
“至情至性,何罪之有?”无衣师尹不由轻叹道:“为了莫须有的名利宏图,便得甘愿牺牲自我,扼杀情感。佛狱这种以身殉道的作风,真真叫师尹不赞同呐。”
“师尹非是佛狱中人,自然不能明白。四境之中,火宅佛狱地处最偏,气候恶劣,在那样一个不见天日的特殊环境中,供人生存的不过仅是一丁点污秽脏浊的残余资源。慈光之塔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吟风弄月的无衣师尹当然想象不到,我们的子民是在怎样贫瘠的环境中生存与拼搏。”
无衣师尹张了张口,而随即薄唇又反抿成一线。只听得寒烟翠接着道:“生为王女,我从出生便已注定将为佛狱奉献一切,婚姻也好,情感也好,乃至于生命。这道理我很小的时候便已懂得,然而……”
言及于此,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子自嘲地笑起,“没想到,我竟会为了一己私情,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之事。”
无衣师尹默默看着女子,面上依旧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七分感慨,三分怜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境,值得吗?”
“那么,为了一个不会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打乱了数百年的布局,又值得吗?”
闻言,无衣师尹柔若春水的墨瞳微微眯起,“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墨渊的眸子缓缓望向远方,微风吹起他额间散发,恰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倦怠与落寞,“情之一字,果非寥寥片语可断言。”
“明知不可得,却还是情不自禁。”寒烟翠淡淡一笑,“这世间为情痴愚之人,又岂止你和我?”
女子的语调忧伤如秋雨,细细绵绵,散不尽的寒烟清愁中,弥漫着一股风流云散的哀婉,淡淡绻绻。
然而当那执伞的手再扬起时,伞下的容颜已是坚定不移,“唯有这一次,我是为了我的子民远嫁,而再不为任何人。”
那一刻,眼前之人不再是为情所苦的伤心人,而终成为月上云梢的王族之女,神圣高贵。
内心坚强而执着的人似乎皆有一种不为世情所掩的光芒,无衣师尹微微动容,他知晓眼前女子终是逃脱不了她之宿命,或许该为她感到悲悯。但无衣师尹体内那点同情心向来少得可怜,何况他总觉得一个人若能够正视自己内心而做出决定,毕竟也算得上一种幸运。
是否佛狱中人体内天生就流有一股决绝献祭之血,无衣师尹默默望着面前女子义无反顾的脸,不由联想到数千里之外那独坐王座上的王者。而他又想起许久之前流传于耳边的风言风语,不由暗自感叹,果然是一家人啊,无私得叫人心寒。
“我该走了。”寒烟翠缓缓起身,向无衣师尹行了一礼,“相交一场,但愿与先生后会有期。”
“寒姑娘保重。”无衣师尹扬起唇角,还是谦逊斯文的君子风度,不知真假。待得女子转身时,似又忽的想起什么,“啊——吾尚有一句话赠与寒姑娘。”
寒烟翠停步,只听得身后无衣师尹悠然道:“左肩肋下,是他如今最大的破绽之处。”
寒烟翠回头,目光落在那俊逸无双的男子面上,半响,复杂的眼轻眯起,“我真看不懂你……无衣师尹,你实在是个怪人。”
无衣师尹淡淡一笑,“这若算是赞赏,那么师尹荣幸之至。”
寒烟翠又盯着他看了看,忽而也微笑起来,“我只希望,我与先生永远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说罢,雪白衣裙一闪,人已消失在数丈之外。
“哈。”无衣师尹唇角扬了扬,目光犹自落在女子远去的方向。许久,将案上四境局势图收入怀中,随即袖袍一卷,旁侧一架焦尾古琴顿时落入身前。
无衣师尹半合眼眸,五指抚琴一拨,霎时竹林间划出清响。
“四句烧香偈子,随风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
“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
勾弦轻笑的男子,清俊贵胄,懒懒吟出的诗句,看似潇洒闲隐中,却暗暗透出一丝忽明忽暗。
“君既已来,不若过来同坐?”
弦音如空谷幽兰,被那不疾不徐的手指轻弹,倏忽响彻竹林深处,惊起一片飞鸟。忽然猛地一阵风啸,逆袭而来,吹得竹林摇影婆娑,沙沙作响。
无衣师尹只见案上香炉中升起的徐徐青烟蓦的斜飘,再抬头时,眼前已多出一条人影。
墨渊般的眼亮了亮,身后紫金披风随着那风势疾动。“贵客前来,师尹有失远迎。”
翠绿的竹林映衬得那袭墨青身影邪魅异常,羽袖鼓荡。来者手一扬,落了满地的竹叶竟倏忽飞起,化成万千飞刃,齐齐向无衣师尹疾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