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思无邪-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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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子方狞笑道:「功夫不错,但是就凭那只琵琶想斗我们三人,未免自不量力!」
他伸指替八方横野点穴止血,抬腿在他臀上一踢,逼他起身,又对戤戮狂狶使了个眼色,两人发动极招,「刀穷剑竟、「苍雷真殛」同出,电光刀光剑光暴涨,殿上忽被照耀成刺眼白昼。
危急时分,一人抢上前来撑住翠山行后腰,剑风横扫,碎金断玉,一击挡开了雷电刀剑合流之招。
翠山行并未望见是何人闯入明法殿,但那怀抱太过温暖熟悉,心下一松,险些就此晕去,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苍?」
道者本以为那浑身是血,苦苦支撑的男子为法门下属,正要把他抛到殿外安全之地,忽闻对方叫唤,嗓音清脆温和,于他而言却宛如五雷轰顶炸在耳边,心中大震,忙低头望去,那人不是翠山行是谁?
饶他素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也不禁惊愣,失声道:「小翠?!」
翠山行见他一袭紫白长衫上红迹斑驳,显然经历一场大战,急促道:「你受伤了?」
苍道:「无碍,你怎会在此?」
翠山行道:「听说法门有危,黄商子受了重伤,我让九方墀带他先走。」
他勉力提气说话,牵动背后伤势,喉头一甜,又呛出几口殷红。
苍道:「先别开口。」
他拉住翠山行的手,催动内力,源源不绝地把真气输到对方体内。
翠山行知眼前强敌环伺,苍不应把真气浪费在自己身上,摇摇头道:「我无妨,那……」话未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贾子方又提剑来攻,挣扎脱出苍的怀抱,身形一转,与苍背靠着背,右手抚上天一剑弦,天音弦舞随指而出,刀剑琴音相交,数声脆响,贾子方的判生刀竟硬生生被斫出一个缺口。
翠山行那招用尽最后真力,要再运气却是力不从心,胸口急速起伏,连呼吸都显得万分困难,苍伸手一扶,察觉他气空力尽,回头急喝道:「素还真!我带他离开!」
素还真与苍一同前来法门支援,正被戤戮狂狶与八方横野两人夹击,闻言心里忙不迭叫苦,前辈你走了,素某这下可如何是好?无奈对手难缠,无暇分神应答,贾子方本还担心弦首与素还真连手,于己大大不利,但苍似乎要先把那个人救走,若只剩素还真,料其只手也难以回天,他一向视清香白莲为眼中钉,自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悄悄把暗器扣在掌心,就待素还真露出破绽,以无蝉翼取他性命。
翠山行喘了几口气,眼看贾子方抄起刀剑,一同上前围攻,抓住苍道:「方经天荒山一战,不宜留他以一敌三,我自己走,你去相助素还真,小心无声暗器。」
苍道:「你还能走么?」
翠山行道:「可以。」
苍思吋几秒,点头道:「好。」
他手上白虹横指,一招「白虹贯日」再次开出血路,长生殿众人惧怕六弦之首能为,一时不敢接近,苍从怀中掏出一只穿云箭,往外头一甩,焰火飞升,墨黑夜空猛地被紫白花火炸亮。
苍道:「你沿此路出去,不要回头,我不会有事。」
翠山行跑了几步,心中挂念,回头唤了声「苍」。
道者提剑正欲加入战团,闻声转过头,看那人俊容苍白,两瓣薄唇被血染得红透,心头骤然一疼,纵身掠过去,想替他擦去嘴角红痕,翠山行摇头退开数步,「我会在天波浩渺等你,务必小心。」
刚开始步伐有些踉跄,后来体内真气缓慢流转聚集,才觉得好了许多,长生殿几名小兵发现弦首没有跟来,翠山行孤身一人,走路一跛一跛,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对看一眼,吆喝着提刀砍去。
即使久战疲倦,应付少数将兵倒不成问题,连天一剑弦都不必使,右掌随意一拍便打发了去,他步出数百尺,沿途皆是两军交战的尸首,行得更远,刀剑杀声终于渐趋微弱,翠山行腿上有伤,实在疲累不堪,数次索性想直接在这路旁睡上一觉再说,但还没完全离开法门范畴,他不敢掉以轻心。
几个平民百姓途经此处,见翠山行满身是血,也不知是不是好人,没敢停下脚步,你推我挤地匆匆从旁擦身而过。
翠山行走入一片林子,放慢脚步,寻了个隐密之处坐下,潜心运气,试图让身体恢复一些活力,他身上大小伤口交杂,部分还汩汩渗着血,但都不算太严重,只是久战疲乏,眼睛一闭上彷佛就会立刻睡去。
养了小半时辰的气,方觉得好了一些,翠山行站起身,正犹豫着是否该回去明法殿看看情况,前方突地出现一名清瘦男子,朝他所在之处缓步而来。
翠山行一愣,除素还真与苍之外,法门内外几乎已无友军,此人忽然现身,不知是敌是友,心下警戒,表面不动声色,右手缓缓搭上天一剑弦。
男子面容俊秀,润蓝发丝整齐地束起,明亮眸子像浸在水里的一对墨玉晶石,澄澈而温柔,唇边挂着一抹淡雅笑意,「法门遭逢大劫,众人四散逃逸,先生怎会独自在此耽搁?」
翠山行瞧他打扮似乎也是道门中人,背了把修长的五弦琴,不知怎地就放了一半的心,倒不是因为那装扮,而是他背上的琴,好像学琴的总归不会是坏人似的,淡淡道:「没事。」
男子点点头,又是一笑。
翠山行一向不怎么理会陌生人,也没费心去管他,心道有苍和素还真两人出马,那三人想来不是对手,自己还是先回天波浩渺等待。
他抱起琵琶,刚走出几步,背后忽传细微声响。
直觉回头,竟见那人倏地伸指往自己身上点来,脸上依旧挂着温雅的浅笑。
虽然力乏倦怠,但对方出手攻击,身体自然而然便做出了反应,翠山行指尖扣住天一剑弦,剑气陡发,待那人侧身闪避的空档,转身朝林外奔去,他气力稍复,虽腿上有伤,自认应能脱离对方追赶,不料刚奔出林外,腰上突然一酸,随后眼前一黑,就此晕厥过去。
翠山行让人点了穴,失去意识向前扑跌,幸亏旁边男子及时拦腰一接才免于摔倒,那人红发剑眉,一脸正气,阻住目标后随即收手,蹙起眉,略显疑惑地打量对方,「……他便是弦首所指之人?」
先前那人悠哉地步出树林,微笑道:「十万火急召我们来此,还以为是遇上什么难缠的大魔头,此处不见弦首踪迹,瞧他形貌,又不像坏人,不知苍究竟想做什么。」
男子道:「他受伤颇重。」
那人道:「没有伤及筋骨,还算幸运。」
男子想了想,「先把人带回医治。」
那人笑道:「上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男子望了好友一眼,淡淡道:「都一样,你决定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幫小翠加了一段武戲:)
☆、參拾玖
彷佛睡了一个很长的觉,醒来时全身骨头都有些酸疼,翠山行睁开眼睛,右手习惯性往旁一摸,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忽然惊醒,四处张望搜寻,直到看见天一剑弦好端端地躺在桌上,这才放下心来。
他跳下床,察觉身上的伤口不仅已经上了药,而且还妥善地包扎完毕,提气运行一周,身体也无异常的情况,看来那两个人并非恶意。
琵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翠山行伸手拾起,字迹龙飞凤舞,很是大气。
「当日多有得罪,望先生见谅。 赭。」
房内并无他人,翠山行推开门,一阵漫天风雪突地扑面而来,寒气袭身,冷得让人直打哆嗦,他愣了愣,心想难道自己昏迷了这么久,时节已经从夏天转为冬天了?
他立在门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风雪漫上青丝眉间,这才醒过神来。
第一个念起的人是苍,不知在那之后,苍是否平安,九方墀、黄商子是否平安。
翠山行拿起琵琶,走出门外,提高音量唤了声:「有人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空山寂谷,幽冷风雪,翠山行四处绕了一圈,没有见到人,只发现一块刻着「望天古舍」的石碑,原来此地地处高寒,故终年飘雪纷飞,他走回那间房,提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这才离去。
山下果然是暖洋洋的夏日景象,翠山行拍了拍身上积雪,向路边卖果子的大娘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此处离天波浩渺十万八千里远,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盘缠,别说买马,连填饱肚子都有问题,幸好手中仍有天一剑弦,盘算了下,心想到某位富贵人家府上弹几天琴,赚取一些银子,应该不至于饿肚子。
翠山行刚开始在外讨生活时,总是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工作,奔忙了半天常常毫无所获,数年之后已然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在某户布商家中寻得了暂时安身之地。
他本来只待存到足够回去的银子后便走,但又想起刚认识苍时,两人从王府一路行至天波浩渺,沿途的餐食住宿各项花用都是对方所出,自己一直没机会还他,倒不如趁此次机会多赚些银两,一并归还。
当然,翠山行不愿这么快回去还有其他原因,一来听师父提起苍已知他的情绪传递问题,想来依那人聪明才智,定能推测出自己为何撒谎,那时在明法殿情况危急,倒还没有记起此事,现下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真是两情相悦,苍为何不把真相告诉他,思前想后,又多了几分踌躇,二来这户人家是经商致富,并非累世官宦,平时没有太多宴会应酬,留下翠山行纯粹只因老板娘喜爱音乐,两人年事渐高,膝下未有子女,待翠山行极好,有时候甚至让他想起自己的娘亲,他每天在院子里弹琴,倒也舒服惬意。
总之,这一待就待上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最后决定要离开时,老夫妇俩还十分不舍,取出一大包银子塞进翠山行手中,说什么也不让他推辞。
翠山行买了匹肥硕的白马,一路奔驰,花费数十日,总算看见熟悉的怒山之巅。
天波浩渺依旧云雾缭绕,两名道童在匾额下扫地,灵湘不时把落叶踢向道清那儿,咯咯笑个不停。
翠山行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这才走出树荫底下,轻咳一声。
道清看见翠山行,礼貌地点头,手肘推推灵湘,要他往前方瞧。
灵湘抬起头,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用手一指,随后想起这样不礼貌,连忙放下,结结巴巴道:「翠先生!您……您回来了!翠先生回来了!」随后彷佛忽然醒悟了什么般,举起扫帚努力戳着身旁好友,「道清、道清你看!翠先生……哎呀不对,得告诉弦首,先生回来了!弦首!弦首!」
小童急忙想奔回玄苍阁,未及注意足下,左脚踩入扫成堆的落叶,险些滑倒,被道清老练地一扶之后,这才重新站起,没事人一般吆喝着冲进天波浩渺。
道清躬身道:「先生,欢迎回来。」
回来?翠山行微微一笑,没有出言纠正对方用词,对苍来说,天波浩渺是家;对赤云染、白雪飘来说,行到此处便是回家;对翠山行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其实考虑过留在那对老夫妇家中,每天弹琴赏花,远离江湖风波,似乎也不错,但最后还是放不下苍,总想着当初一别,那人不知情况怎样,想着想着,最后还是抵不过思念,重新踏上天波浩渺。
不可否认,听见小孩儿那一声「欢迎回来」,心里还是暖暖的。
赤云染从琴云阁中步出,皱眉道:「灵湘,别大声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