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澜露-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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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也算此生无憾。
“澜儿,这是……”,他揭开我头上缀着珍珠璎珞的红纱盖头,眼底是无尽的柔情,眉间写满疑惑,却又迟迟不肯再开口询问,恍惚间,岁月流转,不知身在何方。
“这衣裳,说来话长……”,索性将盖头放在膝上,同他坐在檐下,暖暖阳光落在珠翠织锦的红色缎子上,晃的人张不开眼睛。
“还是我十四岁那年,我家老祖母过五十寿辰,当时江宁织造的夫人来贺寿,私底下就送了这件衣裳。是仿制前明孝靖皇后的‘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花卉夹衣’,照理说,是大逆不道的东西。可绣法已经失传,织造夫人托付皇商人顾氏绣庄的主人,用了半年的时间,亲手绣了这件以前明皇后规制的百子衣,以金线绣有九龙,百子图之间,绣金锭、银锭、方胜、古钱、宝珠、犀角、珊瑚、如意,还配上桃花、月季、牡丹、荷花、菊花、梅花来应景四季。朱红色的地上配枣红、水红、粉红、普蓝、藏青、浅蓝、月白、艾绿、黄绿、茶绿、孔雀绿、中黄、宫黄、驼黄、山茶黄、驼灰、浅褐、牙白,金彩夺目。针法需有穿丝针、抢针、网绣、铺针、平金、斜缠、盘金、松针、打籽、扎针、擞和针十几种。这样复杂的绣工针法,恐怕早已失传,美成这般的衣裳,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大清朝的皇后,都没有一个人,有造化将其穿在身……”,绝非假话,若不是当年江宁织造有求于完颜家,恐怕这件惊世的百子衣,就随着大明朝灭亡,失传于世间了。
“既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怎么到今天,福晋又想着给我看看……”,他靠在柱子上,嘴上虽嗔着大逆不道,可神情却舒展坦然,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什么礼数国法,一辈子了无遗憾,才是真实。
“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足以风华绝代,祖母送给我的时候,说若是今后得个如意郎君,就把这耀目光华,绝世风姿给他瞧瞧,许个百年好合、多子多福的彩头,正因是逾制犯了礼法,才成了少年夫妻共守的秘密,两人守一辈子,多让人艳羡。可我说,自己是要去京城选秀女的,若是嫁了皇上,这衣服就成罪过,可如何是好?祖母说,那就一把火烧了,看个璀璨繁华。这衣裳,我留了近二十年,先前弘明大婚的时候,我想送给儿子媳妇,可还是舍不得,因为,你都没看我穿在身上……”,若自己心爱之人没见过,那所谓的风华绝代,无非就成了虚浮的名头,又有什么意义。
“可这十几年,你都没让我瞧一眼,可见澜儿心里没拿我当你的如意郎君呢……”,他倒是释怀,冲我挑眉轻笑,转头又望着天空发呆,连眼睫上都沾了阳光。
“大婚的时候,我还在心里盘算,若夫婿是癞头丑八怪,明儿就烧了衣裳。可到底,还是没耐住寂寞,等宾客散了,就把这衣服换上了。想着,自己嫁的十四爷若是回来成亲了,趁着夜色,瞧上一眼,再烧也不迟。可十四爷没来,衣裳终是留下了,再往后,闹别扭的时候想烧了,恩爱的时候,又只顾着郎情妾意,谁还记得衣裳。谁承想,光阴苦短,十几年一晃而过。你我竟……”,分离二字到了嘴边,险些冲出口,看他眉头紧蹙,目光忧虑,庆幸自己把话咽回口中,“到底,这件大婚的衣裳,新娘子当年在洞房的真正摸样,于情于理,都要给自己这辈子的如意郎君瞧瞧,也算不枉此生……”,阳光映照,温柔和煦的快要把人的心融化了,眼前人的容颜好像回到十几年前,眉目清秀,傲气卓然;奈何命运起伏,可惜三十岁的年纪,眼里就染了沧桑神色。
“我答应过澜儿,要陪你去江南,你说箜篌声声秦淮水,一曲梨花落君旁;也许诺等仗打胜了,要和澜儿一起去见见格桑嘉措,可我如今被困在此,害的澜儿也陪我留在荒野之地,连出去的自由都被限制。我知道自己在澜姑娘面前失了信义,可如今,还是要求澜姑娘一件事儿,你答应,要陪我看尽人世间的风景,一定,一定别骗我。这衣裳确实美,配上澜姑娘花颜月貌,当真风华绝代。庆幸是大婚没见着,早知今日境遇如此,若让我重活一回,在洞房之夜,就抛了尘世烦扰,拐着澜姑娘浪迹天涯,逍遥玩乐去了……”,他轻声长叹,感慨世事变迁,可人都是这样,相守不懂离分苦,繁华谁料落寞难。
大千世界,自己放不下的,终归是唯有眼前这个人……
境况一日不似一日,时常耳中长鸣,听不清旁人言语,阵阵模糊,辨不出面前何人,唯一的消遣,就是靠在十四肩上说往事。时不时昏睡,看他反应神情,猜测自己又说了什么胡言乱语,惹他烦扰忧愁……
夏末夜晚风凉,眼瞅就要入秋,沁玥的信,我不记得有多久再没收到过,不知她和九哥,如今情境如何,可猜也猜的出,总是寂寥多过喜乐,坎坷大过平顺。
四哥果不食言,他命我秋后回京,没等到立秋,就屡屡有人用各种借口和圣旨来催促。四哥这皇帝不是白当,他深知我会赖在汤泉,也太了解众人的脾气秉性。他派了自己的心腹闻昶,以诊治之名来到汤泉住处,又严厉责令他不准与十四互通消息,谋逆造反;可听了都要笑,四哥你自己派来的人,难不成,还能是十四的心腹?这话一出,连十四都笑了,说澜儿看看,四哥催你回京城,想让闻昶把人‘押送’回去,又不直说,非找这么个破借口。
四哥有口谕,警告闻昶若是另有所谋的话,必将其治以重罪。
可是四爷,你既知我如此,怎会料不到,澜儿不会骗你。当日夜访皇城面圣,就是永别,秋后,我等不到,此生,再难相见……
立秋刚过,月历都到了七月初,夏日气息还未消散,城外的天气已是寒凉侵袭。醒来在十四背后,听草丛中蝉鸣声声,挡不住肃杀的气氛。
“若你们追的上,斗胆以下犯上,我今日倒不怕将命交给你们……”,伏在十四背后,才察觉他气息不稳,再细看,我与他却在马背之上。马下全是守汤泉圈禁之处的兵士,马兰峪总兵带人从远处骑马赶过来,双方均是兵戎相见,神情肃穆,不知为何成了现在的局面,大有你死我活之势。
“不敢,十四爷,奴才劝你不要一意孤行,枉费了圣上施恩之意,也害的,奴才为难……”,马兰峪总兵终于追到近前,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谁都听的明白,脸上神情也是皮笑肉不笑,断定今晚十四执意要走,他若能擒获,必是有功可领,嘴上虽规劝,可心里巴不得十四与他争执。
“你既知道自己是奴才,就该守奴才的本分……”,我看不到十四的面容神情,只听出话中,极力忍耐着怒气;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在今日逃脱禁地不可。
“十四,我们回去吧,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心中慌乱难安,伏在他肩头,劝他不要和官员争执,以免再生是非。
“澜儿醒了……”,他回过头,眉头挑起,神色略微有些惊讶,想来是我方才又混沌昏睡,“你别怕,再等等,澜儿想回家,我就带你回家,若连老婆这点心意都办不到,又何谈男人二字……”,十四在马上与驻守兵士僵持不下,看手势轻勒马缰,策马在即,想是他心意已决;必定是我昏睡时说了胡话,动了他的伤痛心事,本来他就为失了诺言自责,这会子定是要圆了我心愿,不然绝不肯罢休。
“我不走!我累了,咱们回去吧……”,看马下侍卫已然抽出兵刃,马兰峪总兵蓄势待发,只等他脱离禁地一步,就要群起而攻;此时,怎可让歹人钻了空子,如了心意。
“你不用怕,这区区几个废物,岂能奈我何……”,他不以为意,知道我是惧怕情势危急,进而妥协。所以,只是笑笑,抬手将身前士兵的弓箭拂落在地,那人竟瑟瑟发抖,不敢弯腰去捡。
“十四爷,您别怪奴才不客气了!”,马兰峪总兵见迟迟没有自己发威的机会,终于按耐不住,等不到十四策马的一刻,就挥手,要吩咐手下兵士围攻。
十四见此情形,轻笑几声,未曾放在眼中,抽出佩刀,双方一触即发……
“十四,天下之大,家又是何意?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心里话,最后的心里话,天下茫茫,我能去的地方又有几个,在他身旁,才称得上家这个字。
他回头,与我默默相对,眉头紧蹙,目光哀伤,彼此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身旁刀光兵刃都如幻影,多少往事情意,涌在心口,最怕分离在眼前,还满怀不舍……
“住手!这时做何!”,突如其来马蹄急,一声呵斥,将马兰峪总兵吓的倒退几步,借月色细分辨,却没想到,十三爷会在此时前来,挥刀将兵士的弓箭打落,眉头紧锁,目光凌厉,震慑的周围人再不敢多言……
“澜儿,回去好不好?四哥知道,你脾气倔强,打定主意再难更改,底下人劝不动,唯有我亲自将你请回去……”,既是怡亲王驾临,马兰峪总兵又怎好再多言,悻悻然退下,将十三弟迎入房中,确实有话与他讲,十几年深厚情谊,有机会话别,终是福分。
“十三爷,澜儿回不去了,今日要您告别,来生来世,我都记着你我的前尘过往,深情厚谊,永世铭记……”,话未讲完,眼泪先掉下来,若是平顺安好,谁会轻言分离,当真我就舍得此生?
“你别……”,有时,明知要说客套劝慰的言语,可真面对此情此景,怕是谁也说不出半句。
“十三弟,我要去找完颜亮了,问问他,怎么总是不争气,连回家都把命都丢了,你知道,我和润晖都不敢把这消息告诉家里的祖母,怕老人家伤怀,你说,这傻子是不是总让人为难。对了,这如意还你,还请十三爷务必收下,这么多年,我从未离身,可今天,是要物归原主了……”,将如意祯祥的小如意从里怀拿出来,交付到十三爷手中,温温热热,就如同他的人,温和敦厚,总是叫人心怀感念。
“既是送你,既是你不曾离身,那我也不要,送你的,就是你的,十几年心意,你如何叫我说收回,就收回!”,他神情有些激动愤懑,想是把意思想复杂了,本就是心思敏感深沉的人,怕是眼下前程爵位虽显贵,往后的路,也未必不辛苦,叫人叹怜惋惜。
“没有,我是叫你替我保管,你看这个……”,拿出十四送的,一摸一样的小如意,在十三弟眼前晃了晃,“谁承想,如意祯祥,您弟弟,也送了一个。一会儿,我把这个,也还给他!这是先皇所赐,叫您二位念及兄弟之情,彼此和睦关爱,我又怎能霸占?十三爷,若您还念及往事,澜儿把十四爷托付给您,还望您今后,多照顾他才是……”,事到如今,其他兄弟均是自身难保,唯独十三弟因之前与四哥的交情,仕途平顺,他又宅心仁厚,我若是放不下十四,眼前人才是最可托付。
“澜儿,放心,你心里想的,我明白……。我这十几年的心意,你可也明白……”,他沉溺往事,目光深邃,看尽前尘种种。抬手将他一挡,只觉心口憋闷,一口咳出来,再看手绢,却将他也惊的双目圆睁,久久难言。
“十三爷,劳您把十四爷请进来,我有话,还没和他讲……”,十四从方才就在庭院中未曾进门,因我与十三弟有要事交付,请他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