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澜露-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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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难了万岁爷。可病势来的汹涌,如何还顾得了许多,只觉得阵阵晕眩,指尖渐冷……
再幽幽转醒过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听闻殿外雨势小了许多,淅淅沥沥,打在铃铛上,如翠鸟轻啼。恍惚中,望见眼前人又坐到对面桌前写文章,支着脑袋,眉头紧锁,不知哪儿来这许多烦心事。再定定神,才明白他是皇上,那厚厚一摞,怕是批不完的奏折。
见我望着他,许是心有所感,批奏折的人抬起头,目光遇个正着,“你好大胆子?朕和你说话,你敢睡觉?天底下像你这么大胆子的有几个?连个……,连个招呼都不打,吓唬人……,信不信朕现下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他神色竟有些局促紧张,眼睛多是探寻关切,明白这人向来嘴硬别扭,虽口中严厉,未必是真心怪罪,恐怕替你担心也不一定。
“四哥,我病了……”,不问还好,一张口就勾起多少委屈伤心事,眼泪瞬时掉下来,你可知,我与你一别,许是此生此世,再难相见。
“病了?我听闻御医奏报,你是多年宿疾,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费神,多多休养就是,怎就……”,他话讲到一半,生生又咽了回去,从来就是面冷心热,不肯将好话说出来,平白遭了多少误会。和远在汤泉的人,不愧是一母同胞,别扭倔强到一块去了,终究扭成解不开的心结。
“无大碍?四爷,你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我十五岁与您相识,如今十几年的光阴,辗转而过,多少心意多少往事,您心中最是清楚。如今,澜儿自知时日无多,不敢欺瞒,别无他求,只盼,您把我的摸样记在心里,好不好?四哥,皇上,你再看我一眼……”,手扶在他胳膊上,才知龙袍上的锦缎原来如此刺手,种种过往汹涌袭来,泪眼模糊,慢慢快要将面前的人湮没。
“好好好,朕看一眼,朕就再好好看一眼。再看澜儿一眼,再看我的豆苗一眼。好端端,说什么胡话,莫再提永别之言!朕是天子,朕要你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现下宫中的修道者,甚是有些本事,纵是生死相隔,朕亦有法子,让你陪在朕身边,可好?下辈子,都给朕老老实实的,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准瞧,朕就踏实了。”,造化弄人,多少情意被因缘戏弄,随了流水逝去;下辈子?若真有来生,怕又是一场阴错阳差。
“皇上,下辈子的事儿,我不知道。这辈子,光阴短暂,您许我去汤泉吧,好不好?澜儿求你,让澜儿余下的日子,把这辈子过圆满,好不好?”,若你真有心关爱,何苦不如了我最后的心意,我许了心爱的人生死相依,即使没能陪他看尽人世间最后的风景,也不愿伶仃孤苦,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就是……,你的心意?”,下颌被他轻轻抬起,四目相对,两两无言,一时间,仿佛要看尽今生,勘破彼此情意,还有那追不回的前尘往事。
“皇上,有件事我念了一辈子,若今日不问,恐怕再难有机会……”,将怀中的荷包拿出来,荷包中的字条微微泛黄,可文雅遒劲的字迹一眼可辨,“山有木系木有枝,您当年,到底……,是说,越女心悦王子?可是如此?”,虽是往事不可追,可十几年前,梅酒初尝人易醉,这心意,怎就会轻易舍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低头轻声将句子补全,再抬眼,目光点点,尽是情动,“想当初,越女与王子同舟,心怀不安,娇怯羞涩;可她不知,王子心里,也觉得,越女千娇百媚,动人心魄。所以,心悦君兮君不知……,罢了,愿意去就去吧,既是你心意已决,朕也拦不住……”,他挥袖长叹,无奈浅笑,长久心结,原是一场错过。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愁。
“谢皇上,谢皇上成全,澜儿此生此世,永不忘皇恩……”,没想到,最后竟得他应允,成全心愿,欣喜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胡闹!朕说过,不准你再妄下论断!朕也没准你一直待在汤泉,野外风寒露重,既是怕寒凉,秋后回京!不必再多言!”,圣上一言九鼎,他准我去汤泉,已是格外开恩,所以他命我秋后回京,我也没有再争辩的余地。可是,秋后,太远了……
“皇上,今日我从您这宫门出去,若是被外人瞧见,怕是多少难听话编造出来,可清白,唯您和我心中明白。所以,外人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话,皇上没必要太过烦扰挂怀,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十四爷从来,就未曾有谋逆之心,他或许狂傲,可心中对您敬重有加,还望皇上念及老太妃临终嘱托,饶恕他的妄为言行。”,老太妃,若您泉下有知,告诉我该如何解了这对兄弟的心结,保得十四后半生平安顺意。
“天快亮了,回去吧,朕要准备早朝,不能再与你多言,澜儿自己保重,秋后回京,别叫朕再派人去请,你可明白?”,他神态疲惫,一夜未眠,眼下渐渐天明,避人耳目是其一;恐怕冰冻三尺,多年的恩怨,又岂是我三言两语所能化解?
“皇上,您宠信年大人吗?澜儿有几句肺腑之言,不敢欺瞒,也不怕皇上治罪,定是要如实禀告。私下听闻,年大人自恃功高,擅作威福,骄横跋扈,平行公文,擅称‘令谕’。他身边已然快要拥兵十万,甲士千员,猛将如云,谋臣似雨,皇上切切不要养虎为患。况且他私设公堂,蒙古王公见面都要跪地叩拜,四处贪赃受贿、侵蚀钱粮,累计达数百万两之多。以圣上之名,惩治忠贤,这盆脏水全着着实实泼在您的龙袍上,又是何苦?”,年大人,当初您问我,到底要如何?我说,要您死,您可听明白了?您暗中埋伏于京郊城门外,害我兄长无辜殒命,此仇不报,又何以瞑目。
“这些事,你又从何得知?你可知,后宫不干政,朕足以因你这几句话,治你全家死罪!”,四哥历来疑心重,我早已料到此结果,可正因他疑心重,年大人,您也跑不了多远。
“后宫?您少占我便宜!这事情还容得我去打听,满朝文武皆知,怨声载道,就连十三爷,都未必没有耳闻。如此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街头巷尾都传成段子说书的事情,您还问我如何得知?佞臣权倾一时,欺瞒全是您一个人!”,以十三弟和年羹尧经年累月的矛盾,若皇上问起,纵然十三弟为保周全,不肯参奏,也必是不会替他年羹尧讲半句好话。
“年大人为朕所用……”,四哥低头轻笑,声色不露,可听这口气,两人之间,也不是毫无罅隙。
“用不怕,早晚,有用完的时候!别人惧怕权势威胁,不肯讲真话给你听,可澜儿和您相识十几年,时日无多,治罪又何惧?只是,怕您被奸臣连累,失了民心臣意,您宠的年羹尧任性妄为,未必于江山有益。皇上远见卓识,必是一代明君,若是英名毁于小人之手,岂不可惜?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迷得您晕头转向!”,小声调笑一句,相处久了,虽是伴君如伴虎,偏偏有人性子别扭,旁人生气的,他未必会怨怒。
“若取之,必先予之。朕不宠?何来的由头罚?你当然不明白!到底是妇人见识,笨!”,结果这句话果然把他逗得开怀,真正心思,他不怕我听见,也正是因为年月久了,各自知晓脾气底细,该说不该说的,分寸拿捏得当。
“我本来就笨,若是我比皇上聪明,还不天下大乱?”,君王要人捧,纵是不动声色,亦或是雷霆大怒,心里都是欢喜的。
“我的澜儿,记得秋后回来,别叫朕记挂……”,浅浅入怀,耳边软语温存,十几年的情意,过了今朝,烟消云散。今生,无缘再见,来生,谁有知晓……
出宫门天已是蒙蒙亮,迎面四嫂在宫女簇拥下缓缓走来,想起这时辰,皇后要和皇上请安了,本要回避,却已是来不及。
“滺澜?你……”,屏退了宫人,四嫂秀美微蹙,这个时候在宫中相见,她必然满腹疑惑。
“禀娘娘,滺澜是来面圣,请皇上准我去汤泉探望陪伴十四爷,之前的奏请,都石沉大海,所以,唯有当面求皇上恩准。”,这也没什么可隐瞒,事实确是如此,想来四嫂也不会多心。
“哦……,他……,皇上可准了?”,四嫂看来心事重重,不知又为何事烦恼,高处不胜寒,位高任重,日子未必逍遥。
“嗯,皇上开恩,准澜儿去汤泉。”,提起这件事,总是叫人欣喜不胜,相聚虽短暂,可毕竟近在眼前了,难免喜笑颜开。
“看你,年纪不小,要会个情郎,还笑成这模样,也不怕奴才笑话!准了就好,郊外风寒,仔细身体……”,四嫂秉性沉稳,她不会在我这小事上计较费心,想来后宫之中,要操劳的事情不胜枚举。
“娘娘,澜儿恐怕……,皑皑自小和您亲近,他虽顽劣,可本质纯良,往后,还望娘娘多费心管教,澜儿感激不尽……”,宫中忌讳不吉利的话,身体病痛、永别之言,可以和四哥讲,但四嫂最注重礼数,她未必不忌讳。
“你……,你别太担忧,吉人天相,年纪轻轻,多调养就是了,不必自己先灰心……”,四嫂面露忧愁之色,她话说的客气,可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您方才还笑话我年纪不小,不懂分寸呢……”,沉痛伤感的话,不愿多言,我自十几岁来,与她缘分颇深,最后,也不愿惹得彼此都伤心感怀。
得了皇上的圣旨口谕,片刻也不愿在京城耽搁,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打算明儿一早启程去汤泉,十四暂时住的别院。
给沁玥去了封书信,知她惦念我的状况,提笔将进来的情景境遇一五一十写清楚。犹记得头年,四哥继位之初,因怕九哥在京城不服他登基,结党闹事,将九爷调往西宁驻扎。
那时京城朝野内外状况混乱一片,又逢完颜亮横遭年羹尧手下埋伏殒命,十四被圈禁为先皇守灵。一时间无暇顾及九哥,等回过神,他已是启程在即。
送行的那天,阴云厚重,雾气弥漫,偌大的九爷府,昔日声势鼎沸,如今却落得清冷落寞,连随行的仆人,两手足以可数。替沁玥/炫/书/网/整理随身器物的时候,提及九哥的侍妾,原是怕她们受不了一路风餐露宿,生死未卜,索性送了银两田宅,打发她们各自奔前程去了。
“小澜儿来了?知道送你九哥一程?”,门帘一掀,九哥探身从里屋进门,昔日丰神俊逸、神采飞扬的摸样,早已消逝不见。眼前人形销骨立,咳嗽不止,凄凉身影,闻之心酸,我忍不住眼泪,又怕惹他难过,背过身将眼泪擦干净,却止也止不住。
“澜儿,九哥怕是不久人世,所以,没什么可哭的。有什么话,趁九哥还在京城,多说几句,老四心眼小,谁知哪儿惹他不高兴了,我死了,他也就消停了。这不要紧,京城的生意,我托付了可靠之人。至于江南那边,江家的公子倒是做生意的好材料,还有你那个把额那泰臭揍一顿的弟弟,既是不参加科举,也帮衬照管了我的买卖多年,往后就让他先打理就是了。澜儿,这是命,自古生在帝王家,早就通晓其间的利害,走到今天这局面,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往后,等九哥把买卖做到西宁,再派轿子请你来就是了……”,九爷性情中人,很多坎坷,以他逍遥随性的脾气,反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叫旁人难过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