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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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她收拾包袱准备走人,岸边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人。要说聂清这人在扬州也算得有脸面的,此际吃了老大一个亏,如何肯罢休?但男儿一言重千金,便是平日诸人背后如何且不论,面上功夫总还是要做的。反正已是打得趴下了,他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爬起来就跪在了英洛面前。
英洛倒吓得一跳,道:“你待怎样?莫非还没吃够本姑娘的拳头?”
聂清也是条能屈能伸的汉子,肿着个头脸,瓮声瓮气道:“姑娘功夫,在下佩服。本帮正好缺一位副帮主,便请姑娘回去做了漕帮的副帮主,助我一臂之力!”
英洛此时倒佩服起这人来,输了便是输了,无一丝含糊。她本闲来无事,起了生事之心,想着不如随他去一趟,看他有何把戏?“
那船家母子见这姑娘不但赢了,还立时三刻做了副帮主。母子俩双双跪下,只道受姑娘大恩,惟做牛做马,追随左右,以思报答。
英大小姐嫣然一笑,道:“我自打我的人,与你们何干?”
说得那母子一愣,却仍是不放弃,苦苦相随。
还是聂清看不过眼,道:“不过是多添两双筷子,一起吧!”
这母子,便是江生娘子。
江生因是江家娘子在船上生的,遂起名叫江生。
这日午饭聂清在雁回楼请客,作陪的是上午泪奔的江生。
要说江生这孩子,除了有些认死理不好之外,别的都好。
比如说他做的鳜鱼羹,那就是一绝。在船上之时英洛见他作的鱼汤鲜美,便随口将宋嫂鱼羹的作法跟他提了下,因船上材料不齐,也未见着他动作,结果在漕帮的第二天,便见他端了一碗色泽金黄的鱼羹来,聂清见之垂涎不已,这时候江生这孩子就显露出了他极其不可爱的一面。
只见他冷着脸将漕帮帮主一把推开,手中鱼羹半点不洒,径自端到了英洛桌前,眼巴巴瞅着她。
二人自岸边之时结了怨,江生便对聂清很是有意见,鉴于现在吃住皆在他的地盘,言行还是颇收敛的,只是那面色绝谈不上和暖。
英洛在二人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将这碗鲜嫩澜滑的鱼羹吃到了肚子里。
她闭着眼细细回味了一晌前世自己某次出行任务之时,在杭州城吃过的美味,据说这菜是南宋一位宋五嫂曾作给皇帝吃的,以后便扬名天下。能在这反转的时空里吃到熟悉的菜,英洛感叹不已。
聂清此人有时虽泼皮行径,但他偶然也有通达之处。譬如对江生,他便从来不曾真正生气。等江生端着空碗出去之后,他吸溜了两下空气中残余的香味,赞道:“这小子做鱼,真是一绝!”
英洛笑道:“哪日我走了,将他留给你做厨子如何?”
聂清的大脑袋点个不住,口中直道好。
雁回楼临江而建,水气扑面,岸上佳木葱笼,江上云帆片片,当真舒爽之极。
聂清今日点了一桌子鱼,醋溜的,红烧的,鱼汤鱼头鱼羹鱼片,隐隐有暗嘲江生之意。江生也不恼,板着张小脸,坐得跟泥塑木雕般。
聂清失笑道:“江生尝尝吧,这雁回楼的鱼在扬州城是一绝,你若尝过了,做得肯定不比雁回楼大师傅作的差。”
英洛一一尝来,也诚心道:“这鱼的味道确实与江生做的不相上下。”
那孩子方才冷着脸,各菜皆稍尝即止,标准试菜的样子。
三人正吃着,便见沿江一顶轿子跑得飞快,那抬轿的四人皆着青衫,足下不停,竟是眨眼之间便到了雁回楼下。英洛正搛了块鱼,同上面的小刺顽强搏斗,被这四人惊得差点将鱼掉下地去,她竟停箸,探头去看,想看看这轿里坐着何等样人。
轿中之人还未出来,便见得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奔此轿而来。
来人到了轿前便扑通一场跪了下去,趴在轿前痛苦流涕,英洛坐在此座,只见得他低着头不住拿自己衣衫的前襟擦,心想这人也真奇怪,依着她的意思,既是要哭,擦脸但将面前轿帘揭起来擦便是了,总不能将自己体面衣裳给弄得狼狈不堪,哪还如何见人?
她平生所哭极少,如何能体会楼下所哭者心中的惶恐不安?
旁边抬轿之人有一人上前,掀起了轿帘,一只莹润皎白的手伸了出来,英洛本来还有些飘忽的眼神立时便被吸引了过去,心中一跳,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绝世美女,绝世美女!
细细一看,只见那手骨节修长,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如此引人遐思,其实只是一刻,那轿中之人已经走了出来,往雁回楼前一站,轻轻扬脸,也不知他目光所落之处,英洛竟觉得他是深深看过来,自己心下跳得几跳,只觉自己平生所见之人,无一比得过他。论其风姿气度面相,无一不精美,无一不让人生出膜拜之心,真恨不得是他脚下的尘土,与他贴的更近。
聂清探出头来,只见得一角玉色衣衫,倒是见得轿旁所跪之人,还有那四个青衫抬轿客,神情立时激动了起来:”鬼见愁,鬼见愁!”
英洛大奇,“你是说刚刚那人外号鬼见愁?”
聂清立时神采奕奕,道:“这人便是江南道上出了名的生意人,有通天手腕,任何事只要有他出现,非变成一桩银钱卖买不可!”
旁边座中吃饭之人吃得鬼见愁这名字,立时停止了说话,邻座的男子酒至正酣,本已袒胸露臂,这时听得鬼见愁的名号,立时乖乖将衣衫穿好。
英洛这时对这位鬼见愁的好奇心已经达致鼎盛。这人之前赤膊半敞衣衫之时都不顾忌自己是个女子——她低头打量自己一番,但见着自己男子衣衫,头发也是随意一束,好吧,她承认自己这个样子很男人!
心中气愤一消,便专意注视着楼梯口,楼上诸人也停了咀嚼,众人屏息等待那一刻。
起先只听得小二的声音,小声而谄媚的,脚步声也极轻,仿佛只听得一个人正轻轻走上来,“二公子今日好兴致,竟也想来我们雁回楼转转,厨下高师傅可得高兴坏了,您已日久没来了!”
若非青天白日,听起来真是诡异,当真得以为这小二同个鬼在说话。
上来之时却并不是人人都以为的小二在前,却原来是这位鬼见愁在前。
他着一身玉色长衫,那衣衫看来极为服贴合身,身形修长,面貌妍丽,他的面貌已经介于男人跟女人之间,很难界定。近处一看,更见魅惑。
楼上的食客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都将目光转了回来,专注放在食物之上,却也听不到咀嚼之声,唯有英洛,仍直勾勾看着眼前之人。
他似觉察了这放肆的目光,抬头微微一笑,英洛直觉得心中一凉,他那笑,带着某种算计,虽然明丽如花,但让人无端生出种忐忑,只觉周围有无数张网伺机而动。好在,她的心神一向稳健,便也回他一笑,光媚灿烂,那鬼见愁愣得一愣,小二正好端茶上来,他似极是嫌弃,但仍是皱着眉饮了一小口。
英洛觉得这人真是太过奇怪,既是嫌弃这茶,为何还要来此楼?他手上所用一套翠玉般的越窑青瓷茶具,比之在座诸人手中的白瓷茶具来,贵重不少。那小二见他如此,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鬼见愁
一堂的人声鼎沸生是让一个少年公子给压了下去,他却似未所觉,只管在此品茗。楼下跪着的男子脑袋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若是有人告诉他挖个坑把脑袋埋到土里能让面前男子消了气,他亦会毫不犹豫的照作。
鬼见愁其人,若是不知详情者,便以为是哪家年少风流的公子,朱唇微挑,带着抹玩味的笑,傻一点的人觉来如沐春风,聪明一点的人大半会冷汗直流。
他自十三岁随其兄经商以来,便从未输过。盖因此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作交易,唯其相貌,不可被人议论。先是有人背后议论他长相,在生意被他打垮之后在背后嚼舌根,不过几日,便是连栖身之处也丢了,沦落街头做了乞丐,过得一月半载,更是不见人影,不知其生死。人人都见了那人赌坊下注的疯狂,穷极而生赌性,原本平常,但此种事情多了,不得不令人想到他身上。
若有长住扬州城的老户谈起他来,便会从城东数到城西,城南数到城北,这十年间消失的生意人家不下二三十家,莫不是生意做不过人家,背后拿人长相来诋毁的,都已经消失的彻彻底底了,便是连从前的院子都被铲得平平,另起了全新的宅院来。
这种事情,每年扬州城中总会发生一两起,城中之人早已不奇怪。
只是今年的这件事,说来却是与生意无关,而是百分之一百的桃色新闻。
原来楼下跪着的这位五十出头的男子在城西开着一家酒楼,也算是百年老店了,菜色也极是错,比起雁回楼来丝毫不逊。这位男子姓邢,膝下生得一双儿女,儿子早已成家,女儿今年一十六岁,生得花容月貌,春心萌动之时在一次踏青中遇见了鬼见愁,一见之下情根暗种,便想求父母去提亲。
也怪得邢掌柜多了句嘴,道:“那种不男不女狠心肠的人,爹将你嫁给他不放心,怕他转头将你卖了,将他娶回来爹更不放心,怕他将咱家吞了!”
他这却是说出了扬州城中养女儿的所有父母的共同心声——但凡女儿生得齐整些的,见过鬼见愁的,莫不为他的风姿仪态所折倒!
但凡见识过他的行商手腕的父母,无不怕自己的女儿哪一天被他勾搭跑了。
好在,鬼见愁这人是典型的生意人,情场之上也讲究和气生财,从不做勉强他人的事。自他十五岁同女子有了纠葛之时,总有女儿家哭着喊着想嫁给他,也总有父母手提大棒,毫不留情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年方十七的他风流史能从扬州城东排到城西,却是至今没有成得一门亲事。
邢掌柜一言将女儿的请求推拒门外,过不得几日,女儿便害起了相思病,病骨支离,眼见着不行了。邢掌柜这时才着起慌来,上门提亲,被鬼见愁家大哥冷笑道:“你女儿眼看着不行了,这样赔本的买卖,我兄弟岂会做得?劝你趁早料理后事为好!”
此话说得极是不客气,鬼见愁的哥哥,说话自是不会比他差,鬼见愁那生意手腕,还是他大哥启蒙兼授教的。
邢掌柜也是个生意人,明白这个说的是实情,只得怏怏回来。
然而终究疼女心切,左思右想,不过是被他家羞辱罢了,几次三番上门来提亲,自然是受尽了羞辱。但想及鬼见愁往日行事手腕,自己曾如此诋毁他的容貌,他竟不如往常处理别家人那样。这日眼瞅着女儿只剩了一口气,只得再次求上门来。一路相随,便追到了雁回楼来。
这些细节,英洛当日一概不知, 她只看见鬼见愁款款吃过东西之后下楼而去,她们后脚下楼,楼下苦跪了两个时辰的男人膝行上来,苦苦相求,鬼见愁轻声道:“邢掌柜,等你那女儿下世,你家还是想法搬个地方吧,我看这扬州城嘛,不住也罢!”
此种说法,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聂清后来道,若是往常,鬼见愁定会让这邢家净身离开扬州城,不名一文。末了他摇着头叹息:“这位公子爷,这次看来有点心软了,竟还能让那邢家携了细软离开,莫非,他真对这位邢小姐有了感情?”
英洛哧笑出了声,如此精明算计的人,怎会容许自己动心呢?左右算计,怕是连真心值个几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