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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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静极了,只有雨点像漫撒珍珠粒般敲在玻璃窗上的清脆声音。雨声叮咚,把白露从过度震惊的失神状态中唤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章顾问,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想您一定认错人了。”
章铭远没有坚持,只是一瞬不瞬地看定她,似笑非笑地一扬唇角:“是吗?看来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没关系。章顾问,没什么事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句话,顾不上等章铭远的点头首肯,白露便逃一般出了办公室。门外满廊寂静,让她可以清晰听见自己慌乱无助的心跳。似窗外淅沥不休的雨,一下下,一声声,响得急促又零乱。
第一章2
2、
第二天白露来公司上班时,霍玫看到她第一句话就问:“昨晚加班到很晚吗?看你这两个黑眼圈。”
白露勉强一笑:“还好了,不算太晚。”
的确不晚,章铭远只在办公室呆了不到半个钟头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过来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我走了,那边办公室的门你去反锁了吧。”
她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种说不出的胆怯心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机械地回答:“好的。”
听到门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如同胸口移开一块巨石,她由衷地松口气。
这个班终于加完了,如同结束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般,白露筋疲力尽。她没有叫杨光来接她,因为她心里乱极了,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独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真累呀,累极了,身心俱疲。这么累,却偏偏睡不着。一桩埋在记忆土壤的陈年旧事像春草萌芽般不可阻挡地坚决冒出来,围绕她,纠缠她。
五年了,她以为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还会遇上那个人。而那个人居然是章铭远,他居然还认出了她,她却一点都没有认出他来。
那天她太紧张,自始至终不曾正眼与他对视过,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当时蓄着一头长发,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配咖啡色长裤。而现在,他留着简洁英气的短发,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她怎么都没法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如果她能早点认出他,那她一定不会加这个班,会找一切借口理由躲过去。可是现在,后悔会不会已经迟了。他到底有没有真正认出她来呢?
失悔,懊恼,不安,慌乱……白露一夜无眠,枕着雨声看着晨曦一点点亮起来。充满希望的黎明带给了她力量,她自我安慰:没事的,瞧,多黑的夜晚都会过去,多糟的往事也都已经成为过去,别再想它了。昨晚就是加了一个班而已,什么事都没有。
一切似乎如白露所愿,那次加班之后,章铭远一直没在公司出现过。据说是人在国外,探望未婚妻去了。
白露心头悬着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想那天晚上他虽然认出了她,但她坚决否认,他应该也就不当一回事地算了。他近三十年的生命中遇见过的女子大概有如一树繁花那么多吧,这一朵那一朵,密密麻麻如锦绣缎般织在他多姿多彩的人生,他又能够真正记住哪一朵呢?不过都是歧路桃花,过眼的风景罢了。
日子平静如水地滑过,白露曾经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她的生活依然运行在正常的轨道上,上班下班,和杨光恋爱。杨光,是她生命中一段阴霾时节里遇见的明亮阳光。想起他,她心里就阳光满地。
和杨光在一起后,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杨光的母亲尚芸看来不太喜欢她。虽然每次去杨光家尚芸对她都很客气,但那种客气中却透着疏远冷淡,让她很难受。杨光却不觉得,他说他妈妈从没对他说过不喜欢她,让她不要太敏感。但白露还是敏感地感觉出尚芸对她持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小寄人篱下的她实在太熟悉了。
五岁以前白露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父母很恩爱,感情非常好。但她五岁那年父亲因公殉职,失去丈夫后,她母亲的精神一下就垮了,她不能接受丈夫不在了的事实,整天疯疯颠颠地往外跑,要去把丈夫找回来,结果在一个车流汹涌的路口被一辆卡车撞倒。一对苦命夫妻在黄泉下永远团聚了。
失去父母后,白露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而爷爷奶奶老迈的生命也陪伴不了她多久。九岁那年爷爷去世,十岁那年奶奶去世,两个叔叔协议轮流负起了抚养她的责任。她在两个叔叔家每家住半年,住在哪家就由哪家负责她的生活费用和学费。叔叔们都只是普通的工人阶层,家境不算好,而且多个孩子又不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她正值发育期,衣服鞋袜年年要添新的,上学的学费又越来越高,学校还有那么多名目繁杂的费用要付。时间一长,叔叔们纵不说什么,婶婶们难免有意见:“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还要替别人养。”
要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是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婶婶们都暗中觉得多养一个侄女是多了一个包袱。每次白露在一家住满半年要搬去另一家时,替她收拾东西送她走的婶婶的脸色都格外愉悦,而轮到接收她的婶婶则脸色恰好相反。
小小年纪的白露敏感地觉出自己的多余,住在两个叔叔家总是缩手缩脚的,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张平面图挂起来,不碍别人的事更不碍别人的眼。叔叔婶婶虽然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但他们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像钝刀子割肉,一样让人难受。
考上大学后,白露终于摆脱了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像挣脱樊笼的鸟儿一样飞出来那天,她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再回去了,也永远不会再受这样的气过这样的日子了。可她没有想到会在大学校园里认识杨光,以致于她起初掷地有声的誓言,都变成了轻飘飘的风过耳。只要能和杨光在一起,他妈妈的态度再怎么冷淡她都能忍受。
“你真的爱上他了?”
在白露决定要和杨光正式拍拖时,同乡兼好友的邵蓉曾经这样问过她。她用力点点头:“他对我很好,有了他,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这种所谓知识分子家庭最难缠。你……”邵蓉略一迟疑,“算了,既然你觉得他好,就先享受爱情吧。不过我提醒你,爱人十分泪七分,你最好能少爱几分是几分。我可不想你将来找我哭啊!”
白露沉默片刻:“蓉蓉姐,谢谢你。什么时候我带他来和你见个面吧?”
邵蓉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了,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有我这种朋友,尤其别让他家人知道。否则我敢肯定他父母会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观点来看待你。你是个清白人,可别因为我无端端被他们瞧不起。”
“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想介绍杨光给你认识。”
邵蓉还是不肯答应:“过段时间再说吧。”
这阵子杨光被单位派去上海出差,去了快一个星期。恋爱以来他们还是头一回分开这么久,白露满心的思念如野草疯长。终于盼到他回来的日子,她早早地守在机场迎接。接到他时,她只是笑只是笑,甜蜜喜悦的笑像喷泉般源源不绝地往外涌。
杨光先用力拥抱了她一下,然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边走边笑着问:“这些天有没有想我?想了多少遍,低于一万遍的话要受罚的喔。”
她笑语嫣然:“那多于一万遍是不是有奖?”
“当然有奖,奖励杨光牌热吻一打。很超值吧?”
“才不要呢。”
白露偎着杨光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眼睛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存在,浑然不觉旁边有双眼睛在好奇又玩味地打量他们。倒是杨光无意中一扭头发现了:“白露,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在看我们。”
白露顺着他眼光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正正撞上章铭远深沉如海的眼眸。那一瞬,如同看见蛇发女妖美杜莎的眼睛,她全身陡然僵硬,仿佛即将寸寸化为石像。
与她的僵硬不自然相反,章铭远表现得随意自如。他应该也是刚下飞机,一件深灰色大衣挽在手里,身上的真丝衬衫带点微绉,面容有几丝倦意,眼睛却依然晶亮如钻。他没有走近,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朝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径自出了机场大门,身后有个秘书模样的人替他拎着行李箱。
杨光有些好奇:“那人谁呀?一付很有派头的样子。”
白露困难又竭力自如地让声音恢复正常:“他……是我们公司的顾问。”
杨光还想问什么时,正好他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尚芸打来的,问他到了没有,催他快点回家吃饭。挂了电话他就不再关心刚才的事了,拉着白露说:“走,回家吃饭,爸妈守着一大桌菜在等我们呢。”
回家吃饭,这四个字温暖如灯火。白露跟着杨光走时,脚步却像冻僵了似的有些迈不开步。刚才章铭远似笑非笑的表情还一直晃在她脑海里。莫名地,在三月乍暖还轻寒的天气,她背心沁汗,湿湿的,凉凉的。
第一章3
3、
三月底,公司谈成了一个大项目。王海腾很高兴,论功行赏了各部门后再请几位部门经理吃饭,白露跟着霍玫也有份列席。
这样的饭局白露其实是最不愿意参加的。跟着一帮头头脑脑们吃饭能吃得痛快吗?个中就数她职位最低,别人不动筷子她不敢先动,别人一放筷子她也得赶紧停箸不食。尤其是她又不会喝酒,可这种场面不喝酒就是不给领导面子,怎么也得奉陪几杯。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受罪,只是看在每个月工资奖金的份上,不得不受。
这天晚上这顿饭吃得比白露想像中还要难熬。因为宴席过半,财务部刘经理出去接一个电话时看见了章铭远,他正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施施然从楼梯那一头走过来。刘经理立马回包厢告诉王海腾,王海腾当然要出去打招呼。
王海腾拉开门迎出去打招呼时,章铭远正好走到他们包厢门口来了。他还在讲电话,随意地点个头就算是回应了,连脚步都没停一下。但他走过去后,突然又顿住脚步:“好了,先这样。”
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他转过身像才看见王海腾似的:“王总,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王海腾还来不及回答,走廊尽头那间豪华包厢的门打开了,有个和章铭远年纪相仿衣饰煌然的年轻人袖手笑道:“我说章公子,怎么到了还这么慢呀!就等你一个人了。”
章铭远扭头对他说:“欧宇驰,我遇见熟人了,你们先吃,我等会再过来。”
王海腾觉得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章铭远不但停下来和他寒暄了几句,在他邀请他进包厢坐坐时他还也进去了。整桌人都起身表示对章顾问大架光临的欢迎,给他让座。让出来的座位自然是在王海腾旁边的主客位,但他不坐,开玩笑似的说:“我最不喜欢和男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王海腾哈哈一笑:“这个容易,我们这儿有两位女士。来,霍玫你坐开一下,让章顾问坐在你和白露中间。”
原本霍玫和白露挨着坐的,现在中间却□来一个章铭远。身边多了这么一位,白露只觉浑身不自在,原本坐得舒舒服服的缎面椅突然间仿佛变成了针毡。她希望他略坐一会就会走,毕竟那边包厢还有朋友在等他。可是他却坐下来半天都不走,除了和那些头头脑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外,还找她说话:“白小姐哪里人啊?”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