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流伤,一笔夕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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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没吭声。所以说,苏薇昨天见到我才开口说话了。她果然一直在担心我。我的鼻子突然酸溜溜的,却仍然没有勇气敲开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九点半。
苏薇揽着夏夏的肩小声说着什么,妈妈和陈阿姨坐在一边,等着安淮。院子里很安静,早在一个小时以前陈阿姨就吩咐了呆在家中的住户十点到十点半最好不要出门,让夏夏安安静静地和安淮见上一面。夏夏的脸很苍白,长长的发随便束成马尾,仿佛一夜之间单薄了很多。我的心颤了颤,走出了四合院。
三辆警车驶进巷子的时候,我的双腿没理由地发软了。它们停在了我面前,须臾,安淮从第二辆车上下来,身后是两名押解的警察。他戴着手铐,面容憔悴,少了前几日见他时的气宇轩昂。他看见我,僵硬地牵一下唇角。此时我才真正了解,什么叫做“小比哭还难看”。我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四合院的转弯处,安淮停下来,他说:“警官,可不可以,呃……取下我的手铐……我怕,女儿受到刺激……”身后的一行人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同意了。
“等一下!”我拉住安淮,“叫她夏夏吧,这才是她的小名。”
安淮垂下眼点点头,神情落寞。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拐进院子,忐忑的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院子正中只有夏夏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戏服,眉眼如黛。我认出了,这件戏服是《苏三起解》中苏三的装扮,夏夏曾经告诉我,这是她妈妈唱的最好的一出戏。
安淮怔住,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泪水就流了下来。夏夏别过头,深深吸一口气,开了嗓:“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尊一声过往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遭冤案,如今起解奔太原。若遇清官把案断,日后有生当报还。……”安淮几乎是匍匐在地上,他低低地抽泣,双肩抖动的格外厉害。
是后悔么?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安淮是真的爱着夏涟漪母女,他的眼泪不会撒谎,不会欺骗我们。
夏夏走近安淮,也跪了下来,说:“妈妈从没有怪过你,一天也没有。我知道,‘熙妍’是你们共同想到的名字吧?谢谢,我很喜欢。我们都不想再听什么解释,你能来找我们,足以说明一切了。”她低下头顿了顿,有一点尴尬,“……爸爸……爸爸……你抬起头,看看我啊……”安淮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抬起头,伸手擦去夏夏腮边的泪水,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爸爸看你,爸爸看看我们的夏夏……宝贝,爸爸,对你和你妈妈,有愧啊……”
我转过身仰起头,让泪水倒流。相聚即是分别吧。如果不是我,这一切或许就是另一种局面了吧?真的是我吧,让他们父女相见后又残忍地把他们拆散……
“你和你妈妈,你们很像……”安淮将夏夏搭在眉眼前的发丝绾在耳后,头一次展露了笑颜。
不过,还是错过了吧。
他长长叹一口气,轻轻在夏夏的额头上印下一枚吻,转身离去,分外决绝。夏夏站起身,提起长裙跑了几步声音经风一吹碎了满天:“爸爸,我和妈妈在这里,等你回家!”
chapter6
三个月后。
最终,陈英得到了夏夏的监护权。依靠政府每日的补助,夏夏又开始了新的生活。经历了这一切后,她却更加沉默寡言,甚至笑容都几乎从脸上撤去了。
“对不起。”我说。
夏夏一怔,抬头看我,很是疑惑。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因为我,才害你变成这样……”“不是的!”夏夏打断我,“哥也是为了帮我啊。你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况且我明白了他这十五年多么不容易却没有娶妻依旧爱着妈妈,这就够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完美,都会尽如人意。”她握住我的手臂,声音很轻。
“英泺!”苏薇推着单车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我和夏夏循声望去,她的脸被秋风吹的红扑扑的,笑容却格外灿烂。“怎么了?”我上前帮她把单车锁好,问。
她摇着我的胳膊,语无伦次:“得奖了!苏薇得奖了!”我愣住,扭头看看同样一脸茫然的夏夏,面面相觑。我想,大多数正常的中国人在说自己“得奖了”时,主语通常是“我”,而不是自己的名字,这一点苏薇作为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应该不会不明白。
苏薇见我没有反应,“扑哧”一声乐了,嗔怪:“你傻啊,我说的是《苏薇》啊,参加全国大赛的那幅画!”我恍然大悟:“哦——‘苏薇吃瓜图’啊!等的我好苦诶,几等奖?”苏薇白我一眼,说:“你还真闭塞。当事人还不知道呢,咱这小城可传得沸沸扬扬了!你感冒一礼拜没上学怎么跟山顶洞人似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抑制着激动等着苏薇的下文。她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踱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美院门口挂了一巨大红色横幅,上书以下大字,‘热烈祝贺我校英泺同学在全国绘画大赛青年组中荣获一等奖’。”
我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眼前的一切竟模糊的失了真。我愣了几秒钟,晕晕乎乎地抱住苏薇转了几圈以后冲进家里:“爸——我得奖了!”
“因为你的父亲是英海川,自己又有深厚的绘画功底,美院肯定会全力以赴把你培养成中国美术界的新星。英泺,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是棵好苗子。”导师微笑肯定我的成绩,拍拍我的肩又说,“最近几年,你还有给各种各样的杂志画插画么?”
我点点头,换个角度站好,尽量不让他注意到我的左眼:“当然有,从高中起我就开始画插画。之前在美院附中,当时带我的冯潜导师还特地跟学校申请帮我办了插画个人展览。”
导师喝口水,坐下来,示意我也不必站着:“嗯,听说过。你这么有悟性,我也很喜欢呢。是这样,英泺,系主任也认定你将来会很有前途,所以打算以学校的名义帮你出一套画册。主流作品不可缺少,但考虑到你画过插画,积攒下了一定的人气,在画册中也大可以画一部分迎合初高中生的作品,这样涵盖面就比较广了,你看怎么样?”
我被又一个突如其来的幸运击的晕头转向,片刻才故作镇定地问:“那,宣传方面……”导师笑出了声,放下水杯:“不愧是大家之子,想得就是周全。你放心,你尽管全力以赴的画,剩下的事全交给我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儿八经地兴奋起来。我实在太想超越父亲。尽管近几年一直没有新作问世,可是他却依旧是美术界的一个传奇。我只能作为“英海川的儿子”笼罩在他的光环之下,如同一抹只有小小成就的阴影。
“学校说,要帮我出一套画册。”回到家,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看得昏昏欲睡。
“是吗?!”妈妈第一时间冲出厨房,丢掉手中的抹布,箍住我的双臂,“我儿子不简单啊!十九岁就出画册,还是公费的!厉害厉害!”她故意拉着我挡在电视前边,声音又抬高了八度,“英海川的时代过去了,英泺的新纪元来临了!”
我忍住笑低头看爸爸,虽然他满脸孩子气的不屑,眼里却闪烁一丝赞许的喜悦,他随手关掉电视,说:“得意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着,转身进屋。我的神经一下子被挑拨的很兴奋,冲着他微微弯曲的背影喊:“爸,我一定会比你强!”
他顿了顿转过身,唇边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啊,那就试试看。”
是忘年的两个男人之间的竞争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要向你证明,我会比正常人做得更好。
“苏薇姐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去参加比赛了呢。”夏夏抱着一把陈旧的民谣吉他,自顾自拨弄。
我笑笑:“一次比赛而已,用得着尽人皆知么?不过碰巧得奖了。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不过这次苏薇可是高兴坏了,因为这幅画,她可成音乐学院的名人了。”夏夏并不笑,把吉他搁在一边,拿起新一期以我得奖的画做封面的《天才画手》,说:“画的真好……苏薇姐,肯定很快乐吧……哥,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么?”
我怔住,一时间不知该用一个如何妥帖的答案回答她,只是默默摇摇头,浅浅莞尔:“永远?谁知道呢,现在说为时尚早吧?如果我说会,有点假吧?”夏夏也笑了,她低头拢一拢长发,阳光照射出她眼底流淌的一泓波澜。
我的心一紧,似乎有点觉察出她这一泓波澜背后的情感,此时我才突然发现,夏夏马上就要十六岁了,早已到了倾斜某些青涩的年纪。
“在我和夏熙妍之间,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是时候了么?可是两种不同的情感,于我,真的有选择的必要么?
《爱的罗曼史》在六弦的交替中变换出另一番淡淡的哀愁。夏夏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摩挲,发丝遮住眉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丽,只不过“琵琶”换成了“吉他”。“弹得这么好了?看样子乐队的事儿有眉目了?”
“一般吧……前天才想好乐队名。”夏夏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呵着气,说,“流伤夕阳。”
“流伤夕阳?”我微微皱眉,仔细品味这四个字的深层含义。
“嗯。”她点点头,起身倚着门框,小声说,“妈妈在日记中很多次都提到了夕阳的绚烂,近乎绝望却再次寻求新生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美。就像……嗯……涅槃的凤凰。又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世界中也只有这一抹夕阳,当然,再后来还有了英泺哥哥的笑容。它们,我都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把吉他装在了套子里,“我要回家了,不然等苏薇姐回来她会不高兴的。”
我拽住她的手腕,说:“我的画会在年初集结成一套画册出版,我希望那上边会有‘流伤夕阳’。你是我的妹妹,苏薇不会因为你而跟我生气的,以后别这么说了。”夏夏愣了愣,待我松开手后头也不回地背着吉他离开了。
“英泺,你这下可名震中国画坛了!”
“可不嘛!还是画自个儿女朋友名震画坛的!”
“诶,爱情的力量着实伟大,赶明儿我也寻摸一姑娘去!”
“你瞎凑什么热闹?人那是青梅竹马,境界就高!”
我并不理会,低头翻着课本。如果此时苏薇在场,还不得使一招“妖魔退散”把他们都打出一米远。事实上,外人都觉得我很神秘,神秘人自有神秘之处。比如我的父亲,因为他是英海川,就足够让我神秘上一阵子了;再比如五年前我们从城东豪华的富人小区搬进了城西这间普普通通的四合院——“艺术家的逆向思维”——又让我神秘了一阵子。可是,有一天,如若他们都知道了我的“神秘”是源自失明的左眼,那么,结果会是怎样呢?
我突然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了。
“听说周末媒体会到学校采访你?”中午饭的时候,简皓问我。他的女朋友白安恬是苏薇最好的朋友,因为这层关系,我和简皓的关系也就比一般人更亲密些,至少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