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流伤,一笔夕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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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下个月校庆啊,准备排节目。哎,你们美院没什么好玩的活动,这几天?”我耸耸肩,故意正色道:“天天都挺好玩!一群行为艺术家集体人体彩绘,多好玩啊!”苏薇白了我一眼,拿着桃子的手指了指门外院子里的男人:“他再赖着不走夏夏上不上学了?下学期夏可就高一了!”
我抿紧双唇点点头,却想不出一个实际的解决方法。早在十天前,我和苏薇就试图和安淮交涉,可是他太倔,完全听不进去我们的话,执意要等到夏爷爷放人的那一天。妈妈说的很对,这么折腾下去,夏夏才是最难过的吧?
每天早上,我都可以听见她带着哭腔吟唱如泣的戏文。
“不然这样吧,我再和他谈谈,可好?”我扭头看着苏薇,她摇摇头:“不见得有用。他谁的话都不听。说也白说。”
夕阳斜坠。
进入八月的第二个星期,法院把夏夏的抚养权判给了安淮。
那一天,经过公安部门和法院的介入,安淮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夏夏咬紧下唇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间,并不看安淮。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撒在地面上,投下一隅小小的阴影。“女儿……”安淮试图拉住她的手臂,但是夏夏一退,躲在了我的身后。我展颜,从身后握住夏夏冰凉的双手,说:“她叫夏熙妍,夏熙妍。”
如今这样的状况,只有我可以保护她了。我不能容忍面前的男女老少用参观动物的心情看着夏夏。我知道,夏夏很害怕。
“熙妍……”安淮低下头,重复了一遍,眸中闪烁着疼痛的光芒,他伸出手,想要把夏夏从我身后拉出来;“熙妍,跟爸爸走吧……”夏夏拽着我又向后退了一步,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她冰冷的双手已经被汗水浸湿。我下意识地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环住夏夏,让她紧紧贴着我的背。我不想说话,也没有必要说话。
“英泺,你回家来!”妈妈双眉紧锁,一幅莫管闲事的表情。我看了看周遭一群人,随即明白了自己的孤立无援。再这样耗下去,夏夏还是会被安淮带走。
我不想让她走。
我不想让她走。
我不想让她走。
“啊!——”蓦地,我爆发出一声吼叫,趁着众人错愕的空档,拉着夏夏就往外跑。除了逃跑,我不知道此时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按着潜意识拼命往前跑。炽热的太阳灼烧着我,干燥的夏风“呼呼”地吹过我的耳际,我的肺像被风沙刮过一样疼痛,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让夏夏被安淮带走。
“哥……”夏夏慢慢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向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拉着夏夏靠在了街边的一棵树后。她依旧在喘气,两颊红扑扑的,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和苏薇全然不同的美丽。
很久以后,我的心跳恢复正常。我揉乱夏夏额前细碎潮湿的发丝,笑着问:“吓坏了?”她一怔,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并不介意,牵起夏夏已经温暖的右手,说:“不要站在这里,会中暑的。”她愣在原地,呆呆地并不迈开脚步,手指在我的掌心动了几下,任由我拉着她向前挪动。
“你头发好长啊,不热么?”我看着她的发髻,没话找话。
她摇摇头。
“渴不?”
她再摇头。
“饿不?”
还是摇头。
我被她搞的很无奈,却依旧好脾气地问:“你能不能说句话?”她不看我,只是点点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分外突兀地说:“能。”
我把她带到了工作室。爸爸为了方便我画画租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子。至少在这里,还有电风扇可以吹。
我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我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夏夏,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打个电话。寻找未果。我这才想起把它落在了沙发上。我无趣地甩甩手,又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几口。
“哥。”夏夏把手边的一把椅子推过来,说,“你这样带着我跑出来,苏薇姐不会生气么?”她说的是“苏薇姐”而不是“英阿姨”或者“英叔叔”。我愣了一下,坐下来又去摸她的额头:“傻丫头,她气什么?我们是私奔么?”话一出口我当即觉得古怪了,却又说不出古怪在哪儿,只能尴尬地笑笑,掩饰着心底瞬间涌上来的感觉。
“你上次说想组建全创的乐队,怎么样了?”我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夏夏拧上瓶盖,捏着矿泉水瓶:“找到了一个愿意和我合作的同学,没别的了。”
大段的沉默。
我看着湛蓝到刺眼的天空,想着夏夏刚刚的话,有一点眩晕。
“你这样带着我跑出来,苏薇姐不会生气么?”
她会不会生气呢?我在想。
她为什么生气呢?我在想。
chapter5
蝉声聒噪。
夏天在我眼前一晃就变成了浅绿色,还泛着好闻的青草味道。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少女推门出来,拖着长长的水袖仰脸看夕阳。她的长发是大波浪卷的样子,被风扬起,发香和青草味道混合在了一起。太阳沉入地平线,她突然回过头,冲我浅浅一笑,手中竟然多了半只西瓜。
我一激灵,从梦中惊醒。又糟糕又可笑的梦境。
“醒了?”夏夏站在我身边,手中捧着一摞画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了看时间,五点差一刻。“诶,我怎么会睡着啊?”我从两把椅子拼在一起的“床”上下来,活动一下发酸的脖子。她并不介意,只是笑一笑,把画稿放在了原处。末了,她说:“回家吧。”我揉一揉干涩微微疼痛的左眼,声音是睡醒后奇怪的沙哑:“怎么,想跟他回去?”夏夏一怔,把目光移向窗外:“我只是怕苏薇姐会不高兴……还有,你的眼睛不是不舒服么……”我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溢出来,我说:“不碍的,反正时间还早,不然,我带你去麦田看夕阳?”夏夏的双眸一亮,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临近晚饭时间,大街上格外喧闹,夏夏牢牢牵紧我的手,两颊潮红。走了几步以后,我还是决定打一辆车去郊外,我怕在路过音乐学院的时候碰见苏薇。
我怕碰见苏薇?
下一秒,我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鬼知道我怕苏薇哪门子啊?!
“哥,谢谢你。”夏夏坐在我身边,唇边第一次漾开和苏薇一模一样的明媚笑容。我一阵恍惚,轻语:“你大可不必对我言谢。我根本没有为你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拥有十五岁女孩本应该有的快乐的人生。可以和苏薇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肆无忌惮地挥霍最美好的青春。
只这样,我便很满足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院子里很吵闹,我甚至可以听见妈妈高声说着些什么。夏夏有点胆怯了,她挣开我的手不愿进门。“走啊。怕什么?有我在呢。”她摇摇头,眼看就要跑出四合院了。我一慌张,捏住了她的手腕,带她进了院子。
然后,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所有人怪异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我,可能出事了。夏夏向后退了一小步,盯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苏薇,像做错事般低下头,紧抿双唇。
“怎么了?”我问,心虚异常。
苏薇站起来,转身进门,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妈妈走出来,让人群散了,才拉着夏夏,说:“夏夏,爷爷他……已经不在了……阿姨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我和夏夏同时愣住,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妈妈叹一口气,抬头看我一眼,失望中掺杂心寒。我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挡在了她们面前:“我也去!”
“去干什么?”妈妈抬高了声调,“你还嫌添的麻烦不够多么?!”
“我添什么麻烦了?哪儿麻烦了?!我带走夏夏就是麻烦的话什么不麻烦!”我莫名火大,拉起了夏夏的另一只手就往门外走。
“英泺,你去能干什么?”苏薇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冷冰冰地略带嘲讽,不同于以往的轻快。我的后背僵硬了,没有办法迈出一步。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在短短八个小时的时间内颠覆这么多。我在等着夏夏表态。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挣脱我的手,和妈妈一起消翳在了夜色中。
我转过头,看见苏薇没有丝毫温度的双眸,里边蓄满清澈的忧伤。
“对不起。”我走过去,说。
“对不起什么?”
“……”
“英泺,你以为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么?你太傻太可笑太幼稚!你难道不知道夏夏是联系夏爷爷和安淮的最后底线么?离了她,他们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全然不在乎叨扰四邻,“因为你带走了夏夏,因为没有了最后的底线,安淮情绪失控把夏夏的爷爷打死了!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和自不量力,把夏夏触手可及的幸福全毁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好像炸开似的,浑身上下瞬间冰冷了。我看着苏薇一翕一忽的双唇,听不清她又说了些什么,我的耳畔萦绕的还是刚刚那几句直刺我心髓的话。
“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和自不量力,把夏夏触手可及的幸福全毁了!”
因为我?
因为,我……
怎么,会是因为我呢?……我本以为,我带走她会让夏爷爷和安淮冷静下来;我本以为,我趁苏薇不在偷偷给她的幸福会定格永恒;我本以为,我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她、庇佑她。
“英泺,现实不是你以为来的。”苏薇一看看穿我的想法,说的毅然决然。她转身进屋,却又折返回来,说,“还有,你对我和夏夏的所作所为,不是绅士,而是模棱两可的优柔寡断,最好现在,在我和夏熙妍之间,你得有个选择。”
我长长叹一口气,坐在了苏薇家门口的板凳上,心脏被什么东西撕扯的很疼痛。我不知道选择什么,要做何选择,有什么选择的必要,我只是想给夏夏最完美非同一般的关照,让她不再如此寡言,让她融入我和苏薇的圈子。
“回家睡去啊,跟这儿示威呐!”
天已经大亮,妈妈把我摇醒,目光还是倾泻深深的心疼。我忙站起来,看见站在一旁的夏夏,她的胳膊上挽着黑纱,没有表情。我没说话,把板凳放在墙边,傻了吧唧地站着,看着忙碌的妈妈和居委会的陈阿姨。
“你昨晚就没回家?晾这儿喂蚊子?”妈妈边扫地边问。
“哦。”我局促地挤一个苍白的笑容,看着夏夏跟着陈阿姨进了屋。“让开。”妈妈用扫帚打一下我的腿,“十点钟安淮就来了。他下午就被提到省上的监狱去,想再看看夏夏,嘱咐几句。你可别再捅什么篓子。你知道昨天苏薇多难过么?回来听说你带着夏夏跑了,一下午没说话,况且这几天她爸妈又在闹矛盾,我说,你怎么做事不过脑子啊?”妈妈直起身,嗔怪。
我低下头,没吭声。所以说,苏薇昨天见到我才开口说话了。她果然一直在担心我。我的鼻子突然酸溜溜的,却仍然没有勇气敲开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