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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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
穿过一座红木雕花的影壁,刚至乐坊的长廊下,一阵轻快悦耳的江南小调从敞厅里飘了出来。柔止在外面伫足听了一会儿,知道这是女子们正在排练舞曲,随即露齿一笑,捧着衣物走了进去。
“呀,这不是薛典饰吗?薛典饰,您是给咱们送东西来的么?”
一名掌乐内人回头瞧见柔止,停了动作,笑语清脆地小跑了过来。从她的表情来看,柔止显然是这司乐坊来的常客。“是的,瞧你们催得这么急,我还敢不快些赶过来吗?。”柔止开玩笑似地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凝眸打量着大厅中正专注排舞的宫女们,转首笑问:“卢掌乐,你们跳这的舞可是《西洲曲》?”
“难道薛典饰也知道《西洲曲》?”
“你瞧着。”柔止笑笑,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理了理衣襟,轻咳两声,走上前两步,抖了抖衣袖,接着舒展长臂将水袖一甩,动作熟练地跟随其他宫女们舞了起来。
耳边的丝竹之音悠悠扬扬,她的腰身看起来如此柔韧,动作和身形看起来又是那么优美流畅,而且,就连整个气韵和眼神也一点都不逊于其他受过专业训练的舞女。当一曲舞毕,不仅一旁的卢掌乐,就连其他舞女们也抑制不住地拍手笑道:“跳得真好,薛典饰,你以前可曾学过这支舞曲吗?”
卢掌乐走上前,捏了一把柔止的脸蛋:“我说薛典饰,您一个司饰司的内人怎么也会跳这么复杂的曲子?干脆你直接到我们司乐坊,我封你做个领舞怎么样?”
“怎么?就许你们司乐坊的人跳舞,其他司的内人就不会了吗?”顿了顿,柔止才又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老实说吧,这《西洲曲》是我以前在清逸园的时候和一个领班嬷嬷学的,除了这一支呀,要问别的,呵,我可还真不会了。”
她说的这话不假,谁能想到,那个在清逸园干着粗活的老宫婢郑宫女,会是曾经司乐坊响当当的大美人儿呢?
“臭丫头,原来是这样,不过,这证明你有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和才华是不是?所以我说呀,你干脆到我们司乐坊来好了…”就这样,卢掌乐又和柔止开了会儿玩笑,直到有人提醒成王寿宴快要开始了,柔止这才作别告辞。
然而,就在她刚要迈出大厅门槛的时候,忽然,身后不防备传来一宫女尖声叫唤:“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出事了,柔止听得声音,急忙回过头,但见人群簇拥中,一名舞女突然晕阙在地上,旁人怎么摇都摇不醒。
☆、第26章 受辱
成王寿宴,按礼仪制度,除了皇帝皇后以及其他妃嫔不来参加,一些王公贵胄都要来的。不过,饶是如此,作为庆贺三皇子回京后的第一个生辰,此次筵席还是办当相当热闹的。因为,此次寿宴,还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个角色是谁呢?
灯烛璀璨的宝月阁内,丝竹鸣瑟,位于成王次座的宴席台上,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格外显眼和突出。这张五官的主人穿着一袭黑色的御寒大氅,衣领端罩围着一圈紫色的貂毛让他看起来浑身贵气,仪表堂堂。虽然四十左右的年纪,却也并不显老。不过,烛光映衬着那张迸发出怒气的脸,他的眼睛居然给人一种鹰隼般的狠厉。此时此刻,他手中正使劲捏着一盏碧色的翡翠酒盏,唇角紧抿,面色铁青,两眼死死盯住殿南舞台上正在唱戏的几名优伶,从他的表情和神态看,显是胸中的怒气忍耐到了极限。
刘子毓南向而坐,目光淡淡地朝此人扫了一眼,唇畔逸出一丝冷笑后,随后顺着他的视线朝舞台瞧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君不见蟾宫折桂者,不是交结缙绅朝臣博高位,就是贿卖作弊通关节,君不见无门无路贡生者…”
但见台上一名清秀俊美的小生正甩动水袖,用声调优美洪亮的昆腔唱着曲词。然而,唱着唱着,突然,又有一名头戴绿盔、手持佩剑的净角从帷幕中走了出来。那净角身躯高大,相貌可畏,一身紫色蟒袍,腰悬青龙剑,整个脸被白面的油彩涂抹得面目全非,从他的扮相看去,俨然一个反面的武士模样。
武士怒气冲冲地瞪着小生,就在准备挥动利剑,向这位小生砍去时,刘子毓心中登时怔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扭转过头,再次朝方才那名黑氅锦袍男子瞥去。
像!实在是太像!台上的白面净角和眼前这位勇猛大将军、兼本朝的万国公实在是有着惟妙惟肖的气势和神韵!
有些意思。
看着万国公早已扭曲成一团的五官,刘子毓扯了扯唇角,侧目朝侍奉在身旁的内臣冯德誉低声吩咐道:“你去将宴会的戏单拿给本王看看,我到要看看,这折戏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是。”
这出戏唱的应该是《单刀会》,然而,当刘子毓接过冯德誉手中的戏单,再看了看舞台上这一生一净的表演时,不禁心中开始起了疑惑,再次吩咐道:“干脆你现在悄悄的去后台向戏班的班主打听打听,这台上的两个人到底有何来历?呵,怎么好好的一个《单刀会》,偏偏改成‘将军令’了呢?”。
“是,奴才这就去。”冯德誉转目瞥了眼四周,弓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这个时候,戏结束了,大红的帷幕拉了又开,接着,另外一种悦耳轻快的丝竹之声响了起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
不错,此曲正是柔止在司乐坊听见的那支《西洲曲》。随着曲声的响起,十二名舞女应着拍子从戏台上蹁跹行来。
这些舞女,一个比一个美丽妖娆,一个比一个身段婀娜,尤其是领班的那名舞女,在周围其他绿裙的舞女映衬下,她一身粉色的拖地花裙格外显眼。当她轻舒皓臂,扭动身子将水袖一展时,远远望去,整个台上的图景美得就像一副图画。就像风吹碧荷,莲叶飘动,一朵菡萏在层层叠叠的绿浪间脱水而出。
如此美丽的女子,按说一般情况下,所有观众的目光都应该集中她身上才对,可是现在,在座的三名男子都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刘子毓一门心思想着方才戏台上那两名优伶之事,此时此刻,眼前的美色不过红粉枯骨,对他来说不具丝毫观赏的兴致。
而席间的最东桌,一直默默不言的明瑟倒是很有兴致地在观看舞女们的表演,不过,现在他的目光,却是被其中一名毫不起眼的舞女吸引了。
是的,一名毫不起眼的舞女。
广阔的殿台上,乐声悠扬,舞姿翩翩,衣香鬓影中,那名舞女身穿绿罗长裙,发髻半盘半垂,眉若春山,唇如朱丹,贴在眉间的花钿在摇曳的烛光中明明灭灭,煞是好看。当她动作轻盈地舒展广袖时,整个人仿佛是从画中款款行来,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朵绿云飞落人间。
明瑟目光触及那名舞女,弯了弯唇角,脸上的笑容如同水波动了一动。
至于第三个人,正是方才那位面色铁青的万大将军兼国公爷。
万国公是万贵妃的亲兄长,已故皇太后的娘家人,是本朝骁勇善战的一员勇猛虎将。他数次统兵出征,立下不少汗马功勋,在平定边陲时,当今圣上直接将他比喻为汉代的名将卫青和李广。但是,由于多次统领大军,连年的煊赫立功,渐渐地,这位国公爷就变得恣意骄纵起来。而且,纵观整个朝局,如果要说有两大势力集团分割着朝堂的权势,那么其中一个是以内阁首相明钰为代表的明氏党派,另一派便是以这位国公爷为首的万氏集团了。这两大集团,之前在立储的问题上,明氏拥立的是皇三子刘子毓,而万党拥立的则是不满三周岁的皇四子刘子瞻,为了这事,这两大党派差点没在朝会上大打起来。当然,最后皇帝一怒之下,选择的太子人选还是皇三子刘子毓,到底是年近弱冠嘛,他怎么会让一个黄口小儿来做这一国储君?
万国公正为这事儿气得不轻,前不久,又有御史台一大堆言官弹劾他蓄养庄奴横行霸道,侵占百姓土地良田,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方才,成王寿宴上又突然出现这么两个角色闹上一闹,现在的他,早已是气得两眼喷火,心情烦躁。
满殿灯火,宫女如花,整个台上依旧是香风阵阵,丝竹声声。
国公爷看着这些美貌如花的舞女,按说以前,心情好的时候,他都会时不时摇头晃脑地随着拍子哼上一哼,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着舞女们一个个怡然陶醉在自己的翩翩舞姿时,他的整个脸部竟然迸发出一种暴怒的青光。随后,猛地灌了几杯黄汤,他干脆将手中的白玉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怒道:
“跳什么跳!脱!”
脱?
偌大的殿厅上,一下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在场的人除了三皇子刘子毓、二皇子刘子信外,所有的皇室子弟全都错愕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集在这位国公爷身上。与此同时,丝竹之声停了下来,台上舞女们齐刷刷一颤,呆愣愣停下手中的动作,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万国公是真的喝醉了,视线之中,那些美丽的舞女们渐渐变成重叠模糊的双影,时分时合起来。昏涨涨的脑袋证明,显然地,他将宝月阁当成了自己府邸所建的酒池肉林。于是,也不顾场合,右手朝台上舞女们一指,再次醉兮兮地吼了一声:
“装什么清高!给我脱!”
这道声音如雷击顶,夹杂着一丝冷酷残暴的火药味,刹那间,整个宝月阁的正殿内,空气再次凝结成一团,气氛肃然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直到,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打破满殿的肃静:
“好啊好啊,脱衣服,我要看脱衣服,真好玩,真好玩儿…”
当然,能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说出这样话的人,自然是那个万贵妃所生、天生痴呆的皇二子刘子信。众人齐齐转过头,但见傻瓜刘子信一边将手上的鸡腿啃得满嘴流油,一边拍着双掌等着看好戏。
柔止一身绿裙,木偶似地站在那些舞女当中一动不动,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天呐,到底是怎么了她会跳《西洲曲》,会心软地答应别人的请求帮个小忙,可是现在,她…到底是碰见了什么样的烂事儿?
四周开始轰然起来,最后,傻瓜二皇子刘子信鼓着腮帮子,干脆用玉著敲起面前的杯盘不满地催促起来,“咦,怎么还不脱呀?我要看脱衣服,脱衣服,脱衣服…”
听得这道声音,其他一些纨绔贵胄子弟也开始公然调笑起来:“哈哈哈,难得大将军如此赏脸,咦,你们怎么还不脱,没听见大将军的吩咐吗?”“…哈哈哈,没想到成王殿下今日寿宴,咱们还有这等眼福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放/荡的哄笑声弥漫了整个殿厅,舞女们听得头皮发麻,一个个低垂下头,浑身僵立,不知所措,就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