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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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男生揭下叶子,我们女生赧然。我们以后也只画过很含蓄的女体。”
克明苦瓜着脸,做一个罗丹的思想者pose:“你这是要我为你的艺术献身?”
“那日在蒙特利尔,你打着赤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泪眼朦胧中,我记得你的身段应该很上画,就像有的人五官有层次适合拍照很上像。其实,我画那么多速写素描,即便隔着衣服,从布料的折皱纹路里面也可以猜测出身形。”
“那我是不是很魁梧健壮,不逊模特?”克明憨厚一笑。
“是,你比起Liz生日去看的舞男,果然不输给他们。”
克明站起来,张牙舞爪要来抓月玲,月玲丢下纸笔,尖叫逃命,一面说,“不可以非礼画师!”
两人学弗朗西斯卡和保罗的姿态深吻一阵,月玲开始话多,语速加快,“你知道,在街上也看过不注意公共卫生的年轻妈妈嘘小男宝宝尿尿,后来也看过大卫石膏像的那个部位,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但是,从来不知道它除了排泄小便还有其他用途。”
克明大笑,“你是说你认识这个东西形状,但不知道它做什么用?”
月玲揪住他的奥巴马式大耳朵,说,“不许嘲笑无性经验人士!”然后又书生气地说,“我已经看了理论的!”
克明收了笑,低头的眼神像一湖深潭,他低声说,“我也是第一次。”
“你?”月玲把眼睛瞪得有脸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第一次面对像你这样没有经验的女人。”克明捧住月玲的脸。
“她们都知道怎么做?”月玲露出担心的样子。
“你没有准备好,我们什么也不做。我可以等,等到你准备好了。”
“要是一辈子都没有准备好,你岂不要耽误青春了?”
“已经耽误很久了,再耽误一会子不要紧。你还画不画我?”
克明斜躺在沙发上,托着头,手里拿着一本《自然》,说,“欧亚人种有穴居人基因组。杰弗瑞说分子生物学基因组排序是molecular sraigraphy,哈哈,分子地层学,和考古一样,多么精辟。”
“嘘,不许说话。”
“画完没有?我已经躺在这里三个小时了,肚子饿得咕咕雷鸣了。”
“给我两分钟。”月玲在端详一下细部,把画交给克明,“克明和埃菲尔铁塔。”
克明接过去,看了半晌,说,“我虽然不懂画,但是,显然,你爱此铁塔更甚于我。”
“何出此言?”
“因为这个塔在这幅画的正中间。”
月玲笑,“你还吃铁塔的醋?走,我们去吃饭。”
因为是去一个有些年代的法式餐厅,两个人都穿得好似走红地毯的电影明星。
在餐厅里坐定,菜一道一道地上。Chandelier水晶吊灯下,鹅肝的绵密,奶酪的鲜香,松露的纯美。
葡萄酒的甘醇,像那小提琴丝丝入扣的弦,音乐和酒从耳朵里从嘴里都灌到心里。克明的微笑,虽是冬日巴黎,却像一朵春花,盛放在熏醉的阳光下。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熟读了地图,借着酒兴和夜色,要走回旅馆去。
半途中,发现一个雕塑,十分怪趣,克明给月玲用Iphone拍照。
忽然斜刺里窜出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夺过克明的手机,就要逃走。
月玲用法语高叫,“你给我站住!”
追上去,就是一拳,打得那人一翻,又几拳打得他讨饶,哆嗦着把手机交出来,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走,一路回头,怕月玲来追,绊倒一交,又爬起来,就跑得没有踪影了。
克明惊魂未定,“你比田螺姑娘还要让人震惊。你还会什么趁早告诉我,小生的心脏也好预习承受能力。”
月玲拍拍手,“你只能算老生。”
“如果万一他有枪,血肉之躯敌不过铜铁子弹,我的手机丢了可以再买,你若没有了,老生我怎么办?”
“是啊,没考虑到这一点,幸好他赤手空拳,还只有一个人。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在你原来的女友中间捡那没有结婚的继续交往,也许旧情复燃也说不定。”
克明就把脸沉下来。月玲纳闷他为什么生气。一路上,两个人也不再兴高采烈看巴黎夜景,默默疾步走回旅馆。
58克明与月玲
开了房门。月玲看克明生闷气,也觉得没趣,就自去洗她的香香浴,把浴球丢在四脚浴缸里,看它吱吱作响的溶化在水中,玫瑰花瓣四散浮起,满室都是玫瑰的芬芳。卖浴球的女生和月玲一般大,说,我试过这一款性感炸弹,像被爱的味道。她慢腾腾在浴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希望出来时克明消了他的无名火。
她穿着那套苗家睡衣出来,蓝色土布已经洗旧,泛出一点白。
克明在不耐烦地看电视,一个台换到另一个台,全都是法语。(他刚才下去前台问怎么没有国际卫星天线,好歹也与个说英文的台,那个慢条斯理的小伙子说,你在法国,当然看法语台,要不你还指望什么呢?一幅我还和你说英文已是你莫大荣幸的样子。)
月玲站在他身后,换台的间隙瞥见法语主持人说一句幽默妙语,撑不住噗嗤一笑。
克明就关了电视。房间里黑暗下来。
克明说,“坐到我身边来。”口气是真正命令式的。
月玲小心地坐在沙发的那一头,克明没有动,他说,“月玲,你躲在你的文字游戏智力防线后面还要到几时?你是不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失去理智?都不像我自己了?我不可以想象我还会对世界上第二人说同样愚蠢的话,做同样愚蠢的事。”
月玲有点委屈,“我是在乎的啊,我也没有认为你蠢呀。”
“那你伪装的功夫也太好了。”克明冷冷地说。
月玲觉得更委屈了,黑暗的屋子里似乎有郁闷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她就抽抽搭搭哭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好好地生什么气呢?我不是给你夺回了你的宝贝手机,你谢谢都没有一句,还自称有绅士风度。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最了解我的……”她浪费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又一张,“如果你都不了解我,我该怎么办呢?”她一面后悔说了这许多没有经过大脑思索的胡言乱语,一面又控制不住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心里暗暗恨他不像平时来好言劝慰。
克明叹一口气,说,“过来。”
月玲身子有点僵,说,“不。”
“就凭你这身中国功夫,以后我还要小心家庭暴力。”克明伸过手臂,把月玲拉倒在怀里,“我前世欠你的,这辈子就拿你一个人没有办法。只怕你拿一把刀来要杀我,也由你了。”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死。你死了,谁替我开心解闷。”月玲小孩儿一样,破涕为笑。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克明也索性胡说八道起来。
两个人斗嘴笑闹了一阵,月玲忽然来了勇气,盯着克明炽炽的眼睛说,“我们……”
克明沉着地点点头,像是说就等你这句话。
他抱起她,就大步走进卧室去。
黑暗中,细微的未知分子,游离进每一束肌肉每一根血管里。两页窗帘中间的一角,露出巴黎的夜空,埃菲尔铁塔的霓虹在远处变幻莫测。夜空中绽放的钢铁之花,妖艳神奇。
月玲只觉得睁着眼闭着眼,闭着眼睁着眼,脑海里都是塔,塔,塔。
多年以后,月玲回想那个巴黎的冬天的清晨,浅灰的天空,冷漠无情的埃菲尔铁塔。第一次的痛。第一次的喜悦。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对博物馆美术馆都失去了兴趣,说以后重游巴黎再去补。只是宅在旅馆里,打电话叫送餐服务。月玲给克明起了一个印第安绰号,叫Busy Bee。(忙蜂)。
直到新年夜,两个人决定到铁塔下倒数迎接新年。电视里面,好事的法国人在说十九年才在新年夜有一次的蓝月亮,即一个月里出现两次满月。古时每个月亮都有名字,唯独蓝月亮是多余的,额外出现的满月都叫蓝月亮。好像在法国,沉浸在浪漫的空气里,任何一件寻常事物都风情万种了,何况不寻常的事物。
“Once in a blue moon;哇噻,就像我们中文说千载难逢一样稀有。我最喜欢的塔和稀有的蓝月亮,在巴黎的新年夜,我们去,我们去。”
“听你的。”克明的脸上是幸福的微笑,怜爱地看着月玲,如同老爷爷看着孙女一样慈祥。月玲想现在要他去天上摘所有的星,他可能也愿意了。
夜晚寒气袭人,月玲把所有带来的衣服都穿上,一层又一层,几乎都是黑色和灰色,Liz说,千万不要穿粉色去巴黎,只有老太太才穿粉色,涂血盆大嘴的唇膏,和老迈作最后的抗争。出去一看,巴黎的姑娘们在寒风中也只穿薄薄的一层丝袜。到底是浪漫花都,女人们的小腿都锻炼得百寒不侵了。
璀璨的铁塔,闪烁着法国的红蓝白。一百二十年前,它备受非议,如今它成为法国的象征,非议之人早已作古。它自有一番姿态,傲视世人。
蓝月亮不见芳踪,铁塔的尖端薄雾缭绕,一顶大探照灯不断旋转,月玲也把蓝月亮一说丢在一边,学大家olala; wolala。克明趁黑把手放到嘴里打了两个嘹亮的口哨。几个年轻人点起电焊条小烟花,也分一支给月玲这个“美丽的中国姑娘”。月玲摇着小火花,笑得合不拢嘴,过年一样。
铁塔的灯一节节的暗下来,大家倒数:“cinq; quare; rios; deu; un; Bonne Annee! Bonne Annee!”(法语:5,4,3,2,1,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一时间,拥挤的人群更拥挤,喧闹的人们更喧闹了。每个人释放他们的小欢乐,使整个人群像一锅炙热的粥,沸腾着喜悦兴奋的泡泡。
克明吻了吻月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戒指,没有钻石的戒指。难怪他从出门到现在,每隔五分钟要摸一下口袋。
“你不喜欢钻石,我的选择就很有限,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月玲,我们结婚吧。”
月玲一怔,“我没有要你对我负责任。”
旁边的年轻人帮着克明起哄,要月玲说,“Oui; oui!”
克明说,“我自愿承担责任。”
月玲趁机说,“那你要照顾我一辈子。”月玲想,也许以后不知道是谁照顾谁,现在先把条件提出来,将来偷懒的时候就理直气壮。
“我愿意。等你老了,我帮你洗假牙。”
“成交。”
克明怕月玲反悔一样,飞快地把戒指套在月玲左手无名指上,刚刚好。“我趁你熟睡,偷偷用线量过你的指圈周长。”
旁观的人说,“吻,吻!”月玲看一眼克明,二人深情吻在一起。烟花放起来,散落在空中,五彩流星雨般轻盈,转瞬即逝。
59 月玲与克明
月玲发短信息给Liz; “He proposed!(他求婚了!)”
Liz问,“You said ‘Yes’?(你同意了?)”
月玲发一个红笑脸。
Liz说,“Congras!(祝贺你!)”又说,“那吴憬和薰子两个人无聊死了,坐都不坐在一起,一个弹琴,一个画弹琴,一动不动几小时,时光岂止静止,简直倒流。我明天回D市了。”
月玲心里默默祝福,希望吴憬终于找到他要的爱,生生世世不分离。一直以为心里那个结永永远远在那里,像网络上的长明灯,供奉着初恋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