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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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有人长声笑道:“紫仙娥,别来无恙!”却是那萧公子骑着那匹雪色白龙马缓骑而出,金风秋阳下只见他白马白袍,说不出的意态闲雅。紫仙娥隐在轻纱后的明眸一转,笑道:“你又来了!”众人听他二人对答,似是早就相识,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萧公子甚是得意,朗声道:“上一回姑娘来去匆匆,萧长青未睹芳颜,抱憾至今!不知今日能否有缘,一瞻仙容!”这话倒是说到众人心内去了,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紫仙娥嫣然一笑,转头对孙三胖子道:“你跟他们说!”孙三胖子呵呵一笑,腆起肚子叫道:“姑娘说了,谁要想见见她那绝世姿容,先要胜过她这匹大宛名驹追风紫!”萧公子双掌一击,道:“好,便这么着!今日腾云社中的朋友,谁不想跟姑娘比比骑术!咱们这就比试么?”
诸公子轰然叫好,霎时间群马嘶鸣,跃跃欲试,溪畔喧声四起。紫仙娥却嗤嗤笑道:“几十号人一通乱跑,那不成了牧马放羊了么!咱们先比射柳,得中的才能赛马!”声音清朗,杂在嘈杂的人喊马嘶之中丝毫不乱,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各人耳中。卓南雁心中一凛:“她年纪轻轻,内功修为倒也不俗!”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却有十几个公子哥叫道:“不成,公子爷只好骑马,今日又不是五月五端午节,射柳做什么!”卓南雁知道,金人素有在端午节时射柳之风,那是在飞奔的快马上以羽箭飞射柳枝,听说这风俗是来源于辽国旧俗,虽为游艺,却需射术精良。这十几人想必射技不精,才出言反对。
紫仙娥笑道:“骑射功夫为我大金立国之本,只会骑马不会射箭的,便如少了一只胳膊!哪个自认是射术不精的膏粱子弟,便请退出!”众人听了她这清清朗朗的一句话,登时闭了口。绝色当前,一众心高气傲的公子哥谁肯自认是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
山脚旁有现成的老柳,孙三胖子早为众人备好了弓箭家伙,手下仆从一起忙碌,折了数十根柳枝插作两行。每条柳枝三四尺长,都有数寸削去了树皮,露出一段白白的杆子,再系上以作辨认的各色帕子。
照着射柳的规矩,射断白色柳干后,还要飞马接得断柳在手者为胜,射断柳枝却不能接到手中者为次,而射中柳枝削白处却未断柳者与未射中者一样均为负。众人均知这射柳讲究骑术、射术皆精,更要眼明手快。眼见近前长桌上摆满了大小各式弓箭,远处那五颜六色的彩帕随风招摇,一群公子哥心中惴惴,谁也不肯贸然上前。
孙三胖子哈哈大笑:“各位爷都不肯赏脸,我孙胖子就先献个丑!”拍马而出,自长桌上拾起一把长弓。
青骢马在桌前旷地上打个盘旋,忽然越奔越疾。孙三胖子弯弓搭箭,猛然一箭飞出,正中一根柳枝的白条上。那柳枝立时断开,上半截疾向空中飞去,孙三胖子快马赶去,反手疾捞,却还是慢了半分。柳枝只在他手指上一触,又跳了出去,在众人疾呼声中,远远坠在地上。
孙三胖子舔着脸笑道:“这叫抛砖引玉,好歹也算不辱使命,老少爷们若是看得起姓孙的,就给鼓两下巴掌!”他人缘倒是极好,话音刚落,一群浮浪子弟早就大笑鼓掌。
柳毓庆笑道:“看不出孙三胖子还真有两手!”陈五哥道:“这家伙在大金国开了马场、酒楼、当铺好几处,他做这腾云社的干出钱不管事的傻东家,还不是为了笼络萧公子那些贵公子给他办事!呵呵,听说这老家伙年轻时做过山贼,他那功夫,还存着不少呐!”卓南雁暗自点头:“这孙三胖子嘻嘻哈哈,但目亮臂稳,其实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
紫仙娥娇声笑道:“好啊,孙三胖子没接住柳枝,只算凑凑合合,念你勇气可嘉,待会赛马便算你一个。往后接不住柳枝的,便不得赛马啦!”一众子弟爆起乱糟糟一通嚷,齐声埋怨让三胖子抢了便宜去。紫仙娥转头对身旁那赤脸汉子道:“黎获,你过去玩玩,可不要丢了我的脸!”
那赤脸汉子黎获低应一声,飞马掠出。适才他驻马立在紫仙娥身后时,敛气低眉,十足的一副仆役模样,这时越众而出,马若蛟龙,人如猛虎,立时就有一股逼人的豪气散发出来。卓南雁看了,暗自喝了声彩:“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却给紫仙娥作贴身仆役,不知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黎获拈弓策马,黑马玄衣如一团乌云般疾掠而来,猛然间扬手一箭,将一根柳枝自削白处射作两段。这大汉显是此中行家里手,不待柳枝落地,已快若流星般驰来,反手便将柳枝抓在手中。
阵阵采声中,乌骓马打个盘旋,已驰到紫仙娥身后,黎获面色也霎间回复凝定,仍在她身后不声不响地立住。紫仙娥伸出白玉般的柔荑拍了拍黎获的肩头,向众人笑道:“看到没有,这样的神箭功夫,才叫射柳!”
众人又惊又慕。顷刻间四五匹马争先恐后地奔出,但依次射来,却不是放了空箭,就是没有射到柳枝的白干上,众人哄笑不断,那几人只得失魂落魄地纵马奔回。
“萧某献丑一二!”萧长青长笑声中,乘白龙马飞奔而出,忽然使个蹬里藏身,一箭又准又稳地便将白枝射断,跟着拍马如飞赶到。但他施展这蹬里藏身颇费功夫,白龙马还是慢了半筹,眼看那半截柳枝便要落地,萧长青单手扣住缰绳,身子疾抢,大袖一拂,长长的衣袖飞云卷雨般疾飞出去,轻轻巧巧地便将那柳枝卷到了手中。众人彩声如雷,萧长青将柳枝冲着紫仙娥轻轻摇晃,翩然纵马驰回。
人丛中忽然响起一声断喝:“稀松平常,也不嫌丢人现眼!”一匹红鬃马飞跃过来,马上是个俊眉朗目的蓝衫公子,纵马在柳枝前连着打了两个盘旋,蓦地一箭射去,那柳枝自削白处忽然裂开飞出。本来旁人射断后的柳枝都是又疾又快地向前平平飞出,但也不知他使得什么怪异劲道,那上半截竟高高向上飞起。蓝衫公子纵马过去,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翻个筋斗,稳稳接住了柳枝。
众人喝彩声中,陈五哥赞道:“好啊,张尚书家的三公子张汝能,在京师专跟萧长青作对的,果然有些手段!”卓南雁也暗自点头:“这张公子手上功夫拿捏精巧,没有数载暗器功夫,绝无法施展这等怪异劲道。”
过不多时,又有十几人依次射过,却只有那西夏老王子勉力过关,余下的尽皆失手。这时候该射的都已出场射过,余下射术不精的,也不敢出来献丑。紫仙娥却才姗姗上场,追风紫在场上炸尾扬鬃地转了一圈,忽然笔直窜出。
蓦地紫仙娥一声娇叱,玉手轻扬,箭发流星,嗖嗖两响,竟是连环双箭。两根挨得好近的柳枝应声齐折,追风紫已如紫电一般驰到,紫仙娥玉手疾挥,已揽住一根柳枝,但另一根离着稍远,堪堪便要落地。她却将手中长长的柳枝挥出去,在那根飞坠的枝上一搭,登时挑得那白枝再度飞起。紫仙娥纤腰疾探,两根春葱玉指已稳稳夹住了第二根柳枝。
众人愣了一愣,随即才响起来震天价彩声。卓南雁也不禁暗自叫好:“连金国女子的骑射功夫都如此了得,怪不得金兵骁勇善战!”忽然目光一扫,瞧见小溪远侧的密林中两个褐色人影探头张望,随即倏忽而逝。他的一颗心立时紧了紧。
紫仙娥飞马旋了个圈子,将两根柳枝弃在地上,傲然道:“哪位公子再来?”众人见了她这神技,气为之夺,再也没人敢吱声。静了一静,蓦地人丛中腾起沉冷的一喝:“我来!”声若金石交击。众人一惊回首,却见一个青衫少年怒马而出。
卓南雁低喝之后,猛然拍马,火云骢长嘶声中,忽然腾空而起,自长桌上跃过。卓南雁半空之中长袖一卷,已自摆满弓箭的长桌上带起一支长箭,稳稳擎在手中。火云骢刚一落地,他已将长箭以甩手箭的暗器手法电般抛出,一根柳枝立时自削白处折断,那长箭却余势不消,又将后面一根柳枝射断。
火云骢四蹄腾空,呼呼两跃,已跃到柳枝近前,卓南雁低啸声中,铁掌自长袖中飞探而出,凌空疾抓,已将那两根断枝攥在了掌中。原来他自知往日少习弓箭,这时只得以暗器手法抛箭断柳,而这凌空一探一抓,施展的却是擒龙手的上乘内功。众人远远瞧着,全没瞧清端倪,只是觉着神乎其技,忍不住纵声喝彩。
“不成,”西夏老王子忽然大叫起来,“这人没用弓,乱八七糟,十塌糊涂!”一群公子哥听他将乱七八糟说成乱八七糟之后,又迸出个十塌糊涂,笑得跌作一团。紫仙娥强忍住笑,向老王子道:“这手功夫你会么?”老王子摇头道:“不会!”紫仙娥笑道:“我也不会,那就该让人家过来比比,”说着螓首一转,熠熠明眸隔着轻纱直向卓南雁射来,“何况,我也很想瞧瞧,他那匹枣红马,到底有多神骏?”
孙三胖子忽然纵马转到卓南雁身前,眯起眼笑道:“腾云社里的人,都是我老孙的朋友!只是我瞧老兄却眼生得紧!”卓南雁淡淡道:“过路客商,凑凑热闹!”孙三胖子只觉他那双目湛然如电,心中微慌,哈哈笑道:“好,好!既然姑娘发话,就让这位兄弟过来比试吧!”卓南雁哼了一声,却转眸向紫仙娥望去。紫仙娥也正望着他,瞥见他那幽深如海般的漆黑双眸,不知怎地竟是芳心微颤,慌忙别过头去。
“擂鼓!”孙三胖子猛然提气大喝。早有青衣小厮将两面大鼓摆好,八个赤膊大汉奋臂挥捶,擂得轰轰作响。震天价的鼓声中,七匹名驹骏马在溪畔一字排开。天空一碧如洗,溪光山色,相映溢彩。那小溪尽头,却有一条拖着彩带的绣球高高地系在一根光秃秃直挺挺的圆木上。先夺了绣球之人,便是今日的魁首,非但在腾云社内傲视群豪,更能有缘一览紫仙娥的绝世芳颜。
卓南雁神色淡定地骑马立在最边上,侧头张望,却见紫仙娥骑着追风紫居中而立,那身衣裙映着明媚的秋日,闪着一层动人的紫色光晕。萧长青和那张汝能一跨白龙马,一乘红鬃马,赌气似地分列在她左右。西夏老王子紧紧挽着黄骠马的缰绳,立在萧长青身侧,全神贯注,满面凝重。倒是孙三胖子不改嬉皮笑脸的神色,骑着青骢马立于张汝能旁边,一脸悠然,似是来春日踏青。黎获的脸也是紧绷绷的,乌骓马紧紧挨在紫仙娥的马后,满目戒备之色。
一溜白烟腾起,那根爆竹砰然炸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七匹骏马终于扬蹄奔出。那八个赤膊汉子更是拼命擂起鼓来,一时密集的鼓声惊天动地,震得众人耳膜欲裂。
纵马当先的竟是西夏老王子!人们常说西夏党项人是生在马上的一群人,这嗜马成癖的老王子果然马性娴熟,在爆竹炸响的一刻,低伏的身子在鞍前轻轻一触,那菊花瘦马登时犹如离弦之箭般地纵出,一下子竟抢出旁马半丈之先。
紧随其后的却是白衣公子萧长青,然后才是紫仙娥。但紫仙娥却似不急,隔着轻纱的美目,眨也不眨地遥望前方,她对自己的追风紫有足够的信心。果然再奔片刻,追风紫便赶过了萧长青的白龙马,跟着又追上了老王子的那匹菊花黄。原来这深山溪畔不似草原那样平坦,看上去一马平川,但踩上去却全是碎石乱沙。在草原上驱驰惯了的老王子显是极不适应这样坚硬颠簸的土地,任是他如何呼喝叫骂,菊花黄还是给追风紫一点一点地超了过去。
猛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