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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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风沙中那人说道:“你沿胡同直走,自有人接引。”
杨罗道声有劳,径直入去。
走约数十步,已到胡同深处,便见一处磨砖对缝影壁,朱漆广梁大门,大门上二十五枚门钉宛然,赫然是一户官宦人家。
再往西走十几步,角门闪出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人,提着一盏纱纸灯笼,引杨罗从角门进入院落。
虽然风沙极大,耳目大受影响,杨罗仍然敏锐的察觉,光是这前院就至少有二三十个身手不凡的高手暗中守护,不过想想那人如今圣眷正隆,也就不足为奇了。
沿着朱阁绮户中曲折幽深的长廊,杨罗被引到后院花厅等候。
这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四壁饰以金箔,薰香扑鼻,挂着缀满明珠的帘子,青玉雕琢的小几,香檀木镶着珊瑚的坐榻倚着黑漆屏风,几把紫檀椅子,加上博古架上陈设着几件古玩器物,五光十色,不可名状,奢华之极,只有墙上几副字画,略显一点风雅。
仆人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杨罗等了一会,便听见靴声橐橐,由远而近。
光影一暗,两位男子装束的人走进花厅。
当先一位年轻人,头戴幞头巾子,身穿石青锦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英姿翩翩,美男子也。
其人唇若凝朱,目秀神清,肌肤细腻,粉白映红,宛如桃花也似,假使挽髻穿裙,转为女扮,只怕西子王嫱,玉环飞燕皆如尘土,逊他多多矣。
在这年轻人身后,是一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穿着玉色锦纱直裰,戴着一顶六合一统瓜皮圆帽,上嵌一块碧绿莹润的上好翡翠,脚下一双粉底皂靴行地无声,仿若幽灵。
这粉妆玉琢般的年轻人并不谙识武技,但那穿直裰的中年人可是非常的不简单,竟然是武技超凡,难测深浅的隐世高手,杨罗敏锐的感觉到,这中年人其周身数步之内,环绕着千丝万缕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机,每一缕气机都蕴藏着凌厉的煞意。
杨罗以前走南闯北,眼力何等犀利,瞬间已判断出这个中年人武技纯走阴柔狠毒一路,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宗师级高手,不由又多打量几眼,自忖光是此人已非自己所能匹敌!
那年轻人虽然是此番约见杨罗之人,但这一位随从而来的隐世高手却是杨罗必须要谨慎应付的危险人物。
那年轻人见杨罗一直打量那人,便嫣然微笑,很随意地介绍道:“这是宫里的张凤张公公!”
声音清脆悦耳,恍若有磁性一般魅惑,乃是女声。
杨罗不以为怪,因为他早就知道约见自己的人,本就是女子之身——皇宫大内圣眷正隆的皇贵妃展妃!
果然是绝色尤物!连着男装时,也是如此婉媚,如果被京城那些喜好男风之辈偶遇窥见,怕是非举城轰动不可。
杨罗在脑海中转动着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侮慢倨傲的只作了一揖,不甚恭敬地说道:“草野之人杨某拜见皇贵妃娘娘凤驾千岁!”
一旁的张凤冷笑,喝道:“大胆!即知是皇贵妃凤驾在此,还不大礼参拜?”
展贵妃微微挥手,示意张凤稍安勿躁,轻轻说道:
“张公公,本宫既然易装微服,不在大内,这些个礼节也就不要讲究了。本宫倒是想听听,这所谓的草野之人,为何要煞费苦心,非要把本宫娘家兄弟们干的那些事传进宫里,非要让本宫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妃嫔私自出宫,罪名很大,难度极高,一般妃嫔根本是想都不敢想这事。
只有极得皇帝宠爱,又与宫内太监、女官们联成一体,权势极大的后宫宠妃,才有可能在太监、女官们的掩护下私自离宫外出,平时妃嫔只有两个途径离开大内:一是陪同皇帝出巡或者到京城郊外祭祀;一是到寺庙上香礼佛,这些也只有那些圣眷正隆的妃嫔才可能享受的一点点自由,舍此以外,绝无可能。
这展妃能在太监、侍卫的护卫下微服出宫,显示其在后宫的权势,已经凌迫于皇后之上,受宠至深,显然对皇帝的影响力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杨罗也知道,皇帝近年越来越沉迷于长生之术,经常和道士们混在一起,在宫外的丹房里炼丹,一连呆上三五天是常事,十天半月不出来也不稀奇,大概除了展妃和另外两个妃子享有伴驾炼丹的‘殊荣’之外,其她妃嫔们都完全被冷落下来,如果不是皇帝沉迷于炼丹,经常在丹房里不出来,这展妃也未必能有那么多时间,随心如愿的离开大内宫廷较长一段时间。
展贵妃一双秀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接着说道:“展家的国舅爷虽然跋扈了一点,但是又岂能影响到本宫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算你把这国舅爷的把柄,交到他人手上,皇上怕也罪不到我的头上来吧?但是你把这些消息传进宫里来,本宫还是感激的。说吧,你的用意是什么?”
展妃娘家的几个兄弟因为展妃的受宠,都恩封了显爵,寄名于鹰扬卫,做了领干俸的指挥使,平时不免嚣张跋扈,横行不法,象什么鱼肉百姓,欺男霸女,强占田地的勾当没少干,甚至于侵夺了御用皇庄的大量田产。当然这些事儿,长年在深宫禁内的展妃是无从知晓的。
这些个罪名在展妃受宠时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花无百日红,如果一旦她恩宠衰败,其祸患不在小也,久在宫廷的展妃虽然不太关心国家大事,这其中利害如何不知道?更何况她至今还没有诞下皇子,又没有皇子做保障,她的地位总是不稳固的,一旦宠衰,必定岌岌可危。
因此她一知道了这个由杨罗蓄意透露,辗转传给她的消息,就马上想法子,命人去摆平她娘家兄弟们搞出来的纰漏,同时她也很好奇,这人为什么煞费苦心的把消息传进宫里?有能力把这些消息传进门禁森严的宫里,显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用意又何在呢?肯这样做,绝不会毫无目的!
她指示亲信太监,秘密约见这传信入宫的幕后主使。
杨罗原本只是下一步闲棋,并没有太多想法,但是想不到这展妃竟然出人意料的展示了她鲜为人知,颇有胆识的一面,使他观感大改,暗叹能够在宫廷中巧妙地攫取权势地位,博取皇帝欢心的女人,绝不仅仅是个花瓶那么简单,遂萌生了一些其他想法,打算更好的利用这尊贵的皇贵妃,达到刺探掌握宫廷动向的目的。
杨罗呵呵冷笑,回答道:“如果贵妃娘娘不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又怎么会迂尊降贵的暗中约见我这等草野之人呢?贵妃娘娘现在还没有诞下皇子,地位怕是不那么稳固吧?而且皇帝现在服食的金丹、红丸,多是虎狼之药,戕伐身体甚巨,难道贵妃娘娘就一点都不担心自个的将来吗?”
展贵妃眼中异芒闪动,杨罗这句话恰好击中了她的要害,她现在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多么的虚幻啊!
而且皇帝的身体是一天天虚弱下去了,虽然在那些道士真人的金丹、红丸刺激下,外表看起来仍然是那么雄壮亢奋,但是她却知道,皇帝如果没有那些金丹、红丸,临幸爱妃都是力不从心了,想生下皇儿不过是自己虚妄的幻想吧。
沉默了半响,此前虑不及此的展贵妃,有些无力地问道:“如此,则如何是好?”
杨罗瞥了默不作声的张凤一眼,道:“需得内外皆有援应,可保贵妃娘娘无虞,地位稳如泰山!现在贵妃娘娘在宫里强援不少,宫外却是一个也无,非常危险啊!”
“难道要我接交外臣吗?后妃不得干政,这可是犯大忌的事情!”展贵妃的心神已经被她自己对自身命运的忧虑占据,完全忘记了自己原先的意图,甚至连‘我’也说了出口。
“帝国还有豪门大族,尤其是帝国四大家族,贵妃娘娘难道忘记了吗?”杨罗笑了笑,提醒道。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展贵妃失声说道,笑逐颜开,妩媚鲜润一如鲜花盛放,令人摇魂荡魄,杨罗慌忙移开自己的目光。
“最近就有一个好机会嘛!啊——谢谢杨先生提醒!对了,杨先生到底有什么要求?”展贵妃这才省悟,自己都快把约见这杨先生的用意给忘了,眼前之人的背景绝不简单。
“杨某别无所求,但求能够在宫廷采办的物品中占少许份额足矣!”杨罗知道,如果说毫无所求,这贵妃娘娘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杨先生是商贾?嗯—?”展妃话里的弦外之音,明显是不很相信杨罗只是个商人,商人都是和气生财的,哪有象杨罗这样侮慢无礼的商人。
杨罗灵机一动,收起了先前的倨傲无礼,言辞突然变得谦卑起来:
“不瞒贵妃娘娘,草民平常做些珠宝生意,同时也兼做丝绸、茶叶生意。草民此番还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准备敬献给贵妃娘娘。”
他已经临时决定再给自己做一个商人的掩护身份,当然他那个锦衣千户的身份,他是绝不会向眼前这两个人透露一点点的了。
杨罗象变戏法一样,从宽大的袍子里取出一个包袱,打开看时,只见里面是一副金累丝攒珠项圈,那珍珠粒粒皆是径寸之珠,乃无价之宝;又有一盘佛珠,俱是由产自辽东极北之地的上品东珠穿掇,珠光圆润,价值亦是巨万。
展贵妃虽然见过的内廷奇珍不知凡几,但仍然不免被杨罗拿出来的两件珍宝深深吸引,连那太监张凤也大感意外,暗道:这人竟然把宝物随便就揣在身上,真是想不到啊。
展贵妃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生意能做进大内禁宫,能力很不小啊,和哪个家族的关系深厚啊?——哦,顾家和司徒家,还有雷家!啊,杨先生的生意,真是不简单也!也罢了,本宫就收了你这两件礼物,绝不让你吃亏就是!宫里采办时自然会照顾到你。张公公,你说是不是?”
“是!娘娘千岁说的没错!”张凤忙回答道。
“起驾!回宫罢!”
杨罗前倨而后恭,此时连忙恭谨说道:
“草民恭送娘娘凤驾回宫!”
等到这幢院落的护驾高手和随行人员全部走得干干净净之后,杨罗再打量了一下这幢被展妃的人临时借用的宅院,记牢了主人的名字,这人和展妃的关系,也许会有用得着的那么一天。
微微一笑;杨罗转身走出庭院;消失在肆虐的风沙中!
第二章 只身入京
入夏不久,陕西北部,有王嘉胤、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等纠合流民,相继揭竿而起,聚众造反;
延安府一带,有紫金梁、闯塌天、射塌天、李老柴、扫地王、红军友、独行狼等农民军先后蜂起,攻占堡寨,颇具声势,这已经和一般意义上,吃大户,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单独事件大大不同了。
但是,此时西北三边居中协调总揽军务的陇右总督乔行简却奉诏离任,返京述职,西北的帝国军队群龙无首,又走回自行其事,各不相援的老路,统兵将官全无斗志,一心只图自保观望。
对于关中的雷氏族裔来说,在河西幕府的多番劝说下,已经开始陆续将粮食和金银细软房产田契等浮财转移到河西一带,一部分女眷也开始送往河西,以暂时避乱。
这只是出于以防万一的心态,没有人能预料未来的情势将如何发展。
事实上在进入初夏之前,西北地面因为钦差府上供金珠大劫案,致使陕西地方上的文武官吏有大半去职,皇帝又懒得让吏部委派官员补上这些官位空缺,反正钱粮征收有钦差府办事太监督办,在皇帝心目中这些个官员可有可无,因此吏部的奏请,皇帝未予批准,致使整个陕西省地面,上自巡抚、布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