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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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你有和你的朋友联系吗?”
报纸后面突然冒出声音来,她呛了一口,“咳……什么?”
“叫饭团什么的女孩子。”
“团子么?”她的背脊挺直,“她怎么了?”
“前两天遇见了,问我要人。”他的脸掩在报纸后面,声音平静,“你最近有和她联系么?”
她自嘲地笑笑,“联系?怎么联系?手机没有,网络没有,我怎么和她联系?”最后一次的通话是在她被他带来这里之后的某天,记不得他们是为了什么争吵了起来。她像只发狂的野猫一样挣扎叫嚷着,咒骂着他的祖宗十八代。他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扔在地上,倾身覆上时她的尖叫声差点捅穿了天花板。右手无名指的指甲在搏斗中断裂开来,皮肉翻开,血如泉涌。他锁骨处也还留着她指甲抓挠时留下的痕迹,细且长。
团子打来电话的那个时候,他正在撕她的衣服。听到叮叮咚咚的铃声时他停下动作,伸手捞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后贴在她的耳边。她当时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好友嗫嗫嚅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只觉得尴尬,觉得羞耻。偏偏他还在对她上下其手,充满恶意地撩拔着她的身体。沉重的呼吸,湿濡的吻痕,毫不留情的试探,在地毯上被拖拽时后背火辣辣地疼痛……就算是在现在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的手依然会微微颤抖。
即使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即使她已经慢慢地熟悉了他,即使在过去的某些时刻她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很近,亦不乏亲昵。但身体是诚实的,它会记忆所有的官感,快乐的,痛苦的,烙刻下的痕迹即使淡化了感觉却还是在的。
她差一点都忘了,她面前坐的是一个暴君,这个事实从未改变过。
“想见她么?”他搅动着白粥,报纸已经被折起放在一边,“想的话就排个时间,去见她一面。”
这算什么?算是这么久以来她乖乖听话给的奖励么?她在心底冷笑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来,“知道了。”
他将视线移到瓷碗的边缘,像是在捕捉已经淡到透明的热气,“定下来就说一声,送你去。”
她皱眉,“不用了吧。”突然这么客气,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再说了,和他同处一室已经够难受了,再换到空间更小的车里,她八成得折上几年寿才行,“我可以坐公车去,计程车也行。”
“随你。”他漫不经心地应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瞅她,似笑非笑。
她当即会意,“放心,我不会背着你偷吃的。”季风送来的烧味还有剩一些,她得尽快处理了,免得哪天他临时起意到储藏间嗅出味道来。到时候她可以不必辩解,直接领死得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声音响起来,“为什么我不让你沾荤腥。”
“因为你不吃,所以我也不能吃。”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蛮横又霸道地决定着她的一切。
“你不问我理由?”
“个人喜好的问题,说不上什么理由吧。”她歪着头,给出一个中庸的回答,“就好像有的人不吃香菜,有的人不吃蛋白一样。”这男人今天会和她提起这些有的没的,并不代表着他心情好到可以和她无话不谈,适可而止的自觉她还是有的。
“你能这么想的话……”他沉吟着,少顷便笑了起来,难得的月牙弯,“倒也是可以的。”
和团子见面的时候,他还是跟来了,并且毫不避忌地将车大刺刺停在她触目可及之处,颇有些张牙舞爪的示威之势。
即使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厚厚的玻璃,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犹如鹰瞵虎视般扎在自己身上。对于他来说,她与一只小兔子差不多,只消一个俯冲猛扑,她小命便休矣。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心情总是不大好的。她面色原本就不佳,此时看得倒是越发阴郁。
看得出来团子很小心,想来上次的争执让她还心存顾忌,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半途接到了男友的电话。没说上几句呢,原来皱巴巴的脸蛋瞬间就舒展开来,像是吸饱了水的花骨朵一样,滋润透亮。
看起来真是很幸福。
幸福的笑容太刺眼了。
她抿了抿唇,潜藏在心里的阴暗情绪像不断攀长的黑色藤蔓一般缠绕上心,有种欲发未发的不忿在慢慢地累积着。这种不忿层叠起来,便是一只叫做嫉妒的凶兽。
它易怒、专横、无理、跋扈。
一旦放纵它出闸,那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场混战
夏末初秋的艳阳依然带着暑气,蒸得柏油路面泛起亮光,似是要化了。从前方叮叮咚咚地地驶过一辆洒水车,任性地霸在马路间缓慢地爬行着。车顶上探出的花洒喷出细密绵软的薄雾,纱一般地罩在隔离带的绿植上。
远远地见她从咖啡厅出来,隔着尘土飞扬的马路,人影原是模糊一片的。但是被水气滤过后,一切却都清晰了起来。细密的雾气在半空中缓慢地沉淀着,分离或是融合,如多棱镜一样衬映着阳光,幻出绮色的虹彩,曼妙的身影在水雾中渐渐地现出轮廓。
见她抬起手背在颊上虚抹了一下,像是在抹去沾粘上的雾气,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只是走得越近,才越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出来的一股戾气。
他原本半眯着的眼此时精光大盛,置于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起先慵懒靠在座椅上的身体慢慢地绷了起来,犹如一把上弦的弓。终于是在她走到车边的时候,倾身过去,为她扳开了车门。
她顺势滑坐了进来,将手袋往后座一扔,目光笔直地投在前方,面孔和声音都冷得像冰,“回去吧。”
隔了一阵子,车子没动。
纳闷地扭过头,见他正将上半身斜压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越发地烦躁,口气也恶劣起来了,“你到底走不走?”这要放平常,连她都不相信自己会对他这么恶声恶气地。只是刚才按捺不住阴暗的情绪迁怒了好友,冲对方发了火,现在她的心情即懊恼沮丧又低落颓丧,不要说演戏,她此时连敷衍都欠奉。
破天荒的,他竟然没有和她计较,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很听话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的沉默。
到家之后,她很快地换下了衣服,准备洗去脸上的妆。刚拿好缷装油,转身却见他站在身后,吃了一惊,“你鬼啊,走路没声音的?”
“和人吵架了?”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柔和,柔和到让她起了一身地鸡皮疙瘩。
她摇摇头,满是疲态。此时她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压根就懒得敷衍他。她很清楚自己心情跌落谷底时会失去冷静,无法理智思考。不管是谁,如果敢在这个时候来触动她的神经承受底限,后果必是惨烈。
但他似乎浑然未觉,依然很有耐性地问着,“那是怎么了?”他的手滑上她的颈部,在她的耳廓处慢慢地揉捏着,明显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她强忍着没将手里的卸妆油往他脸上砸,牙缝里挤出声音细细的,“没怎么。”
“不老实的,”他的声音里带着轻慢的调笑,慢慢地拢着她的腰,将她拉近了些,“要和我说实话。”
脑子里突然就有根什么东西断掉了,蹬的一声,回音袅袅。
“想听实话么?”她冷笑地拍掉他不安份的手,“我没有和人吵架,我只是心情不好。至于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他脸上依然虚浮着一层笑,只是眼里晦暗不明。
“我求你,求你发发慈悲,你要我活要我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要这样活拖死赖着,你这样子就像一个在更年期期间被丈夫要求离婚的老女人一样反复无常。我也求你不要再耍我了,好赖给个痛快,行不行?”
他听她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便哈哈笑了起来。她窘困而不知所措,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眼看着他笑到几乎弯腰。气极败坏间,卸妆油狠狠地擦着他的身体砸了出去,嘭地一声滑开老远。
他脸上笑意未褪,声音却清晰分明,“不行。”
她咬着下唇,眼里含着大泡的泪,如同一个饱受屈辱的孩子。这个孩子刚才用足了勇气将自己所有的不满情绪发泄了出来,想求得一个干脆的结果。现在答案得到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听起来却那么刺耳。他没有怠慢她的情绪,只是将她的认真当成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给予了一个轻浮的回答罢了。
欺人太甚!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的土性,更何况她原本就行事冲动,脾气火爆。这阵子不过是被他捏着把柄强压着,压抑久了情绪失控在所难免。
想来他也没料到她会用结实的拳头来回应自己,那一记拳头充满了力量与愤怒,咚地一声砸在他的脸上,回音袅袅。她用的力气这么大,打得她整个手腕都发麻,也打得他偏过头去,甚至后退了半步。她食髓知味,顾不上手疼紧接着又挥出了第二拳、第三拳,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每一拳都没落空,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脸上、身上。一声声的嘶吼从她的喉咙里迸出来,宛如一只末路途穷的困兽。可眼底却有着惊涛骇浪般的兴奋,一层一层地卷上来,叠堆着炽热的火。
“够了,”他避开她毫无章法的攻击,语调平静,仿佛刚才砸在他脸上身上的不是拳头,是棉花,“适可而止。”
“止你个头!老子豁出去了!”她凶狠地弓起膝盖准备往他的鼠蹊部顶去,妄图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没料到他的反应奇快,在她刚要送出致命一击时便一把掐住了她的腿弯,顺势抬起绕在腰间,这使得原本极具毁灭性的一招断子绝孙顶瞬间转成了香辣养眼的勾缠腿。
“撒手,我叫你撒手!”她仰脸冲他咆哮,“给我放开!臭不要脸的,快放开我!”她咬牙切齿地踢腾着,努力想把自己的腿从他腰上撤下来,但几番努力都告失败。他甚至还故意往后退了几步,胯间与她贴得更紧,她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被拖动着。她今天穿着裙子,现在这种暧昧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快被撕裂了。他紧紧抵着她身体的那部分热烫灼人,窘得她面红耳赤。
“别动,别动。”他竟笑意盎然,仿佛在逗弄一只气急败坏的小动物一样,轻轻地嘘出声来,“乖,我们换个姿势。”
乖?
还换姿势?
她面孔红涨,血直直地冲上了头,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就像是坠入了云山雾海一般。
想也没想地弓起手肘往他胸口撞去,这一招是她在健身房打工时学来,用准了力道颇具杀伤力。他眸里闪过一丝讶异,手极快地攫住她的往后一扭。听得见骨骼间扭动时的脆响,她的喉咙间破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果是放在平常里,他一定能听得出里面造作夸张的成份,但在这个时候却只是一愣。
这一愣,却也是够了。
她真机挣脱开来,后退一步半,尔后凶狠地踢出蓄谋已久的一脚——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不管他是高大英俊如神祗还是弱小纤细如废柴。只要其生理架构正常,那他必有一处是众所周知的致命所在。
鸿星当头,一击便中。
被她这阴险又恶毒的一脚踹中要害,他的脸色大变,再不似平常的蛋腚从容优雅阴谋不动如山。从他又青又黑又紫又绿的面色看来确实疼得不轻,这就说明她踹的力道和准头都十分到位。但就算是这样,这家伙也没和电视里演的轻薄恶霸一样捂着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