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3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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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李大人不胜唏嘘,大为感慨人生际遇之奇。
好罢,三人眼中的熊熊怒火则被李大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是谁将三人坑进天牢的典故也被李大人选择性遗忘了,只记得自己是自卫还击。
被囚犯“呸”了一声,李大人的怀旧心情全部收起,并回到了现实中。当即摆出派头呵斥道:“国法当前,尔等好自为之!”
巡捕五营中内西巡捕营的官军早得到调令,有两哨人马前来协助,在李大人指挥下,将人犯从西城押解到了长安右门外。
接着又由守护皇城和宫城的侍卫亲军继续押解人犯,一直送到了午门外东朝房。
对于东朝房,李佑已经不陌生了。午门外东西皆有朝房数座,西边为武官所用,东边为文臣所用。平时用作等待早朝之所,其它时候凡有文官聚集会议,皆在东朝房举行。
李佑与人犯来到时,算是最晚了,但这也正常,别人不像他这样带着囚犯到场,来的自然便利。
李佑扫了扫人群,默默计数。五阁老、六尚书、十二侍郎、正副都御使、通政大理、十三掌道、六掌科…所有廷臣都到齐了。作为主审,他咳嗽一声,正要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开始廷鞫。
正在此时,忽然有内监进入朝房,叫道:;“圣上有旨!宣众卿移文华殿。”
这个旨意,打断了朝房里众人的思路,这是要在御前廷鞫和廷推?随后众臣也只好入宫过会极门,来到文华殿中。
进殿方才发觉,天子宝座两侧,早有人在候着了。李佑看去,一边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个勋贵左都督,另一边是伴随天子南巡的白翰林。
不只李佑,所有人心里登时都雪亮。白翰林也就罢了,但五个勋贵出现在这里,绝对是天子有意为之!若让他们直接去朝房,只怕要引起全体文官的抵触心理,所以通过这种两侧包抄方式,逐渐潜移默化的将勋贵渗透进朝政中。
李佑心里嘀咕,从南巡时的近距离接触来看,天子不具备这种玲珑心思,背后必有人指点。
不多时,天子升座,群臣礼毕后,谕示道:“开始罢!”
李佑出列,对门口微微示意,随即人犯被提上来。杨前抚台、丁前运使、罗前知府入殿,面对数十道带着探询意味的目光,其中不乏他们的熟识,一时间羞愧的恨不能从脚下金砖里找个地缝端进去。
因为同在扬州城,他们这些老江湖居然被最年轻、品级最低的李佑齐齐拉下马,一转眼又被李佑来审问。说出去简直像官场笑柄,太丢脸了。
其实三人早经过钦差初审,供状都有现成的。李佑所要做的,就是当着天子和廷臣的面,将事实理清,做出判决以供天子裁量。
他在满殿不耐烦的情绪中,将三人供述读了一遍,又问道:“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丁前运使是最主要的人犯,闻言高声道:“余盐私贩之事,罪臣上任之前便已有之!上任后有南京来人,我才做下此罪,其实主谋并不在我!徐魏公和南京镇守吴大用才是主谋!”
杨前抚台也辩道:“罪臣袭击皇妃之父,全因南京来人联络,一时误听误信。主谋亦不在我!”
新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魏国公徐公爷出列对天子奏道:“二人所言,臣实不知情。”
天子对阶下囚答道:“尔等所言,朝廷可另遣人去南京查访,如有罪行,必不姑息!至于尔等,无论如何也是深负皇恩,先领罪伏法为好,李佑继续!”
其实众臣对这个案子都没有多大精神去应付,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后面的廷推上,那才是关键时刻。
李佑得了天子旨意,转身对群臣道:“以本官所见,前凤阳巡抚杨某尚好说,只有前运使丁某与前参政罗某二人的罪行不太容易定刑。要么论罪当斩,家中男丁戍边,女眷发卖!”
殿中众臣脸色变了变,心不在焉的也被李佑之语惊到了。这个刑罚太狠,竟然要因罪杀大臣,虽然如此巨案未有先例,但景和朝杀大臣也没有先例。
随后李大人又道:“要么削籍为民,抄没家产,永不叙用!”
这个判罚,还算宽松。殿中暂且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寻思李主审提出一宽一严两种说辞的用意何在,就连天子也一脸好奇。
正文 四百八十八章 最权威司法解释
律例律例,律之后还有例,而例就要靠人去抉择,国朝的例就掌握在如今文华殿中数十人特别是天子手里。
李佑当这个主审,很大程度上就是站在前台负责技术程序的。他做出的一切判决都要经过廷臣公论并无意见后,再由天子做出最终裁定并生效。
殿里众人对李佑两个截然不同的判决选项,放在心里想了想,大都猜测出一二。
且不论李佥宪出于什么原因,报私仇也好,刷刚正名声也好,树铁面形象也好,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莫非他真起了诛杀之意?
于法而言,从涉及银两数量来计算,此案可称的上开国以来的第一巨案,处死人犯并非不合理。
但于情而言,近二十年没有专门杀过大臣,还是不要破了这个“不杀士大夫”的传统为好,上次坏掉传统的时代是崇祯…
那李佑的想法,大概是既想判决处斩,又不想担上诛杀大臣的名声,所以才会故作为难的说出斩和轻放两个选项。谁要赞同处斩,那就一起,谁要赞同轻放,那也要承担被攻击为绚私枉法的后果。
此猜测或许简单化了,但万变不离其宗,李佑的花样无论如何,应该不超出这个范围。
众人在猜测,李大人也很识相的没有扰乱,说完自己模棱两可的意见后,故意停顿片刻,给了众人思考时间。他心里又暗道不知殿中诸公里,谁先出来发言?
涉及刑名之事,八成还是三法司中大臣先出来表态,左都御史或副都御史?刑部尚书或侍郎?亦或大理寺卿?
“李佥宪受命审理此案,至今全无主意,莫非专以推诿为己能?朝廷命你断案,并非只是命你查案,须得出判词,而不是反问别人!”
李佑闻声侧头望去却微微意外。这个站出来的说话,不是三法司中任何一位,而是人称大司徒的户部尚书晏俊。
他随即一想,便暗暗了然。廷鞠之后还要廷推大学士,晏尚书呼声很高,堪称为大热门人选,他这是要抓住最后时刻刷存在感,强化自己在廷臣心中的印象。
晏尚书的心思,殿中大臣都看得出来。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晏俊确实是最热人选。
六部尚书中分量最重的天官大冢宰赵尚书升为二品不到三年,当吏部尚书才一年半,年资略浅;最清贵的大宗伯海尚书也是去年才回朝当了礼部尚书,连赵天官都不如。
此外,大司寇荀飞谦当刑部尚书比前两个稍长,但从景和六年算到现在也才四年功夫,而且刑部在六部里地位偏低;
工部的大司空胡尚书年老力衰,马上要致仕了,更别说工部在六部里地位最低下,一般不可能凭借工部入阁。
相比之下户部大司徒晏俊作为老资格尚书又身为分量极重的户部堂官从年资和差事综合来看,可谓是最有力的入阁人选之一。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武英殿大学士彭春时当年以户部尚书入阁,晏俊随后接了彭阁老的班担任户部尚书,称得上是彭阁老的嫡系亲信。
而在当前,自从许次辅去职后朝中徐首辅、彭阁老两人的势头上升,所以说晏尚书在朝中具备很雄厚的支持力量。
以上种种因素加起来,晏尚书不敢说十拿九稳,但也有个六七成把握了。如今到了最后关头,该出面拉票就要去拉,多拉一个人就少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参加今日廷推的大臣多达四五十,没有人能够全部控制,但很多大臣没什么立场,就是看风向随大流不得罪人。晏尚书此时站出来,便为的是展示自我。
当然,晏尚书也不是没有对手,朝廷重臣中另一个呼声很高的入阁人选是李佑的老前辈、兵部大司马卢尚书。
前文介绍过,卢尚书自十六岁中进士,又经馆选庶吉士,任官时间多达四十五年,这份年资无以伦比,确实足以傲视群臣。
朝中只有六十九岁的彭阁老差不多可以与卢尚书比一比做官时间,但仍稍逊一筹。又如另一个大学士袁阁老,虽然比卢尚书年长四岁,但是中进士却比卢尚书晚了十年,在卢尚书眼里只能算后辈。
但卢尚书也有短板,他从刑部主事起家,因事得罪了前代的前代首辅,外放历径州、府、道蹉趾十几年,一直熬死那位首辅后才渐渐出了头。先后在工部做到了侍郎、尚书,最后迁为兵部尚书。
部与部之间品级一样,但地位仍有高低,自古以来便有种种分法,时常有上三部下三部的说法。但近些年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档次,吏部户部为第一流;礼部兵部为第二流,但这两个部经常不服气户部;至于刑部和工部,就是万年的第三流。
在大明官场规则中,尚书迁尚书也是不同的。工部尚书迁别的尚书当然是升官,但要从吏部天官变成其他尚书,那就是贬职。
从卢尚书的履历可以看出,他历经刑部、工部、兵部,但没有吏部、户部这两个一流大部的历练。兵部虽然比刑部、工部重,但仍轻于吏部、户部,所以从这点来看,卢大司马是不如晏大司徒的。
其实按照和稀泥的惯例,晏尚书入阁,卢尚书迁户部尚书,该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是动荡最小的方案。不过在朝堂中,尤其是人事问题上,千万不要有理所当然应该如此的想法,尘埃未落定之前,答案永远是未知数。
话扯远了,却说在文华殿中,李佑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晏尚书几眼。不得不承认,这位晏尚书年轻时大约也是个美男子,此刻站在那里侃侃而谈风度翩翩,所说出来的意思也很让殿内大臣中听一本来朝廷让你李佑主审此案,就为了让你担起责任,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你却在这里模棱两可,要让大家一起陪你为难吗?
不过在李佑心里,想起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川你晏大司徒以为本官将此案拖延至今,是为的谁?
等晏尚书发完言,李佑笑了笑,重新开口道:“御前廷鞠,本官主审,涉及刑名,三法司诸公都尚未说话,晏司徒身为户部尚书却抢先出面,居心何在!”
这话十分刺耳,晏尚书忽然觉得,想在李佑面前出风头是个错误,纯粹找不自在,那李佑根本不是亲友,没有配合自己的义务。其实不配合也无所谓,但李佑是出了名的不省油灯,如果耍点花招,反而可能要得不偿失。
今天面对入阁契机,忍不住冲动了川,晏尚书默默反省道。果不其然,听见李佑忽然又做醒悟状,高声道:“在下记起来了,你户部该管天下盐政,莫非晏司徒对两淮余盐案感到心虚么?”
此言一出,文华殿中气氛陡然微妙起来。无数次经验表明,李佑很时候看似说话极其不着调,像是年轻气盛或者信口开河一般,其实都含有深意和后手。
众人都很明白,李佥宪这一句,可是将晏尚书顶的有苦难言。
那晏尚书的本意,只是廷推前亮亮相,暗示自己众望所归,但这个理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无法宣之于口当做理由坦然说出来。
既然真实的理由无法讲,那李佑随口一句户部心虚了,便将晏尚书堵得无法自圆其说。
如同当头棒喝,晏尚书认识到,在当上阁老之前,他的身份还是户部尚书,川入阁热门候选人的身份不能当饭吃。
不过晏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