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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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愁分付广陵『潮』。”
绿杨城郭是扬州,垂杨影里见红桥,越品越妙的词…众人不禁赞叹道,当为今日之最也。
这浣溪沙二首莫非是他所写?再看壁上此人那篇文字,虽然字丑到难以入目,但细细看来确实是方才所歌两首。这不是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是败絮其外金玉在里啊。
此人会有如此才华?江左一带何时出了这等狂放不羁的才子?金百万隐隐感到有些不对,顾左右而问道:“谁知道他是何人?”
半晌,有一『妓』答曰:“奴家识得,是我苏州的李探花先生。”
此名在当今诗坛如雷贯耳,大家只能争论他是不是三百年来第一…闻者无不大惊失『色』,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授诗才李探花?
不会错了!一个苏州男人或许会认错李探花,但一个苏州名『妓』绝对不会认错,甚至连李探花的背影都不会认错。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觉得今日的遭遇很怪异。不敢说诗词天下第一、但至少公认是江左魁首的李佑隐姓埋名跑到这里写了两首词,然后被他们嘲笑后定为唯一的末等,这要传了出去…
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这不是李探花丢脸,这是他们扬州士子丢脸!更别说李探花不但是才子,还将到扬州城作父母官。
金百万定要较劲是不开眼,他们有目如盲是不长眼,李大人故意胡『乱』涂鸦是看他们不入眼啊…
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印工拿着几本书册找到此间主人金百万,禀告道:“金老爷,本次的《幽园雅集》已经印好了,末等也照着吩咐标明。”
金百万愤怒的接过书册,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
什么雅集!今天这事传开后,只怕要臭不可闻了。好好一场修禊盛会,被这李佑这么一搅,连带他的幽园,成了扬州城的大笑话!是不是一把火烧掉算了?
顷刻之间,请来的文人士子散的干干净净,仿佛谁也不愿再留于此地充当笑话背景。
却说李大人捣完『乱』,神清气爽的上了画舫。他想着自己与这金家结了仇,便抱着知己知彼的念头向船家打探起金家情报。虽然并不怕,但多知道些总不是坏处。
“金百万在我们扬州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几年前还穷困潦倒,甚至为糊口将女儿卖给了养瘦马的妈妈。可到今天,转眼间却发下如此之大的家业。”
“但他也有烦心事,没有儿子继承家业,除了卖掉的大女儿还是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盐运司运同,一个还待字闺中。”
“哪能不娶小的?这几年他娶了十几个小妾,据算命先生所讲,金百万当年卖女损了阴德,命中无子。他娘子想念大女儿也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五万两,相当于两千名高级织工的一年薪资…李佑小小震慑一把,再次感受到大盐商的雄厚财力,不jin笑道:“谁要能找到这个人,岂不一夜
ào富了。”
“是呐,谁不想找到?但线索委实不多,当年被mài时也不过三四岁,到现在有十八圌九岁了,相貌如何身量多高全都不知,只知道小名宝儿。不晓得去了何方,连她自己大概也不记得幼年事,所以难上加难。”老船家感叹道。
宝儿?金?金宝儿?靠在船边的李佑浑身巨震,差点惊得一头栽进水中,不能如此巧合
à?
小竹和张三显然也意识到了,齐齐失sè的看向老圌yé,只有崔监生没什么感觉。
冷静…冷静…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李佑一边对自己说一边追忆起金姨酿的过往言行。
记得前年夏天时,就是他在县里负责祈雨的那个夏天,有次金姨酿对小竹说:“你还有母qin,我连父母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是扬州人,这些年来也只好认了命。”
来自扬州、十八圌九岁、姓金、名宝儿、幼年被mài来mài去…金姨酿的这些条件无一不符合,无一不对照的上。
李佑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现在也有点发懵。
如果是真的话,自己几房妻妾中,出身最低、最没背景的一个难道反而是最强的一个?
李佑又记起,就在刚才自己可是把金百万的脸抽到肿的不能再肿了。自己的老丈人们,liu、关、程或者还有金,怎么没有一个脾『性』相合的呢?
正文 二百八十九章 天伦之乐
在画舫上不便说什么,李佑叫画舫沿着护城河绕城回到东关渡口。重新登上座船时已是傍晚时分,但他仍催促船家速速开船,换了一个地方停泊。
因为李佑担心被别人顺藤『摸』瓜寻过来,那样就无法安生,不好先回苏州了。
“此事谁也不许擅自外泄,一切由老爷我分说!”李佑警告手下道,此事指的是什么事,众人自然心知肚明,连新人崔先生都被张三悄悄的提醒过。'搜索最新更新尽在。81zw。'
是夜仍未宿于驿站,大家都挤在船舱中安歇。
却说崔经与张三同在后舱,不断的听见隔壁李老爷长吁短叹,似乎很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崔经心有所感便对张三低声道:“东主日间独自去了幽园,定然与金百万生了不愉快。”
张三点头道:“先生所言不错,但岂止不愉快。以我猜之,老爷必定将金百万的面子扫了,而且是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扫。”
见张三言之凿凿,如同亲眼所见,崔经大奇,“你从哪里知晓的?”
“以老爷的『性』子,若被金百万欺辱,此时天降把柄,定会喜上眉梢,想法子借此报复回来,怎么会辗转忧虑?既然老爷如此不安,那显然是毫不留情的将金百万大大折辱了,担忧今后携金姨娘以晚辈相见时的尴尬!”
张三说到得意处,声音微微抬高,大概也许可能传到舱外了。
突然又从隔壁传来喝斥声音:“张三『乱』嚼什么舌头?罚银一年!”
张三下意识在黑暗中缩了缩脖子,再不言语了。其实他并不心疼,老爷出掌一县,他当长随大爷每年不知要收多少礼,那点家奴月银算什么。
崔经忽然觉得某句话很有道理——有其主必有其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座船便上路继续。
运河绕过了扬州城后,向南分了岔。俗称三岔河。两个方向可以入江。一是仪真县的渡口,二是江都县的瓜洲渡,这也是很多诗歌中出现过的地名。
李佑便是从瓜州渡江。自此再无天险。一路顺风顺水的从运河转入虚河,于景和八年四月初九这日,抵达了“阔别”七个月的虚江县城。
自从李大人离开苏州府宦游,全家妻妾便也搬离了府城。回到虚江县福新巷宅子与公婆同住。
李佑回到家中时,满宅奴婢在大管家李四的率领下皆聚在前庭行礼。
“老爷,关姨娘元月时产下一子。”李四抢先报喜道。李佑大悦,对李四点点头便进了前堂。
李父和母亲朱氏正端坐堂上,气『色』都还不错,三房妻妾和各房婢女、『奶』娘环列两旁。李佑连忙口称“不孝儿”上前拜见父母,程小娘子和小竹也跟随拜见。
朱氏盼儿心切。抢在李父前头道:“我儿起身,听说在金銮殿上顶撞皇帝被打了板子?难怪如此憔悴,可怜的小二…”
李父扭头吹胡子瞪眼道:“对你说了几遍?小二如今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以后不可再如此相称了!再说那也不是皇上!”
得了母亲发话。李佑便起身。顺势扫视了一遍久别的妻妾们,却正迎上几对情热似火的眼波,仿佛隔着数尺就要生生熔化掉他一般。
饶是身为百战之师,李老爷也感到头皮一紧的。不由心中暗暗庆幸,亏得过了淮安府就开始修身养『性』,这几天应该能吃得消…以后收房真得悠着点了。
从女人身上收回眼光,李佑与父亲说着话,不留神又瞥到堂中多了一块匾额。上书“节义堂”三个大字。便问道:“这是何人所写?”
“府城的陈巡道。”李父捻须道,口气略略透出几分骄傲。“他得知你受了廷杖之后,便写了牌匾差人送过来。”
李佑在京城为许老大人冲锋陷阵。陈巡道作为许阁老的弟子,听到消息后自然应该有所表示。抬举同党,倾轧异党,也算是官场常态。
李父又记起什么道:“那陈巡道还发话问过,族中长辈可曾为你取过字?”
李佑没料到陈巡道居然问起这个来,虽然这两年他发达了但也确实没有取字的迫切感。
一来所以他家不是书香门第,没这个习惯。二来他年纪不大,如今才十九。三来国朝文人习俗用号比用字流行,字已经用的少多了。四来他这官场中人,官名的别称和雅称某种意义上可以取代字的用途,譬如中书之类的。
李佑想了想问道:“父亲是如何回答陈巡道的?”
“为父说李家小族,无人可以为你起字。至于你在京中是否得了字,则就不知了。”
李佑没再说对此什么,陈巡道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当然明白。
这年头,号可以『乱』赠,但一个人的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给你取的,只有你的师长才有这个资格。陈巡道问他有没有字,算是含蓄的问法,听不出来就太蠢了,就好比楚庄王问九鼎之轻重的道理。
已经名动四方的李大人在官场中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奇特存在,没功名没座师没同年的三无产品,简直无法用正常的关系学理论去研究他的跟脚来历。
如果非要借用现有概念,将李大人由役转吏、帮他由九品杂流升为推官、又保举他坐监读书混学历(未遂)、还将他引荐到吏部尚书面前有了直入中枢际遇的陈英祯陈巡道陈恩主,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类比于李大人的座师了。
不错,陈巡道比之于李佑,就好像是乡试会试的主考官比之于被录取的考生,自然有资格给李佑取字。但陈大人开不开这个口,主要是看心里认同不认同了,或者说值不值得用这种特殊方式加深关系。
所以陈大人问的不是字,是关系啊。关系这个虚不可见的东西,才是官场中真正的立身之本。
与二十一世纪的酒肉即友不同,这个时代文人士大夫的交际堪称是一门学问,著述成书都足够了。自成一套规则。不仅仅是掏钱请客这般简单。
交际中从身份认同到舆论认可、从称谓到礼节是虽然复杂但又脉络分明的体系。各有各的说头,各有各的“礼”。譬如同乡、同年、同窗、同道、同门、师生、辈份、故旧…就算包括最难听的同党,那也是各有所指、截然不同的。
礼法社会里。这就是一种秩序。想融入统治阶级,那就必须要将心态融入这个体系,当然你的身份必须先达到一定分量才有相应的资格。
以李大人在京中交往为例,他对上卢尚书。就是无可置辩的同乡、晚辈、门人(不是门生);
对上赵总宪,因为李佑对赵家二房有存亡续绝之恩,又与赵二、三老爷平辈相交,所以就算和赵大中丞差了三十多岁也是本府故旧、同辈末进;
但李佑与许天官的关系最为复杂,从恩主陈巡道这里能隐隐的扯出点脉络,可是又不明确,也隔了一层。但他确确实实又是许天官重用的。所以大概只能用“党羽”两个字来描述了,同为党羽的左部郎等人算是同道。
李佑心里敢断定,陈巡道最近来问字这事,不是许次辅示意的。就是黄师爷撺掇的…
这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重要到刚刚进入家门的李佑暂且放下了逗弄儿女和与妻妾亲热的心思,在堂中沉思起来。
为你取字的只能是师长,今年也才二十八的陈巡道单纯说是“长”勉强了点,叫心理年龄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