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9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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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况赶到终南山南麓掩映于苍松翠柏间的一幢幢别墅小楼的时候,李显的兵马还不曾派来,李承况在林间小心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挂着“卢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庄园。
李承况看看四下无人,壮起胆子冲进卢庵,本想寻到留守此处的卢家奴仆,让他们去往长安城中向卢公子报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丁跃。丁跃就是一直伴随在卢宾之身边的那个蓝袍人,是卢宾之的首席谋士。
李承况一见丁跃,不禁又惊又喜:“丁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公子也在?”
丁跃觉着脸冷哼一声,道:“公子岂能轻身涉险?”
“那么?”
丁跃道:“公子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行动,你们逃向终南,公子料想你极有可能就近寻找咱们的人,所以派我来这里等你。算你聪明,还真的寻来了。你怎么搞的,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差错?”
李承况苦着脸道:“丁先生,李某……”
丁跃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啦,现在多说无益。你快说说,太子可无恙吗?现在是什么情形?”
李承况把情况一说,丁跃便沉吟着踱了起来。
李承况道:“丁先生,太子大势已去,只能当做弃子了,不如咱们就此离去吧。”
丁跃睨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承况苦着脸道:“可……太子已经失败,没有用处了呀。”
丁跃阴沉沉地道:“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李承况愕然道:“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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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着步子,昨儿一夜宫变,逃出长安后直到现在他还没吃上一点东西,以致腹饥如鼓,可是李承况还没有回来,他又无法离开,只能焦灼地等待。
又过了片刻,草丛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李重俊急退两步,低声喝道:“谁?”
四个侍卫立即拔刀戒备,李承况满头汗水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道:“谢天谢地,一路做了记号,还是差点儿迷路。”
李重俊一见是他,赶紧迎上去,问道:“承况,怎么样了,可找到了出路么?”
李承况苦着脸摇摇头,道:“太子,山外已经被官军重重包围了。”
李重俊呆道:“那……那该怎么办?”
李承况道:“太子,咱们现在只能往山里走,离他们越远越好,等到天黑咱们再想办法潜出去。这里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们能处处设防。”
李重俊沮丧地道:“也只好如此了,走,咱们马上离开!”
六个人迅速离开原地,向莽莽丛林的深处走去。
李承况在丁跃那里已经弄了些东西吃,又喝了水,虽然他尽力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其实远比这五个人体力弃沛,可他脚下拖泥带水,依旧扮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几人走出不远,丛林愈加茂密,只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从他开辟的道路才能前进。走着走着,李承况忽然站住脚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挥刀开路的侍卫后面拨分枝叶艰难前行,李承况落在最后,眼珠微微一转,眸中掠过一丝狠色。
“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皇帝已经传下旨意,必杀太子。李千里、李多祚、沙咤忠义等人都已经死了,只要太子也死掉,还有谁知道太子谋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现在的官职不高,不会有人疑心你是谋反的主犯,只要你杀了太子,不但无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际,作为手刃太子的人,他对你还能不放心?到时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什么?这……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皇帝不肯饶我……”
“愚蠢!皇帝是什么身份,岂能食言?如果他杀了你,来曰再有事端时,谁还肯归降天子?皇帝肯为你一人失信于天下人吗?承况,富贵险中求,你也不希望从此隐姓瞒名、浪迹江湖吧?”
想到与丁先生的一番对话,李承况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间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狸猫般蹑了上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未雨绸缪
太子走在中间,前边有一名士兵开路,后边是两名受伤的士兵,最后边还有一名士兵,李承况悄悄掩上去,突然一把捂住那个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处用力一抹,血如喷泉般涌出,感觉到他已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道,李承况便把他往树丛中一推,继续蹑了上去。
果毅都尉赵思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立功心切的杨思勖命他率领游骑守在山下所有要道处,亲自带兵上山搜寻,杨帆也带了自己的人,挥刀开辟着道路向山上寻找。
太子动了他手下的人,差点致他于死地,玄武门下又因他的一席话万骑阵前倒戈,致使太子兵败,这个梁子已经结定了,如果太子翻盘,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斩草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杨帆一路上山,正寻找间,突然有一名士兵叫道:“大将军,这里有砍断的树枝草叶。”
杨帆急忙凑过去察看,一时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队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一行人追到一处空旷地带,没有明显的标志,失去了追踪目标的痕迹,正想寻找一个方向继续搜寻,突然树丛中一阵拨动,似乎是有人或大兽靠近,任威等侍卫立即持刀戒备。
树丛一分,从中钻出一个人来,一身狼狈,手中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一见杨帆等人,那人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清杨帆的模样,不禁大喜叫道:“杨大将军,末将李承况,遵从圣谕反正啦!”
从树丛中钻出的这个人正是李承况,他急急丢了刀,趋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杨帆一看那颗人头,不由一惊,只见那颗人头怒目圆睁,悲愤震惊的神情犹自挂在脸上,正是太子李承况。
杨帆失声道:“太子?”
李承况急急点头:“正是太子,大将军,末将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杀了一众叛贼,大将军您看,末将还为此受了伤呢。”
杨帆略一迟疑,缓声道:“你起来吧,本官带你去见圣上。”
李承况大喜若狂,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谢大将军,大将军的恩德,末将没齿不忘……”
李承况正说着恭维话儿,任威突然扬起手中刀,寒光一闪,卷向李承况的颈部。
李承况虽然不大情愿以太子的人头为投名状再投靠皇帝,不过他觉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一则天子当众说过“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谋反主谋的机密不会有人知道,不至于把他当成主犯,当可获得原谅。
二来,他今日杀了太子,就是绝了所有退路,如果还有人试图对天子不利,绝不会招揽他,他除了为李显做走狗再无第二条出路。如果有人能够成就大事,为了否定李显必然为太子平反,太子一旦平反,他还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一条死心踏地的忠狗,毕竟别人不知道他早就是卢氏内间。
因此一来,他免死之后,能被李显重用的可能确实很大,李显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杀了太子之后,持人头来投,根本没存什么戒心。
任威刀锋一卷,李承况一颗大好人头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滚出一丈多远,卟嗵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草丛中。任威出刀的刹那,杨帆也是一惊,手下意识地按紧了刀柄,等李承况人头落地,杨帆的五指才缓缓松开。
任威杀了李承况,便转身向杨帆单膝跪倒。
杨帆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任威道:“大将军,这份功劳,何必拱手让于李承况这个反复小人?”
杨帆神色不动:“哦?”
任威抬起头,目光有些炽热:“大将军,从则天皇帝直到当今天子,将军一直受到重用,可是他们对大将军又不无戒备。眼下是个更进一步,被天子视为心腹的机会,大将军怎么可以错过?”
任威膝行两步,压低声音又道:“近一年多来,我显宗与隐宗明争暗斗,双方都是元气大伤。隐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们深厚,宗主若想压隐宗一头,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权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我显宗各位长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头去不语,杨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将军!”
一见杨帆头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捡起李承况和太子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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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思勖,把人头悬于午门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见到。三日之后,拿去梁王灵前祭奠!”
李显看清那颗人头确是自己的儿子,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闯宫弑母、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父子之情稀释的半点也无了,看到亲生儿子的人头,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而且恶狠狠地下令悬于午门,再祭于梁王灵前。
李显看了杨帆一眼,笑眯眯地道:“二郎,你立下大功,要朕怎么赏你呀?”
杨帆抱拳道:“陛下误会了,太子……并非死于微臣手中。”
李显眉毛一挑,奇道:“哦?太子不是你杀的?”
杨帆道:“不是,杀太子者,乃太子身边的李承况。李承况杀了太子,试图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迹鬼祟,臣的下属在林中搜索,错以为他要伏击微臣,是以果断出手将他毙杀,后来看到太子人头,并找到太子身边几个亲卫,从一个垂死的侍卫口中问出真相,这才清楚缘由。”
“啊!原来如此……”
李显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深深地注视了杨帆一眼,道:“虽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没。何况你在玄武门下还有救驾之功。唔,你先退下吧,你的功劳,朕会酌情赏赐。”
“谢陛下!”
杨帆拱手退了三步,转身走出大殿。
李显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屏风后面,韦后和安乐公主走了出来。自打武家出了事,安乐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住着,都没回去拜祭过公公和丈夫,眼下余党还未清洗干净,她哪敢冒那个险。
韦后走到李显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李显喃喃地道:“杀太子的是李承况,可这事儿只有他身边的人清楚。他若不说,谁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为所动,嘿!嘿嘿!”
韦后道:“杨帆为何拒不受功?是担心有朝一日有人会反攻倒算,还是不想死心踏地的跟着你走呢?”
李显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安乐公主娇声道:“阿爹阿娘,你们想的太多了。如果杨帆心怀叵测,那他何必冒险登上玄武门护驾?”
韦后道:“你没听他说,他也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他与独孤氏交好,独孤讳之不敢轻易得罪家族,当时就把他杀了。”
安乐公主道:“那又如何?从护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龙政变拥戴爹爹登基,直到这一回闯宫救驾力挽狂澜,这个人呐,忠心是没得说的,就是过于谨慎小心,总想着能处处逢源,所以不肯一条道儿走到黑。”
李显沉着脸道:“朕是天子,他不一心忠于朕,想要在哪里处处逢源呐?相王那儿么?哼!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韦后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你想坐实自己刻薄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