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9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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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贺干一开始还以为论弥萨只是因为茂州大败便态度大改。等六诏叛乱的消息遮掩不知,连大周都“知道”了的时候。莫贺干才明白论弥萨前倨而后恭的真正原因。可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们突厥的后院也要起火了。
武则天一拖再拖,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拖到了新年。为了庆祝新年,武周安排了一系列的新年庆典,这一下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拖下去了。而突厥和吐蕃使者也打算平息了六诏叛乱再继续向武周施压。
双方各有打算,却正不谋而合。随着新年的到来,关于和亲的议论暂时也就被人们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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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日,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是为三元之始。
杨家大门两侧挂了鲜红的桃符,门上还贴了一幅阿奴手书的春联:“三阳始布、四序初开”。
初夕这天一大早,隆庆池畔高宅大院里的爆竿儿就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这叫“庭燎”,大富人家院子里的这堆火至少要烧上一天一夜,有的人家甚至要三天三夜不停。
安乐公主府提前好几天就往回拉爆竿,也不知买回来多少车爆竿,在庭院中堆积如山,大年三十一早,安乐公主府的爆竿儿就声势震天地烧起来,安乐公主还别出心裁地往爆竿里洒了名贵的香料,一烧起来弄得到处异香缭绕。
杨帆的家底其实比安乐公主富有的多,但他并没有像安乐公主一般炫富,饶是如此,杨府上下精心装扮起来,也是披红挂彩,喜气盈门。
最开心的就要数杨思蓉和杨念祖两姐弟了,两姐弟穿新衣戴新帽,前院后院儿地撒欢,他们一会绕着院中漂亮的灯树打转,一会加入踏歌而舞的丫环队伍,在那些牵手踏歌的姑娘们中间钻来钻去的。
到了傍晚,杨帆的左邻右舍就安静下来。武崇训和安乐两夫妻赶到梁王府守岁去了,寿春王李成器五兄弟也去了相王府,虽然他们府上依旧灯火通明,但是只有奴仆守家,就没了那种热闹劲儿,只有杨家,热闹依旧。
西墙边的矮丘深处,一座汗白玉围栏的小亭,杨帆往宁柯的坟上填了几捧新土,又打开食盒,把几样寒食、几碟干食一一摆在碑前,最后又把携来的金银锞子和纸钱点燃,火光骤起,暗红的灰烬伴着点点火光,蝴蝶一般逸去。
爆竹的噼啪声远远近近地传来,却愈加显得此处的空寂。
杨帆拜祭了宁珂,缓缓走出丘山,院中的爆竹燃的热烈,噼啪声如连珠炮一般。来来往往的家人俱都穿着新衣,一脸喜气洋洋,古家的孩子们也不时跑来窜门儿,见了杨帆,众人都纷纷问好。
一进后宅花厅,杨帆就见杨念祖提着一盏金鱼灯,好象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地从花厅里出来,出门的时候,还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杨帆一把将他扶住,只见儿子睡眼惺松,不禁哑然失笑,今儿一家人起的就早,平素有午睡习惯的杨念祖兴奋过劲儿了,晌午也没睡过,看起来是困的不行了。
杨帆摸摸他的脑袋,道:“看你困的,去睡会儿吧!”
“孩儿不困,孩儿要守岁!”
杨念祖摇摇头,一年里就数这几天热闹,他哪舍得睡觉,提了金鱼灯便一路歪斜地走去。顽强地同睡魔搏斗着,等候着子夜的到来。
子夜终于到了,先是长安宫城里钟鼓齐鸣,悠扬的钟鼓声刚刚隐隐约约地传进耳朵,朱雀大街以及各坊、各寺院、各道观的钟鼓声便一起响了起来,声音有远有近、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汇种一种令人极为震撼的感觉。
辞旧迎新的一刻到了。
管家马韩笑容可掬地对杨帆道:“阿郎,您请上座!”
杨府原本的老管家姓牛,因为帝都西迁,杨家也从洛阳迁来。老牛年岁已高,家人又都住在洛阳,所以没有随来长安,辞了职回家养老去了,这马韩是杨家到了长安后新聘的管事。极为精明能干。
杨帆有些意外地笑道:“这是什么规矩,我还要上座么?”
马韩笑道:“这是自然。阿郎。您可是杨家的一家之主,辈份、身份最为贵重,自然要上座,接受全家人的拜见。”
杨帆这方面的常识还真是欠缺的很,他幼失枯恃,飘零南洋。南洋习俗与中土不同。及至成年,他回到中原,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还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地按照中原大户人家的习惯守岁过。
杨帆依着管家的意思在堂上正中坐了。就见旁身边还放了一个座位,靠后半步,左右还有两张座位。小蛮、阿奴和古竹婷笑盈盈地走进来,依次向杨帆福礼拜贺,莺声沥沥,却庄重异常。
紧接着,三女依次归座,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被带到杨帆面前,在蒲团上跪下,姐弟俩很实诚地给阿爹磕了响头,脆生生地说着“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杨帆一开始还有些好笑,渐渐却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小的杨吉也被奶娘放到蒲团上,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很可爱地向阿爹阿娘作揖磕头,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了几句什么,可惜口齿不清、声音太小,再加上远远近近的钟鼓声和爆竿声不断传来,除了他自己,怕是谁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吉说完了贺词,便很认真地磕头,瞧着似模似样的,结果重心不稳,结果差点了一个跟头翻过去,亏他机灵,屁股一歪,倒向一旁,被奶娘一把接住。杨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目光却有些莹然。
杨黛儿的年纪还小,只能由奶娘抱着向爹娘意思一下就算是叩过头拜过年了,然后就从管家马韩开始,由一从家奴丫环婆子们给主人、主母叩头拜年,小蛮早就让人准备了一筐红包,筐子上也缠了红绫,就放在杨帆身边,杨帆把一封封红包送出去,送了个皆大欢喜。
等一家人吃完年夜饭,直正得以歇下已经快四更天了,一家人小睡片刻,前后一共也就一个多时辰,便被清晨的钟鼓声再度唤醒。今天杨帆必须得早起,大年初一得上朝给皇帝拜年。
马管家比主人起的更早,杨帆起来时,看到他正指挥着家人在院子里竖起一根很长的竹木竿子,竿头悬飘着绸布做的绣着各色吉祥动物花纹的长条型旗子,杨帆也不明白这又喻意什么,由着他折腾去吧。
等一家人都起来时,早餐就上了桌,桌上有一壶“屠苏酒”。这种酒由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辛、乌头、菝葜七种药材混合制成,据说喝了屠苏酒能驱邪解毒、延年益寿。
杨帆听马管家说完其中道理,笑吟吟地正要端起酒杯,马管家忙阻拦道:“阿郎且慢,这酒全家人都要喝,不过得从年纪最小的孩子开始。”
杨帆奇道:“这又是什么规矩?”
马管家笑道:“老辈儿传下来的说法,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老朽也是照葫芦画瓢。”
杨帆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正当壮年,无论如何也跟老者两个字牵扯不上关系,不过他父母双亡,杨府里没有比他更年长的人了,也只好当了这老者之名。他幼时居于山村,环境清贫,可不记得小时候过年家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了,只管听人安排便是。
杨帆便停了手,笑道:“那……就得从黛儿开始喝了,来,把我的宝贝女儿抱过来。”
杨黛儿由奶娘抱着,穿着一身鲜艳的新衣服。眉心点了一个红色的圆点儿,粉团团的可爱之极。她正吮着手指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戴着虎皮帽的哥哥杨念祖,目不转睛。
杨帆持箸蘸了点屠苏酒走近她时,小丫头才转眸看了眼父亲,一嗅到药味儿,小丫头马上警觉地皱起小脸,把眼一闭,抿起嘴巴。坚决地扭向旁边。
“咦?这丫头,机灵啊!”
杨帆笑嘻嘻地移动筷子,刚刚触到她的嘴唇,小丫头便飞快地又把头扭向另一边。杨思蓉看的有趣,忍不住捂着嘴巴格格地笑了起来。父女俩较了半天劲。杨帆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一滴屠苏酒滴进了小丫头的嘴里。
一尝到那股中药味儿,小丫头马上委屈地扁起了嘴巴。然后慢慢咧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哇……哇……呜……喔……”
小蛮适时把一滴蜜糖抹到她嘴巴上,正放声大哭以示抗议的杨黛儿神情明显的一愣,她伸出舌尖试探着舔了舔,然后飞快地把唇边那滴蜜糖卷进嘴巴,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看得杨帆又是一阵大笑。
杨黛儿吃完蜜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张大眼睛追着小蛮的手指,手指稍一靠近她就一抻脖子,看那眼巴巴的小模样儿。着实叫人心疼,小蛮心软,到底还是又点了一滴蜜糖给她,这一次杨黛儿早早就张大了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黄喙小雀。
“呵呵,小家伙好用力,快冒牙尖了,会咬人了呢。”
小蛮收回手指,开心地笑起来。吃了一滴药酒,换来两滴蜜糖的杨黛儿看大娘笑了,也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侍候完了小的,其他几个孩子就好办了,杨帆只要一瞪眼,就连杨吉也得乖乖听话。杨帆倒不相信屠苏酒有这种功效,不过传统还是要遵守的,就像子夜时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向他这一家之主拜年,一开始他也不以为然,但他渐渐觉得一些仪式和规矩,正是家风与情感的基础。
大年初一的早餐比较与平时不同,最先端上来的是一个青青绿绿、生辣气冲天的五辛盘,盛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五样蔬菜,据说吃五辛盘可以发散五脏郁气,预防时疫不生病。
几个孩子也有他们爱吃的食品,一碟麦芽糖制成的“胶牙饧”很快就被几个孩子瓜分一空。桃梅和三姐儿又端着两盘热气腾腾地“牢丸”上来,这牢丸就是饺子,只是这年代还不叫这个名字罢了。
杨帆夹了一个“牢丸”,一边吃着一边对小蛮道:““一会儿我要入朝参拜天子,仪典之后还有宫宴,昨夜是陆毛峰当值,下午我去替他一会儿,因为晚上宫里有驱傩舞,我还得对警戒先做些安排,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杨帆对小蛮交待着,杨思蓉就在一旁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杨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道:“野丫头,巴望着想出去吧?一会儿叫你娘带你去‘传座’。爹爹晚上回来,再带你们去朱雀大街看驱傩舞。记着,到了别人家,别见着什么好东西都吃,要是吃饱了,到了下一家可就吃不下东西了。”
杨思蓉顿时高兴起来,向他扮个鬼脸,嘻嘻地笑起来。
唐人正月初一时,家家户户都设酒宴,邻居、好友要互相拜年,走到谁家吃到谁家,这叫‘传座’,杨帆的左右邻居过年时都不在家,但是郑氏夫人的府邸就在后边,这是必须要去的。
古竹婷虽然是妾,可杨帆对她父母一直很尊敬,所以古家也是要去的,同时杨帆在长安也有一些交好的人家、官场的同道,包括马桥的老娘和夫人也从洛阳搬来了,就住在旁边坊里,也要登门拜望一下。
杨帆道:“今日就由娘子带着孩子去传座拜托年吧,阿奴留在府上接待旁人来拜年的,小婷正怀着身孕,昨儿就没休息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游街看戏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记得准备一辆步挽车。”
杨帆一一吩咐,娇妻爱妾皆温驯点头,对他的安排自无丝毫疑议。杨帆吃了一盘“牢丸”,又洗漱清洁一番,便换了朝服入宫。宫门外百官云集。今天来的官员着实不少,在京官员都得来,还有皇